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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怀瑾兄弟在医院门口遇刺的事已经曝光了,报道只有短短一条简讯,简单点名了死伤者和凶手的身份,围观者却纷纷发挥想象力,给这离奇的故事加上了自以为合理的前因后果。
肖海洋:“她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我师父生前问过我一句话,”陶然把手机还给肖海洋,“他老人家问我‘你相信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吗?”
肖海洋愣愣地看着他。
“我说当然不能信啊,这不是封建迷信吗?再说古话总自相矛盾,一会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一会又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也不知道该听谁的。”陶然笑了一下,“我师父就说‘你必须得信,因为你是刑警,在追查凶嫌的时候,你就是天理,这话之所以成为封建迷信,就因为你们废物,因为你们查不出真相、洗不清沉冤’——话糙理不糙,共勉吧小同志,先从短信查起,有任何想法分享出来大家讨论,别老自己钻牛角尖,快去。”
肖海洋张了张嘴,扶了一下眼镜,飞快地请求技术援助去了。
陶然环视着混乱的火灾现场,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方才和小眼镜提起了杨正锋的缘故,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犹豫了一下,点开了“零度阅读”。
最新一期的导读题目撞进了他眼里——“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阴郁而光明的日子——《麦克白》,投稿人:朗诵者。”
“”是杨正锋最后的遗言,只有陶然一个人在极度慌乱的情况下听见了,那时候他甚至没有配工作记录仪,除了他混乱的记忆,没有任何佐证。在骆闻舟提出地下通道的疑点后,他们针对这句存疑的遗言也进行了例行调查——把节目负责人和相关工作人员查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事实证明,这就是个解闷的小众听书栏目。
当时调查组给出的结论是,杨正锋随身带的老头收音机在搏斗中从他兜里掉出去了,正好摔出了这个频道,陶然可能是无意中听见了收音机里报频道的声音,在那种情况下产生了轻微的认知失调。
陶然不死心,独自追踪这节目追了两个月,除了相当于跟着重修了一遍《中学课外阅读拓展》,一无所获,连他自己都接受了认知失调的说法……如果不是他因此养成了听书的习惯,并在这无聊的消遣里发现了朗诵者这个id。
朗诵者以前一年到头都不一定会出现一次,陶然总怀疑是自己更疑神疑鬼了,可是这半年来连续三起案子,都隐隐被一个毫无瓜葛的读书节目映射,如果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
火灾过后、烧得焦糊的客厅里,陶然盯着那标题看了足足一分钟,轻轻地打了个冷战。
另一边,骆闻舟心事重重地挂断了电话,独自在客厅里溜达了几圈,他决定上楼去找费渡。走到楼梯间的时候,他无意中一低头,看见了通往地下室的路。
骆闻舟脚步忽然一顿,不知怎么想起了去恒爱医院的路上,费渡关于他们家地下室的描述。骆闻舟准备上楼的脚鬼使神差地拐了个弯,往下走去。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有个拐角,使得上面的光照不下来,越发昏暗。楼梯尽头额外装了一扇厚重的防盗门,上面有密码锁。
骆闻舟跟那密码锁大眼瞪小眼片刻,摸出手机给费渡打了个电话,响了两声被掐断了,楼上的主人显然不想跟他说话。
骆闻舟打开密码输入键盘观察了片刻,发现上面还连了一个警报器——也就是当有人企图强行破门而入、或是输错密码的时候,整个别墅都会响起鬼哭狼嚎的叫声。
“没准能让警报器把楼上的鹌鹑震下来,反正比我踹门进去文明一点。”
骆闻舟心里冒出这么个馊主意。他腰背上的伤虽然不碍事,但也挺疼的,今天并不想干踹门的体力活,于是伸出了很欠的爪子,在密码锁上随便输入了六位数,然后飞快地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可是等了片刻,预料中的警报器竟悄无声息,防盗门上的指示灯轻轻闪了两下,“咔哒”一声,竟自己滑开了。
骆闻舟:“……”
他讪讪地放下了堵着耳朵的手,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的防盗门,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输入的是费渡母亲意外死亡那天的日期。
骆闻舟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走了狗屎运,误打误撞地就这么试开了密码,瞠目结舌了好一会,他踟蹰着往楼上看了一眼,又给费渡打了个电话——这次干脆关机了。
“那就不怪我了,”骆闻舟嘀咕了一声,“所有的沉默在我这都是默许。”
他理直气壮地抬脚走进了这宅子里最神秘的一隅,迎着地下阴冷潮湿的气息,打开灯,随即愣住了——
地下室没有费渡说过的书桌,非常空旷,地面、墙壁、柜橱、天花板……全部都是惨白一片,正中间有一个豪华的投影设备,屏幕足有影院的小放映厅荧幕那么大,正对着屏幕的地方是一把躺椅,椅子上有绑带,旁边有一台电脑、一堆不知干什么用的复杂设备,还有一个小冰柜。
骆闻舟手心无端出了一层冷汗,轻轻地推开了那小冰柜,里面有几个小药瓶,说明书上都是不知哪国的外文,看不懂。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自己隐约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费渡在这干过什么?!
