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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赵明风、方国涣等人离了客栈,一路打听石岩村而来。那赵胜见方国涣一直跟着,没有离开的意思,以为是赖食之人,心生厌意,但在赵明风面前又不好说什么,只是对方国涣态度冷淡。方国涣已是察觉出赵胜的心思,却也不甚理会。
一行人到了石岩村,向一村民询问了石鱼公的住处,那村民很是奇怪地望了望这群人,便指了路径。众人来到一处院落前,院中有一名正忙着活计的汉子,见门外来了一群陌生人,迎上前,隔着篱笆问道:“各位,有什么事吗?”赵明风一拱手道:“请通禀石老前辈一声,姑苏赵明风求见。”那汉子低声自语了一句道:“又是一个嘴馋的。”随即问道:“见我家老爷可以,但不知这位公子可是走得一手好棋?”赵明风不自然地道:“棋艺也自懂些,但不甚精,不过……”那汉子打断道:“老爷吩咐过了,无论什么人,但因口馋来讨食者,一概不见,不过在棋上有大手段者例外。这位公子懂棋但不精,难为高手,见了老者也是枉然,请回吧。”那汉子说完转身便走。赵胜这时急道:“我家公子远道而来,若品尝不到府上的美味佳肴,我等甘愿跪地相求,不应不起。”言罢,率众仆人跪成一片,赵明风站在一旁极是尴尬。方国涣见状,大是惊异,没想到为了赵明风的口中滋味,这些家人竟至如此程度,出人意外。适才那汉子回头见门外跪了十来个人,愕然之余,吓得忙跑进通报去了。方国涣知道此时不能再等,该是自家出面的时候了,忙对赵胜等人道:“各位快起来,勿要折了赵公子的脸面。”赵胜忿忿道:“方公子若有心相助,当一起跪求才是,也不枉了我家公子厚待你一回!”方国涣摇了摇头道:“各位跪地相求,虽是诚意,但有损赵公子美食家之名声。那石鱼公既然设了规矩,我来应他的棋局就是。”说完,拉了一脸茫然的赵明风,推开院门往里就走,赵胜等人竟自呆住了。
第八回 三味玉清汤
这时,院中迎出一位长须老者,身材魁梧,二目扬神,气度不凡。方国涣见了,忙上前拱手一礼道:“可是石鱼公老前辈?”那老者望了望方国涣、赵明风二人,点了下头道:“不错,正是老夫,听说门外有跪乞之人,老夫倒要看看,何人嘴馋若此。”赵明风闻之愧然,看了一眼早已起身的赵胜等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方国涣这时道:“前辈误会了,我等今日是前来应棋的,赢棋之后当以品尝贵府的佳肴美味,刚才几位之举,实则想引起前辈的重视。”石鱼公闻之一怔,随即笑道:“好极!既有本事,就请进来吧。”说完,让进了方国涣、赵明风二人。赵胜等人自在门外候了,见方国涣如此举动,相顾茫然。
石鱼公引了方国涣、赵明风进了一间厅堂内,此厅布置得雅致而洁净,似找不出半点灰尘。尤以中堂之上挂着一幅古朴的画像,最为显眼,上面画的是一位黄袍老翁,白须拂地,面目慈祥,不知为何许人。石鱼公这时道:“二位公子既然晓得老夫的规矩,不知由谁来与老夫对上一局?不瞒二位,几个月了,无对手走棋,手痒得很。”方国涣恭敬地道:“晚辈方国涣敢请前辈赐教。”石鱼公见是方国涣应棋而不是赵明风,颇感意外,望了赵明风一眼道:“老夫倒觉得这位赵公子似有口福之人。”方国涣道:“前辈好眼力,晚辈正是为这位赵明风公子来应棋的。”石鱼公闻之,惊讶道:“方公子代人应棋,着实难得,也好,待走完一局棋再说。”随后请了方国涣于一侧安置的棋桌旁对坐了,石鱼公伸手让方国涣先。方国涣道声:“承让!”持了一枚黑子,起手习惯性地落子天元。那石鱼公见之一怔,露出惊异之色,自语道:“嗯!倒是有些味道的。”随手应了一子。赵明风也略知棋艺,见方国涣开子天元,心中诧异道:“难道这位方国涣棋上是有大手段的?若如此,实为我赵明风之幸。”暗喜与方国涣结识。
