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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非晗的一生,给我的感觉都在欠抽与傻愣之间徘徊,只是他心底里的最真实想法……我是从来不曾知晓的。
自我生产那日后,天气便开始好转,三日里倒有两日风和日丽、艳阳高照,秦延之又在山中逗留些时日,奈何那个文官前来呈递的公文越来越厚实,面色也越来越凝重,偶一次在回廊上遇见我,竟是低着头堪堪擦身而过,眉头皱成千层饼,连带行礼都省了去,倒也方便。
后来我听侍卫们嚼舌说,辽东的战场上,汉北王特派了自家公子带兵助阵,湘西王已经渐露败迹,而摄政王对此事却不闻不问,只一心在落云山陪同未婚妻养胎产子,仿佛满心满眼全是那名女子,天下大事亦可置之不理。
我隐约听出他们的不满,自古红颜多祸水,这祸水嘛,不仅祸害自己,而且更要祸害他人。
在众人眼里,我就是那祸水,祸害了英明神武、睿智无匹的年轻摄政王。
这事说起来,我是何其无辜。
若我再年轻上几岁,便当真会承了他们的意思去祸害一下秦延之,奈何我今年已经二十余一,怀里还抱着将将满月的女儿,真是心有意而力不足啊。
而我这女儿自产下来她就是个怪胎,但凡一脱了人怀抱便啼哭不止,声音嘹亮中气十足,直嚎得人内心发憷,揪心挠肺得思忖自己哪里对她不住。
娘亲说我自小安静,从不哭闹,于是我觉得这孩子定是随了任墨予,长大后也绝对不是个省心的主儿。
初春三月之时,秦延之终于被我女儿嚎跑了,我也落得清闲几日,只不过他临走时深深望了我一眼,而后徐徐道:“身子安好后,我接你回京吧。”
我吓了一跳,忙抱紧孩子推脱说:“山里日子过得很好,不想去京城,吵得慌。”
秦延之似乎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些许落寞,他说:“也罢,说好等你三年。”他说得情真意切,眉心眼角全是道不尽的思恋,我却并未往心里去,左右假话听多了,真话便也当假话听进耳朵里,无甚感觉。
伺候我的几名婢女仆妇是他从宫中调来的,原想着在我产子后的几个月内帮我照看孩子,顺带也让我享受一下公主待遇。却没成想那数十名老老小小的女子过不惯山中的日子,三天两头轮番病倒,到头来却成了我拖家带口的照顾她们,这事委实愁人。
鸡飞狗跳又过月余,某日下山买药的婢女回来跟我说:“夫人,汉北王家的质子今日便要送上京了。”小姑娘手舞足蹈,一派欣喜。
我惊诧于她一个姑娘家竟能如此心怀国事,遂抬头问道:“辽东那场仗明明他们占了上风,怎生这会儿倒是服了软,巴巴送上一个质子?”