骆闻舟的心率瞬间飙到了一百五,有那么一会功夫,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是僵立在原地,一万只蜜蜂围着他耳畔飞了一圈。
好半晌,他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用力一摇头,目光往四周环顾了一圈,心想:“不对,不应该,这里没有趁手的凶器。”
骆闻舟努力镇定下来,再仔细一看那带绑带的躺椅,悬在嗓子眼的心“呼啦”一下又砸回了他胸口,骆闻舟松了口气——他发现自己一惊一乍了,那躺椅上的绑带是安全带式的,可以自己扣自己解,真用它做什么杀人分尸的事,恐怕不太好使。
他伸手在皮质的躺椅上摸了一把,把那堆莫名其妙的仪器和药瓶分别拍了照,悄悄发给郎乔,吩咐她查查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椅背上挂着一幅耳机,骆闻舟拿起来凑在耳边,打开了面前的视听设备。
先是《you raiseup》舒缓的乐曲声顺着音质极好的耳机流进了他的耳朵,骆闻舟从来没意识到这首歌居然这么好听,正在感慨电子设备贵有贵的道理时,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突然毫无征兆地刺破了音乐,饶是骆闻舟心理素质极佳,也不由得狠狠哆嗦了一下。
这时,投影上的大屏幕陡然亮了,他倏地抬起头——
上面正在播一段杀人直播视频,是前些年国外一个变态杀人狂上传的,凶手已经扎了针去见老外他们家上帝了,视频也被官方清理过,不过暗网上仍然在传。视频上的受害人发出垂死牲畜似的惨叫,惨叫声和歌声在音效令人赞叹的耳机里两两交缠,像两条鞭笞灵魂的鞭子。
骆闻舟忍无可忍地扯下耳机往后快进,斩首的视频、枪决的视频、极端组织成员虐待俘虏和人质的视频、血淋淋的图片……
骆闻舟调成振动的手机突兀地“嗡”了起来,他整个人一激灵,险些把手机砸在地上,接起来的时候声音都不对:“喂?”
“老大,你人在哪呢?”郎乔压低声音问,“你不会闯进哪个黑作坊的‘治疗戒断中心’里了吧?”
骆闻舟皱眉:“什么治疗戒断中心?”
“你发过来的照片我找人看了,”郎乔说,“是电击设备,那些药有催吐的、镇定剂,还有一些其他……”
她后面的话,骆闻舟已经听不清了。
费渡能把自己吐到脱水的晕血、方才手上停不下来的颤抖、反复循环歌……仿佛都有了解释。
79。麦克白(二十)
“喂喂喂?”郎乔听见电话那头没了声音,顿时有点紧张,“还在吗老大?吱一声,你这样一声不响我很慌啊!”
“嗯,”骆闻舟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没事了。”
说完,他不听吱哇乱叫的郎乔说话,就自顾自地挂断了电话。
地下室里不通风,泛着股陈腐的气息,在惨白一片的背景中,透着隐约的血腥味。挂耳式的耳机上夹着一根很长的头发,骆闻舟小心地把它摘下来,手指从冰冷的躺椅背上掠过。
几条禁锢绑带上有明显的磨损痕迹。
这是一个典型的“厌恶疗法”现场——投影上播放影像时,通过电击与药物之类的强刺激,强迫那个把自绑在躺椅上的人建立条件反射,让他把这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和看见影像时的感受连起来,激起他的生理性厌恶,以达到“矫正”某种行为……或想法的目的。
人的身体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看见好吃的会馋,看见美人会被吸引,挨打了知道疼,伤心了会掉眼泪……每一种感受都是和感官传递来的感觉一一对应的,而简单粗暴的“厌恶疗法”,就好比活生生地把人身体里插好的线拔下来,强行捅到另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端口里,还要用烙铁反复烙平加固。
可是一个人,血肉之躯,怎么能当成随意转接连线的电路板呢?
在电路板上“私搭乱建”都尚且会短路,何况是凡胎**?
骆闻舟的眼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想起费渡变化多端的纹身贴,那为了遮挡痕迹么?
他隔三差五地回到这里,就是为了到这里来给自己“充电”吗?
他就不怕一不小心对自己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吗?
他甚至有可能直接弄死自己,他的尸体会烂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几个月都不会有人发现。
他一个要吃要穿,要精致到眼镜腿的少爷,就不怕自己烂成一堆腐肉,和蛆一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吗?
哦,对了,费渡可能真不怕。
他对生死毫无敬畏,对**也并不爱惜,他无所顾忌,因为仿佛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哪天嘎嘣一声死在这,大概也会十分坦然。他不在意跟谁混在一起,也不在意跟谁睡,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随便”,却宁可孤独地把自己绑在电椅上,拿小命开玩笑,也不肯跟谁透露一星半点的真心话。
骆闻舟被地下室里阴凉的空气包围,最初的震惊与百味陈杂过后,内里却被沸腾的怒火烧得头重脚轻,恨不能直接冲上二楼砸开费渡的门,把他拎到洗手池边,按进凉水里好好教育教育——这王八蛋几次三番无视别人的警告,装出一副十分真心实意的样子往人跟前凑,凑得别人都快要拿他当真、快要把他放在心里了……
他却原来只是消遣着玩,往回一缩就缩进他无窗无门的铜墙铁壁里,冷冷地拒人千里。这样糟蹋自己,糟蹋别人的心意。
骆闻舟转身离开地下室,三步并两步地冲上了二楼。
费渡没有住他少年时住过的房间,而是占用了他妈自杀的那间卧室,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他龟缩在里面,不知在干什么。
骆闻舟定了定神,伸手敲敲门。
费渡的眼珠轻轻一动,玻璃珠似的眼睛里突然有了点活气,静静地转向门口。
骆闻舟:“费渡,把门打开,我跟你说句话。”
费渡一动不动地盯着门板,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的嘴角忽然轻轻提起,露出一个半笑不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