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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婵说:“是明年春天的产期。”说罢,不等木兰插嘴问下一个问题,她连忙道:“木兰,你跟我说实话,你薛婶子找你说的话,你是个什么想头?”
木兰便如回答薛大算家的一般,闭紧了嘴巴,半声不吭。
月婵又问了两句,木兰依旧低着头不说话,看似低眉顺眼,却是倔强固执,跟蚌壳的嘴似的。怪不得她婆婆问了木兰的话后,回去气得饭都不想吃了,月婵不由地也有了两分火气,尤其是她正在孕期,极易上火的。
木兰暗暗得意,我不说话,你还能逼着我嫁不成?
她秀眉一蹙,忍着火气,好言好语地道:“木兰,你不说话我也没办法。你可晓得富贵人家怎么配丫鬟小子的,即便你是大丫鬟,那也是丫鬟,丫鬟小子们背对背排排站,转过脸来,是谁便嫁谁。有那歪心烂肺的,一句主子做主婚嫁,你又敢说什么?难得我们姑娘良善,还让老妈妈来问你们的意思。”
木兰眉梢动了动,还是没开口,转着腰间的荷包流苏玩,有些心不在焉。
月婵眉头皱得更深,语重心长地说起楚王府往年配丫鬟小厮的情景,后来话音一转说到紫菱。
木兰这时候突然抬头说道:“紫菱是不听王妃娘娘的话,私自爬王爷的床,王妃娘娘罚她去净房刷马桶,是该的。”
这话一出,月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是说,将来她做了陪嫁丫鬟必定老老实实地听金穗的话,做个听话本分的通房丫鬟。
“好啊,你还真是存着这等心思!”月婵真是气死了,她在金穗面前点着木兰的不是,其实有求情的意思在里面,她点了木兰的错,金穗再接着点,岂不是当主子的记恨丫鬟,落井下石?瞧木兰的模样,她的一番心思全都白费了。
她想了想,狠声问道:“木兰,在王府里时,你还小,到了梁州来,是我在教你们,谁跟你说的通房丫鬟?你还懂得什么叫做爬床了,通房丫鬟怎么才叫有本分地爬床?你倒是说说,我听听。”
“我再怎么不得宠,也是姑娘的大丫鬟,你说的这些我可是不懂的,不过是在王府里听妈妈们随口说的几句罢了。难道妈妈们说错了,紫菱姐姐倒是对的了不成?”木兰毫不畏惧地回视月婵,唇角带着讽刺。
“什么妈妈们,什么紫菱姐姐,我们是黄府的丫鬟,你倒是牢牢记着王府妈妈们的话,这是什么道理?我们黄府可跟王府不一样,要是在王府里,凭着你说的‘你’啊‘我’的,我早一巴掌甩你脸上了。”月婵气急道。
“你也莫说什么黄府的规矩,王府的规矩,要不是月婵姐姐懂得王府的规矩,还做不了姑娘身边一等一的嬷嬷呢。”木兰微微瞪了眼,不服气地嘀咕道。
月婵听了这话可了不得,平常瞧着寡言少语的一个人,呛起话来竟是这么气人的。月婵隐约听出点意思,木兰始终惦记着楚王府,不知她信了谁的蛊惑,一心朝着通房丫鬟的康庄大道上挤,她这个管着大丫鬟们的嬷嬷都拉不回来,何况是别人。
她微微阖眼,复睁开,声音变得平静和缓,细品去却掺了一丝冷漠:“我是劝不回你,你既然一心惦记着做通房丫鬟,我回头和姑娘求情,索性成全了你。”
“月婵姐姐这话说得可笑,”木兰冷笑着反驳道,“我们连姑爷都没见着影儿呢,姐姐哪只耳朵听我说要做通房丫鬟了?”
月婵双手紧紧握着,怎么着,木兰还想挑拣姑爷?