“……”那婢女一脸茫然,歪头望向我,似乎并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于是又说:“难道摄政王也出了兵?按理说不会啊,他明里虽是依仗萧楼南,但也是防着的成分居多,以他的性子应当按兵不动,坐收渔翁之利才对。”
“……”那婢女又把头歪了歪,支吾半晌后羞红着脸憋出一句:“夫人……我只是听说汉北王家送上的质子丰神俊朗,俊美异常,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呢……您方才说的话奴婢听不懂……”
到底是小女孩心性。
我揉了揉额头,而后抬眸对她说:“我方才跟你说,平安的尿布有些脏了,你去屋里寻块新的来。”
那小丫头点头应了一声便进屋去了。
院中的空气清新,杜若草郁郁葱葱,山林里的小鸟叽叽喳喳,隔着老远传到耳朵里,我靠在椅子上轻轻拍打着熟睡的孩子,内心里忽然就变得很宁静很宁静,就如同任墨予攻山那日,我在山下的营地里散步,想好了这辈子跟他走,天涯海角,宫廷战场,只要他一日以真心待我,我便将自己交付给他,就像感情这种东西,它本就不需要多么惊天动地、震古烁今,只愿能够长长久久得相互依靠。
当天夜里睡到迷迷糊糊,我听闻山中回荡着呜呜咽咽的笛子声,间或夹杂着几声跑音的调子,树林里的鸟儿惊得扑扑腾腾一通乱飞,那阵势像是要招来鬼。
平安也被吓得放声大哭,外屋里看顾我的婢女统统惊醒,提着灯盏进屋哄孩子。
有小丫头打着哈欠不满道:“这是谁啊,笛子吹得这么难听还吹,鬼叫似的,吓死人了,瞧把小姐吓得。”
我披衣起身,下床打开窗户,让笛子声更清晰得飘进屋内,而后偏头逗着孩子说:“也许是因为那人吹的竹笛制材不好。”
“既然喜欢吹笛子,为什么不去买根玉的。”“也许是家境贫寒……”“我怎么听着像是牧童曲……”“不会吧,这样的牧童曲会吓死牛的……”小丫头们七嘴八舌小声讨论。
我将平安整个罩在狐裘中,生怕山里的寒风吹到她,我翕动着嘴唇用唇语跟平安说:你的爹爹是个牧童,最拿手的便是这首曲子。
小孩子瘪了瘪嘴角,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摸摸她的小脸蛋可怜道:“孩子,淡定,今天他已经算是超长发挥了,这个调子还是勉强能听的,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他吹给我听的……那才当真是吓人。”
于是平安的嘴角更瘪,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得瞅着我,好不令人疼惜。
如此一夜无眠。
转日清晨听闻汉北家那位俊美的质子昨夜宿于山下的黄菊村,有感于落云山的秀美景色,连夜登山游览,且即兴谱就一段旷世笛曲,震惊了整个落云山的鸟兽。
我想,他大概还不知道我在落云山,或者他知道我在落云山而故意吹笛子摧残我。
无论如何,任墨予此行作为质子入住京城,必是凶多吉少。
我趁着正午日光好的时候铺开宣纸,研上墨,提笔给秦延之写了洋洋洒洒得一封长信,读来声情并茂,慷慨激昂外带催人泪下,具体内容是说我在山林里呆的发闷,想要到京城散散心,见见世面,顺带拜访一下多年前的故人,四五年不见实在是思念得慌。
我将信折好正要封口,低头默默思忖了半晌,终是拆开来提笔加了一句话:多日不见,甚是挂念。
如此,我便可如愿以偿得进京。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已完。
☆、第〇五章:进皇宫
秦延之的书信来得极快。
确切的讲,是秦延之派来接我的鸾车到得极快。
婢女仆妇们在屋内收拾行李,我抱着孩子踱到后山里看望杨离,走在熟悉的山路上,鼻尖却总是酸酸的,还记得我年少时特不济事,连路都不认得,每每来后山总要杨离带着,若是哪一次走丢了,迷路了,我也从来不急,只需找个清幽的所在盘膝睡上一会儿,再醒来的时候一定会看到杨离,我的师弟会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我身上,他静静得倚在旁侧的树干上等我醒来,通常,他会对我说一句:“师姐,我们回家吧。”他的笑容干净清爽,有着少年特有的亲切和煦。
其实,我的师弟死时也仅仅只有二十岁。
我俯在他的墓碑上,泪水竟又落了下来。
平安静静得呆在我的怀里,不哭不闹,她嘟着嘴巴,仿佛知晓自己娘亲的哀伤。