待双方五十余手棋过后,方国涣心中惊讶道:“此翁棋力不弱,是一高手,当小心应对才是。”石鱼公这边已然惊奇万分,暗里诧异道:“这少年年纪不大,棋艺竟如此了得,实为生平首遇。开子天元,棋走大势,果是位少年国手,后生可畏!”落子应对,愈为谨慎。棋至中盘,方国涣一子横落,封压对方一条大龙。石鱼公见之,心中一凛道:“棋拐一头,力大如牛!此人棋路果然老到,这几手托、压、靠、镇,走得绝妙,亏象已现,再赢他不得了。”石鱼公又思虑了片刻,随后摇头一叹,投子认输,佩服道:“方公子乃为国手应世,棋上好本事,老夫甘拜下风。”方国涣此时松了口气道:“前辈承让了。”石鱼公虽负,却自欣然,爽声笑道:“先前用棋局挡一些找上门来讨食的无聊之人,没想到却引来了方公子这般高手,荣幸!荣幸!”赵明风一旁见了,已是惊喜万分。
这时,从侧门走出一名黄衣少女,笑吟吟地道:“爷爷今日输得可是心服?莫要再让曹秀才一般的人占了便宜去。”石鱼公笑道:“爷爷今日遇到的是棋上的真正高手,自是心服口服,杏儿且要露一手绝活,了了这两位公子的心愿。”接着,石鱼公向方国涣、赵明风二人介绍道:“这是老夫的孙女杏儿,厨中的本事不知要比老夫高上几倍。不是老夫夸口,天下最大的口福,除了我祖孙二人,今天便属两位公子了。”方国涣、赵明风闻之,知道眼前的这位杏儿姑娘便是那位更高之人了,惊异之余,忙上前礼见了,杏儿也自欠身回了一礼。赵明风此时有些激动地道:“今日能有缘品尝到姑娘的厨艺,实是三生有幸。”杏儿瞟了赵明风一眼道:“可是你自家本事赢来的?”赵明风闻之,立呈尴尬之色。方国涣见状,忙道:“在下之所以代赵公子应棋,乃因赵公子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美食家,为了品尝到天下间的佳肴美味,不惜离家远游,寻访名厨,算得上厨家的知音。”石鱼公、杏儿祖孙闻之,颇感意外和惊讶。杏儿随即不以为然道:“世上竟也有这般专究美食的人,看来这位赵公子也是位有钱的闲人了。那些富家公子哥们,闲着无聊,炫耀锦衣美食,吃了几道上不得席面的所谓名菜,便评头论足,以为自己便是那什么美食家、美味家了,这种虚浮之徒本姑娘见多了。若不是方公子于棋上妙手胜了爷爷,合了爷爷所订的规矩,本姑娘这双手可不是侍候人的。”说完,转身去了。赵明风被那杏儿一顿数落,神态大窘,自无语以对,好生难受,方国涣不由摇了摇头。
石鱼公此时笑了笑,随后请了方国涣、赵明风二人落了座,有仆人献上茶来,三人用了。石鱼公叹道:“老夫自隐多年,不问世事,没想到世间人仍旧找上门来,看来天下间自无清静之处。”方国涣道:“既为人世中人,人世间的事,自是躲不掉的。何况前辈身怀厨中绝技,若不用于人世,岂不空负自身?”石鱼公闻之,感慨道:“方公子所言不谬,不过世事清浊难分,老夫未免坠其中,也只有洁身自好了。”方国涣闻之,心中略感惊讶,知道这石鱼公一定是一位不寻常的人物,愈生敬意。