她冷冷地斜睨木兰一眼,起身便走,走到门口时,回头看向脸上得意与懊悔交织的木兰,道:“甭管是做大丫鬟也好,还是做通房丫鬟也好,木兰,你的亲事你自己不掂量明白了,等你想做主的时候,可就再也做不了主了。我明白话告诉你,我们姑娘若招了赘婿,你想做通房丫鬟,也得瞧瞧姑爷敢不敢!”
“姑娘才不会招赘婿呢!”木兰恼羞之下,脱口而出,随即懊悔地捂住嘴巴。
月婵两步退回来,惊道:“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我胡说的。”木兰紧紧咬着下唇。
月婵再问,她又不吭声了,气得月婵直跺脚。
恰好晓烟和八宝做好了鸡汤面来找月婵献宝,月婵暂时压下惊疑不定,吃了面,借着跟金穗告辞的机会,悄悄说了木兰的话。
金穗眸一眯,木兰一直以来没与什么人有过接触,她有八分的把握,木兰是楚王妃的人。既然木兰这么说,是楚王妃还没打消让她做楚回涂二房夫人的念头?
楚回涂都放弃了,她一个当娘的白搀和什么?提到金穗的亲事,月蝉支支吾吾地说了下张家的消息:”……说是长得太丑,老太爷看不中,之后张老太太爷一直忙,老太爷不大爱去了。〃
。。。
第367章 训示
金穗微微点了点头,木兰转不过脑筋,又是楚王妃的眼线,留着她早晚要出事,便嘱咐月婵婆媳俩好生找几个富贵些的人家。这丫头是个吃不得苦,凭着一手好算盘,自命天高的,做妻、做妾、做通房,随她挑去。
至于张家为她找的歪瓜裂枣的赘婿,她其实没放心上,大家族里愿意给商家女做赘婿的,还能找出个才貌双向的相公不成?因此,她从来没指望将来的赘婿是个多惊才绝艳的人。
这也是她抓住一切机会拼命学习的缘故,男人靠不住,还不如靠自己。
晚饭时,金穗和黄老爹吃饭,略说了下府里小厮和丫鬟们要婚配的事,黄老爹显然是听到过风声,半点惊讶没有,只问道:“谁配了山岚?”
“是戴鹏媳妇儿的小姑子。”金穗笑答道。
黄老爹便叹了口气。
“爷爷为啥叹气啊?”金穗奇道,暗自琢磨,难道戴鹏媳妇儿的小姑子有不妥?
“没啥,就是欣慰山岚也到了娶媳妇的年纪,时间过得真快。”黄老爹笑了笑,换双筷子,为金穗夹了块干煸鸡丝。他本是想让山岚和珍眉配一对的,可是金穗已经安排好了,山岚又是自愿,他只是微觉可惜罢了。
到底这两个孩子跟他和金穗的时间最长,心里总是多心疼他们两分。
金穗微微笑了笑,礼尚往来,为黄老爹夹了块虾仁儿。
隔了一日晚上是木兰上夜,金穗沐浴完出来,木兰为她擦着头发,小心翼翼地从镜子里打量金穗的脸色。
金穗背对着木兰,缓缓地梳理一头乌发。水珠子滴滴答答地流淌到地上。
木兰问道:“姑娘冷不冷?要不要再添个火盆子?”
“还行,不冷。”金穗面无表情,似在出神,但是声音却很柔和,顿了顿。她问道,“木兰,你近年多大了?”
“回姑娘的话。我今年十八了。”木兰说道,眼帘垂下。
若是金穗亲口问,她肯定不能不回答,因此心中充满了忐忑。
十八啊,这个年纪不算小了,金穗暗道,寻思半晌。又直接问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木兰,你对未来夫婿难道没有打算?我听薛大算家的和月婵姐姐说你提起这个便害羞,如今府里能干的几个小厮已经谈婚论嫁了……”
金穗话顿在这里,木兰这个年纪已经没有机会再嫁府里的小厮了,再等几年,木兰的年纪过了二十,越发难找夫婿。
木兰微微红了脸。又猜不准金穗的心思,半是期待,半是忐忑。月婵是金穗面前第一得力的人,她却把月婵得罪了,那日月婵气走之后,她即刻生了懊悔,但是又不满月婵逼问。幸亏月婵因怀孕不常进二门,想着待月婵消了气,再去哄她。
“姑娘也曾说过,一辈子做人奴才,将来生下的孩子还是奴才,代代为奴,我不想这样。要是姑娘不嫌弃,我不嫁人,愿意一直跟着姑娘,伺候姑娘一辈子。”木兰轻声道,声音带着一丝颤音,手中的帕子沾上发丝的水珠有些凉了,她转身从熏笼上换了张干热的帕子。
金穗微微蹙眉,她自从知晓木兰的念想,听她说的话便句句透露出这样一个意思——“我想给你做通房丫鬟”,她就纳闷了,通房丫鬟难道就不是做人奴才?