我擦干泪水,软着声音跟杨离说:“师弟,她叫平安,是我的女儿,你若听到了,便抱她一抱。”
一阵微风拂过,坟墓旁的青沧树飒飒作响,如同我的师弟还在林子里练剑一般。
我说:“师弟啊,我要走了,我会一直开开心心得生活下去,把你的那份也活出来。”
朦胧间,我似乎看到杨离在冲我笑,微微展露出他的小虎牙,那样干净爽利。
闭上眼睛,我又想起了柳蝶衣,想起了秦延之,想起了萧楼南,想起了上官宇……是他们逼死了我的师弟!我自来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凡事都不往心里去,这一次……这件事……却久久不能释怀。
我在后山逗留了几个时辰,直至有丫头前来找寻,我才抚了抚师弟的坟头,转身走了。
走的时候我便想,任墨予此时在京城定是凶险异常,可是再凶险,我总是要去陪着他的,就像我当初愿意为了秦延之舍弃性命一样,爱一个人大抵如此,我庆幸自己能够在历经四年的情殇之后再度爱上一个人,像从来没有受过伤害一般,而我也庆幸那个人能够一直一直得站在原地等我,等我发现他的好,等我慢慢爱上他。我们没有一见钟情,却在岁月的积淀下慢慢发现对方的好,发觉对方的重要,直至不可或缺。
我在鸾车上轻声哄着平安,内心里慢慢回想起初见他们的时光,彼时我只是个十五六岁的黄毛丫头,不谙世事,傻得厉害,头撞南墙依旧不愿回头。
嘴角一弯禁不住笑起来,当时年纪小,却敌不过似水流年过,而今再度回到京城,却蓦然产生沧海变桑田的感觉。
秦府依旧还是老样子,连门口的两头石狮子都如原来那般破旧,朱漆的大门也并未换,左半边的右下角掉了块漆,看着有些凄凉,只不过原先门可罗雀的庭院却变得生机勃勃,先不说府里添置了多少仆从,单单是那些前来送礼巴结的官员都够踩塌门槛。
我们只在秦府门口逗留片刻,车夫便驾车栽我直奔皇宫。
我赶到宫门口时,秦延之刚刚下朝,他身着蟠纹龙底的袍子,前后两条五爪正龙,肩头隐约可见是两条五爪行龙,额冠上的璀璨东珠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行走在一众达官贵人之间,身形濯濯,气质淡泊,毓秀儒雅,远远望过去,一派贵胄之气。
我当真是有些认不出他。
那帮显贵们骤然看到公主的鸾车遥遥驶来,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含糊不清得笑起来,有大胆的官员竟是当场起哄一句:“这不是落云公主吗,可算是盼到了,摄政王何不将她请出来让大家一睹这位传奇公主的风采……”
一旦有人开了头,含糊的笑声便更加暧昧不明,大概在他们的眼里,秦延之是爱惨了我,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如果一个男人真正爱惨了一个女人,又怎会舍得她受一丁点儿伤害。
秦延之也微微笑起来,很矜持很高贵,我从未想过他是一个如此华贵的男子,我最初见到的只是个落魄少年而已。
年轻的摄政王走到鸾车前缓缓伸出手,他的声音低沉温润:“夕儿,到家了,出来吧。”
我不能逆了他的意思,只得抱着孩子步下鸾车,握住他手的那一刻,我忽然感觉到一道凌烈的目光自宫门一侧传来,如实质一般打在我的身上,内心不由震了一下,禁不住偏头望过去,由于距离远,只遥遥看到一个墨色服饰的男子,他似是悠哉得斜倚在宫门口,目光却是落向这个方向。
我的手一缩,却被秦延之牢牢抓住,他就那样牵着我,侧着身子低头对我浅笑着说:“你和孩子一路上辛苦了,若是住不惯宫里,搬来秦府也行,你原先住的屋子我一直保留着,还是原先的样子没有变,我总念着如果有朝一日你回来了,还是住在原先那里习惯些。”
我埋头含糊应了一声,就那样被他揽着进了宫门,走出好远的路,我再回头去寻宫门口的人,竟是全无踪影。
心里头有些懊恼,懊恼自己眼神怎么如此不济,竟然辨不清那个人影是不是二公子,一阵恍惚走神,秦延之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我便一句也没听清,只思忖着晚间得空去一趟原先的昭文侯府,若是没猜错的话,汉北王家的质子理应还住在原先的府邸。
只是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我愣是没找出空隙。
先是叩拜小皇帝上官宇,他卧病在床一年有余,我也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