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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曼看都不看梁小菊，自顾接过阿奶手里的空碗，蹲下把脸盆凑近来，拉了阿奶的手泡进水里，让阿奶自己捧水往脸上扑，这样眼睛才能浸湿，如果光是拧了湿毛巾给她擦脸，就没有多少灵泉水进入眼眶里。
阿奶当然知道自己早上洗过脸，但小曼说她脸上沾上锅灰了，黑黑的，加之刚才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提着井水四处洒泼，也出了汗，孙女有孝心端了温水来，就再多洗一次又何妨？
她笑呵呵照着小曼的要求用水扑了脸，任由小曼拿毛巾替她按拭脸上的水珠，一边对梁小菊说道：
“小菊啊，你浇了那么多厢菜，累了吧？坐下歇会，舅奶煮好稀饭了，晾一晾就能吃。大早上喝水挺好的啊，头天煮好开水放晾，喝了很舒服，这是小曼给舅奶养成的习惯，舅公要在家，他也得喝，我们都喜欢这样，乖孙女给我们端的茶水呢，喝进嘴里都甜到心里了！”
小曼这才扬眉朝梁小菊斜翻一眼，梁小菊撇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端碗水罢了，谁不会！
小曼把水拿去倒在蔷薇花下，回来就跟阿奶告起状来：“阿奶，晚上小菊总挤我，我都掉床下了！她还把线毯全抢过去裹在她自己身上，我肚子都盖不到，这几天早上起来肚子咕噜咕噜叫，怕要坏肚子呢！”
小菊一听不干了：“还不知道谁挤谁呢，你自己睡相不好，要没有我拉着你，你一晚上不定要摔几次呢！那线毯……线毯只有一条，你缠在自个肚子上，我怎么盖啊？要是不抢，我就该肚子疼了！”
小曼不再吱声，她知道，有小菊这几句就够了——新线毯是阿奶给买的，睡觉时把线毯缠肚子上，提防睡着了乱踢蹬让肚子受凉，这是阿奶教的，阿奶心疼她，不会容忍她被抢了线毯！
阿奶抿着嘴，脸色沉静，过了一会才开口，却没再提床铺睡觉的事，只说道：“稀饭晾好了，该吃早饭了！小菊赶紧去井边洗把脸，出了汗不好受。小曼你把饭桌收拾一下，秋二奶昨天送来一碗炒干的盐酸菜，我拌了猪油炖在后锅里，你拿出来摆上，这个送稀饭好着呢。”
这回到梁小菊得意了，回敬小曼一个白眼，跑去洗脸。
小曼走进厨房摆饭桌，舀好稀饭再把阿奶扶进去，小菊也回来了，三人坐下吃早饭，芥菜苗剁碎拌上干饭粒和盐粒腌渍的酸菜，如果用肥猪肉炼油，再加姜葱蒜末辣椒爆炒，那一定是更加美味，但阿奶眼睛不好没法炒，只加了猪油炖蒸，酸味更浓郁些，倒也别有风味，小菊干了一场活胃口大开，呼呼呼连喝两碗稀饭，小曼不干活也喝了一碗半，阿奶慢慢吃着，小菊吃饱放碗就出去了，说是上后头邻居家去找人，要结伴去打柴草摘山稔，昨晚看电影让她结识了个小伙伴，居然就不想要小曼一起了。
阿奶听着小菊开院门出去，放下筷子，叹着气对小曼说道：“阿奶过了这么多年穷日子，这是习惯了呢，都没能为你想周全——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房间，就不应该随便让人住进去。以后，家里再来这样的小客人，都要住客铺，不和你一起睡！等你阿公回来，阿奶就让他把小菊送回去吧，小菊是让她阿奶教过了，有点小心思，我们家既然不能接受，也该趁早了结清楚，省得孩子多想。”
“小菊她拗着呢，她说不走就不走，难道要捉住她押回去？”