赵明风庆幸方国涣代他赢了棋,不知稍后将会品尝到何种美味佳肴,自有些急不可待,耐着性子候了。此时见厅堂上挂着的那幅黄袍长须老翁图,觉得画中人物特别,便问石鱼公道:“前辈,这幅古人画像,不知是哪位圣贤?”石鱼公抬头望了望画像,肃然道:“此为老夫先祖,名讳韩仲,汉时曾为高祖御下首厨。”赵明风闻之,忽有所悟道:“前辈,当今天下第一名厨韩玉公可是其后人?难道前辈就是……”石鱼公这时微微一笑道:“事隔多年,竟还有人记得‘天下第一厨’之名,实不相瞒,老夫便是韩玉公。”此语一出,赵明风、方国涣二人大吃一惊,尤为赵明风,惊喜异常,激动万分道:“韩老前辈,为了能领略到您老人家的厨中绝技,晚辈游遍千山万水,四下寻访,今日有幸得见前辈尊容,是为天降福分于我,且受赵明风一拜。”说完,上前施以大礼。韩玉公见赵明风言辞恳切,心下也着实感动,忙起身扶了道:“赵公子莫要这般,起来说话。”复请了赵明风落座,韩玉公不由摇头道:“赵公子一表人才,气质脱俗,当出自富贵之家,本应在风华正茂之时,求取个功名前程,有所作为才是,如何为了这种口腹之快而屈驾于人?”赵明风恭敬地道:“前辈有所不知,晚辈自幼便有好美食之癖,并以此为人生乐趣,自视那般功名利禄如粪土,此生但求得口中好滋味足矣!”韩玉公闻之,颔首道:“赵公子竟活得如此洒脱,世上少见!”方国涣一旁笑道:“赵公子与前辈在一起,可谓是天下间最相得的知己。”赵明风兴奋地道:“晚辈因好美食成性,不能自拔,今番得遇天下第一名厨,日后当别无所求了。”韩玉公笑道:“天下第一的名头,老夫日后当不得了,真正的天下第一,此时正在厨中为两位公子烧制佳肴呢。”赵明风欣喜道:“今日真是不虚此行,竟幸遇两位高人。”忽又道:“不对,乃是三位高人。”说着,对方国涣深施一礼道:“多谢方公子成全,否则赵某当要遗憾终生了,先前不知方公子是身怀绝技的高人,怠慢之处,还请海涵。”方国涣忙道:“赵公子勿要客气,这两日得以公子礼遇,尤是感激,正愁无以为报,今日侥幸于棋上胜了并结识了韩老前辈,也是我的荣幸。”韩玉公朗声笑道:“二位公子不要客气,我三人同遇,也是缘分,老夫欣喜得很,一日遇到了两位知己。”
这时,一名仆人进来禀道:“小姐请老爷与两位公子过去用餐。”赵明风闻之一喜,忽又惋惜道:“可惜,方公子只胜了韩老前辈一盘棋,今日仅能品尝一道美味了,明日希望方公子再赢了两盘棋吧。”韩玉公闻之笑道:“此规矩只用于那些俗客罢了,老夫与方公子一盘棋大势已定,何须走上三盘?”赵明风闻之大喜,随即道:“前辈与方公子稍等片刻,门外还有随从,我且打发他们先回了。”说完,急着去了。韩玉公望着赵明风出去的身影,摇了摇头道:“赵公子舍了富贵生活,如此这般离家远游,寻访美食,也算执著之人了。”方国涣道:“赵公子执著于美食之性超于常人,今日寻访到了前辈,怕是不肯轻意去了,希望前辈能成全他这番苦心诚意。”韩玉公点了点头道:“此人嗜好美食之性也是难得,既有方公子说话,老夫应了就是。”方国涣闻之喜道:“如此一来是成就了一件奇事,大名厨与美食家相处,当没有比这再好的事情了。”韩玉公听罢,仰头大笑。
待赵明风回转来,韩玉公便引了他与方国涣来到了另一处厅堂内。此厅堂敞亮,三壁多窗,窗栏上爬满了翠藤绿叶,窗外还遍开着各色花卉,清风一荡,满室幽香。厅中摆了一张八仙桌,桌上备了四副碗勺,旁置四椅,按四方中正而设。韩玉公请了方国涣、赵明风二人落了座,随见韩杏儿端了一只冒着热气的大白瓷碗进了来,轻轻地于桌中间放了。此白瓷碗白亮而厚大,与普通的瓷碗有别。待赵明风、方国涣二人注目细观时,不由大失所望,原来这白瓷碗内并无什么诱人的美味佳肴,不过是一大碗清彻见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