唇角微勾,金穗玩笑似的道:“你这话我听听便算了,若我当真了,才是害了你,也害了自己。”
木兰脸色便有些不好,她清楚月婵一定会把她想当通房丫鬟的念头禀告金穗,听金穗的意思,她还没嫁人呢,便先排除丈夫身边的通房丫鬟,这对金穗将来固宠可不是好事,会被人指责善妒。
她正要开导两句,金穗却又笑道:“姑娘家害羞,口是心非也是有的,你说不嫁,我是不信的,难不成你想将来老来无靠,孤家寡人一个?且真如此,别人倒要说我对丫鬟们苛刻不厚道了。”
木兰一怔,她完全没料到金穗根本不提她要当通房丫鬟的话,她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劝导的话,这下生生憋在了肚子里。
约摸是头发有些凉了,金穗心生寒意,嘴角的笑意却是一如既往,温柔地拉过木兰的手,温声道:“木兰,你一手算盘打得好,便是我也不如你的。女孩的心思我明白一些,你且放心,我已叮嘱了薛大算家的,定会为你择一门配得你身份才能的贵婿。”
金穗语气温柔,口吻却是不容反驳。
说罢,她转回头去,伸手取了柜子旁的帕子,细细地擦着头发。
木兰讷讷道:“姑娘,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姑娘一定要我嫁出去?”
金穗纳闷道:“我们府里的小厮和年轻管事都有婚配了,你如何嫁进来?”接着又语重心长道:“木兰,按说这话不该我对你说,和你说这些,我也羞得慌,可我不能害了你,到老了才来后悔。”
也不能让你害了我。
木兰噗通一声跪下来,泪珠悬在眼睫上,凝望着金穗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若是当着金穗的面说一句想当金穗的通房丫鬟,金穗是未嫁的姑娘,这可是僭越的话,月婵若是知晓,直接把她拉出去打死都是该的。且她自己到底害羞,又拙于言辞,说不出口来。
金穗惊讶道:“木兰,你跪地上做什么?快起来,高兴不是这么个高兴法儿。”
木兰哭道:“姑娘,我不要嫁出去,求姑娘开恩啊!”泪珠子滚滚落下,边哭边往地板上磕脑袋。
金穗颦眉,声音越发冷了:“木兰,你这是做什么?你不嫁,便是陷我于不义,旁人若是知晓你是我的大丫鬟,伺候几年下来,却没给你择一门好亲事。会怎么看我?你放心,亲事由得你挑,定叫你满意。”
木兰走到死胡同里不肯回头,金穗没辙,劝也劝不回来。这时候不狠心,凭她固执的性子,将来得给自己添多少堵。但木兰哭成这个样儿。也着实可怜,她微微阖眼,扬声喊道:“晓烟!”
晓烟和几个小丫鬟们还没安寝,听到金穗卧房里有动静,都在外面候着,听了金穗唤她,忙不迭地跑进来。见木兰跪在地上哭泣。顿时傻了眼。绷紧面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木兰迷了眼,你送她回房好好歇息,今晚你先顶了她的差事。”金穗淡淡地道,瞥了眼地上的木兰,她重新抓回桃木梳,心不在焉地梳着发。
木兰闻言,哭得更大声了。不等晓烟来搀她,一把抱住金穗的腿,哭道:“姑娘,我不要嫁人,不要!我不要离开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