阿奶被小曼的话逗笑：“哪用押着她？哄哄就好了。你阿公说留小菊给你作伴，我也觉着这孩子挺不错，勤快肯干，直溜溜想什么说什么，可惜……我和你阿公年纪大了，我做不了活儿，全家靠你阿公一个人，只能祈望我们能多活几年，好歹陪你到二十岁能成个家……要是再多个小菊，可负担不起了！”
第三十九章 小菊不肯走
小曼说道：“阿奶，小菊不肯走，我就当她是来我们家走亲戚，以前我跟刘凤英住的时候，那个顶山村姨妈家的表妹来了，也住好几天，等刘凤英给买了些糖和肉才送她回去的啊。我可没想过要留小菊做伴，我在家有阿公阿奶，找人玩的话，村里小伙伴多着呢！”
阿奶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阿公可能是怕你原来兄弟姐妹多，这突然间变独龙一个，心里空落。”
“才不空落，阿公阿奶疼我一个，我高兴都来不及！阿奶你说，大姑奶以前怎么不送个小孩给你和阿公，现在又要送？”
“以前阿公阿奶跟你二叔二婶他们住着，家里他们说了算，孩子多地方小，他们不会接受外边来一个小孩，你大姑奶也舍不得！”
阿奶叹了口气，又说道：“你阿公不能总呆在家里陪我，就想和你爸妈商量要个女孩在我跟前，因为他们生的女孩多，你二婶只得小苏一个，小苏脾气不好，让她给端碗水都老大不耐烦，指望不上她。我和你阿公想着，我们偷偷藏有几个钱，女孩到了我跟前，我们可以负责她穿衣读书，她只需要帮我些忙就行了，平常还是能够和爸妈、姐妹兄弟住一起的，毕竟都是一家子骨肉！没想到出了你这事，阿奶也实在受不了那家人，咱们娘俩同病相怜，就咬牙做下这个决定：咱们分家，要活一起活，实在活不了，阿奶也算是把你拉出来！刘凤英心肠不好，你不是她身上掉下的肉，趁早离开才是对的！也好在阿奶狠下心逼得你阿公舍了那些人，我们才像是一家啊！莫书记帮忙得了这个屋院，你大姑奶就眼馋了，这才动了心思。她以前可是从来都看不上我的，说我不会生养，想方设法要赶我走，我眼睛坏了，她又给莫国强、莫老二送了点好处，让他们同意那个阿花来我们家住了一段时间，要重新跟你阿公做一家……荒唐得很呢！我和你大姑奶算是冤家对头了，她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她！阿奶对小菊没有别的心思，她只是个小孩，但她是你大姑奶的亲孙，跟我们这样住下去，你大姑奶会借着看孩子上门来，到时候又该出事了！所以阿奶只看你阿公的面上，想着留她住几天，等开学你有了同学，就送她家去，给买件衣裳斤把糖果，你阿公还会加几块钱，礼面上也够了。现在看来，你们两个也合不得好，她都往外找伴去了，不乐意和你一块儿，那还是尽早送她回去吧，省得你们再吵起来。”
小曼听阿奶说完，忙搬起小凳子往阿奶身边靠拢，捱着她说道：“阿奶英明！阿奶的决定都对！小曼全听阿奶的！”
阿奶咯咯笑了，伸手拍拍她：“阿奶跟你讲这些，你听着就好，心里要藏得住事，不要对小菊乱说话，懂了吗？”
“懂！她是她，不是大姑奶！不过，如果她也像大姑奶一样讨人嫌，我就不客气喽！”
阿奶又笑，摸着小曼的头叹道：“老话说得好，人善被欺，阿奶这辈子也没做什么坏事，可是吃了不少亏。所以，阿奶真的不想你太善良，你只要不去害人，就行了！当然，别人要害你，你得防着，有能力还就还回去，不能，一定得赶紧逃开！知道吗？”
“嗯，阿奶，我受教了！”
梁小菊在后邻江家呆了小半个钟头，然后带着**岁的江雪花兴冲冲地跑回来，跟阿奶说她要和江雪花结伴去坡上割柴草，顺便摘稔果。
江雪花乖巧伶俐，一进门就喊阿奶、阿姐，小嘴说个不停，她是江家的长女，大早上的，爸妈去生产队上工了，她喂猪喂鸡还要喂最小的弟弟吃饱，然后洗衣洗碗，把家里交待给大妹妹，才能跟着梁小菊出门，也难为梁小菊有耐心，等了她这么久。
梁小菊急着去找镰刀扦担，也不问小曼要不要一起，江雪花有些奇怪，问小曼：“姐，你在家做什么？为什么不跟我们去？山坡上多好玩啊，还能摘稔果，还有地桃！”
地桃……
小曼想起来了，是贴地长的一种细叶植物结的果子，小拇指大小，没成熟是白色，半成熟鲜红色，等它变成了黑红色才好吃，又甜又糯，浆汁丰富，味道足可跟稔果相媲美，是小孩们在野外的上佳小点心。
“我们昨天去割草了啊，也摘了稔果，阿奶说今天在家，不出去了。”小曼告诉江雪花。
江雪花眨了眨眼：“可是小菊又说要上sd催西催的，害我忙忙灭了灶下的火，都没顾上扫地，本来我也不用割草的，我妈每天放工回来都挑一担草，她就要我看家、看好弟妹。”
阿奶一听说灶下有火，家里还有小孩，忙吩咐道：“那就听你妈的，不要出门了，看好弟妹，别让摔着，要不你妈回来得骂你。还有，赶紧回去扫地，仔细着灶口，把柴草搂好，可莫烧着房子了！”
江雪花脸色变了变，答应一声，提溜起装着镰刀的篮子，跑到门口拿了她那根充当扦担的半长棍子，回家去了。
梁小菊在杂物房里找到镰刀和扦担，出来一看江雪花不见了：“咦，人呢？”
小曼说：“回去了，人家根本不用割柴草，你找她干嘛？难道我不能和你搭伴？”
小菊撇嘴：“你，干活慢死了，又不听我的，跟你搭伴不爽快！”
小曼：“……”
竟是被梁小菊嫌弃了！
阿奶说道：“小菊啊，今天不用去割草，歇着吧啊，等会你舅公回来，他要送你家去。”
梁小菊怔了一下，忙摇头：“我不去！我阿奶说了，我留在舅公家帮舅公干活，舅公给钱让我爸妈起新屋，我家屋子都要倒了！”
“这只是你阿奶说，舅公没答应啊。”
“舅公答应了的，那天我问他，他说可以和舅奶商量，让我留在咱们村小学读书！我读到三年级了，小曼才刚一年级，我教她！”
小曼朝她翻白眼：就算我真的一年级，还有老师呢，要你教！
第四十章 吵架了
阿奶摇了摇头：“没听见你舅公说过，我也不同意——小菊，你是大孩子了，说了你能懂：我们刚分家，没有多少口粮，你看我们家这些天都吃稀饭……”
“不要紧的，我家里也吃稀饭！我觉得舅公家的稀饭香甜甜的，比我家的好吃，舅公家还有猪油，我家煮菜都是舂一把火麻放进去，油星子都不见，难吃死了，我愿意住舅公家！”
小曼无语：火麻是个好东西啊笨蛋，若干年以后可是十分金贵的保健品，地方王牌土特产，火麻油其实很好吃，你们不会弄，也没耐心去弄，才难吃的！
阿奶又和小菊说谈了一会，绕来绕去就是不能说服那丫头，阿奶也没奈何了，只得不再开口，让小曼扶她到院子里去坐，拿了针线箩出来做针线。
没错，阿奶就是做针线，眼睛看不见，她可以摸索着一针一针慢慢扎，缝得不好可以拆了重新来，反正她有的是时间，以前在莫家小院她就自己给阿公缝补衣裳，需要穿针引线就喊小孩们来，这个不要力气也不花时间，任谁都不会好意思拒绝。
阿奶做针线的时候全神贯注，就没空搭理人了，小曼进房间揭了床单和枕巾，拿去泡洗，梁小菊堵在门口拦住她，红着眼睛道：“我招你惹你啦？你为什么容不下我？”
小曼看了看她：“让开，我先把床单泡了再说话，免得洗了晒不干，晚上我没法睡！”
梁小菊不让：“我还在，你就揭床单去洗……我要告诉我阿奶，你们慢待我嫌弃我还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