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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长。”一个年轻人毕恭毕敬地走入宽大的房中,对着端坐在桌前提笔疾书的老者恭声说:“南岛军区副司令王孝宗,恭候议事长召见。”
老者满头白发整齐地往后梳,穿着简单而舒适的黄袍,脸上虽满是刻划着岁月痕迹的皱纹,但笔直的腰杆却可见得身体依然硬朗。他听到年轻人的声音,并没立即反应,年轻人脸上却一点不耐的神情也没有,就这么恭敬地伫立等候。
老者又写了几行字,这才缓缓放下笔,抬头说:“请他进来。”
“是。”年轻人退了出去,随即引入一个身着制式军服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见到老者,立即深深鞠躬说:“议事长,孝宗来了。”
“坐。”老者微微一挥手,让中年人坐入自己面前的座椅,跟着缓缓说:“孝宗,你家人都好?小儿子毕业了没有?”
“多蒙议事长关心。”王孝宗连忙说:“犬子已在‘领导教育班’毕业,现在正在‘特殊教育班’上课。”
“嗯。”老者点头说:“以后也想到联邦工作?”
“还要议事长多多指点。”王孝宗有些谄媚地笑说。
议事长不置可否地微微点了点头,跟着取过桌案上的一封公文说:“周司令调任在即,这件事你应该清楚。”
王孝宗眼中露出了喜悦,但表情却不敢放肆,只微微点了点头说:“是。”
就算他强抑喜容,又怎么瞒得过在政治圈中打滚一生的老者?老者突然感觉有些烦闷,手往前一伸说:“这是你升任司令的公文,恭喜你了。”
王孝宗连忙站起,双手接过公文,行礼说:“孝宗必定全力以赴。”
“很好。”老者双目闭上片刻,这才睁开眼说:“你去吧。”
王孝宗脸上有些错愕、有些惶恐,但仍不敢违抗,又行了一个礼,这才转身而出。
老者也不是不知王孝宗的疑惑,这十余年来,政府或军区的高级长官就任之前,他都会在消息放出去之前,找当事人来谈上一、两个小时,已成一种惯例,如今日这般三言两语就将人打发走,几乎从未发生,难怪王孝宗又惊又怕的,不过也不用管他这么多,就让他担心个几个月就是了。
也许自己真的是老了。老者轻吁了一口气,轻按了按桌旁的按钮说:“参茶。”
“是,议事长。”回应马上传来。
过不了多久,刚刚进来禀告的年轻人端着一碗参茶走入,恭敬地放在老者桌前,一面试探地说:“议事长,吴副司令说错话了?这么快就让他走了?”
老者目光闪过年轻人的脸,轻哼了一声说:“告诉他,不用担心。”
年轻人脸上的笑容顿时生出尴尬,连忙行礼退了出去。
这些年轻人越来越不象话了,为了一点小钱,探东探西的,个个都不是做大事的料子……老者正思索间,突然眼前一花,前方突然无端端出现了一个年轻人的身影。
老者心一惊,连忙往桌上的警铃按去,霎时整栋大楼铃声大作,一群人往老者书房冲来,老者桌前更是在一刹那间闪出了一大片的强化玻璃,隔绝了老者与那人;只不过几秒时间,门口已经冲入了一大群人,向着那突然出现的人影扑去。也不见那人有什么动作,冲进来的护卫军官一个个滚倒,他透过玻璃凝视着老者,目光中先是有些疑惑,跟着似乎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明白的笑容。
老者一开始按下警铃也是直觉反应,当玻璃将两人隔绝之后,老者安心了些,这才定神望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看到年轻人缓缓露出的笑容,老者嘴越张越大。在那群军官倒地的同时,老者猛然站起,讶异地喊说:“李鸿?”
年轻人露出笑容说:“孟升,你老多了。”
老者这一刹那几乎是无法接受眼前的情景,他呆了半晌,这才注意到门口仍不断涌入部队,也不见年轻人出手,就这么一个个往外乱滚。老者这才回过神来,大喊说:“通通住手,都出去。”
这一喊,那堆人可就都呆住了,疑惑地望着老者,老者脸色一凝说:“没事了,都出去。”
老者既然下了这个指令,这些人不敢吭声,一个个相互搀扶着往外走。然后,老者将玻璃放下,直往年轻人走过去,一面说:“真是你……你不是死了吗?是我亲手……封上你的棺……你恢复正常了?你身体不是已经……”
“说来话长,这不是原来的肉身。”年轻人目光四面望了望,微微一笑说:“过了多少年了?”
“你……”老者叹了一口气说:“你最后一次入定之后,已经过了三十五年。”
“原来这么久了。”年轻人转过目光说:“我帮你的那十年,有些事情不明白。”
老者有些不安地说:“那时……很多事情是不得已的。”
“我不是问那些。”年轻人微微”笑说:“我只是想知道周宽去了哪儿,是不是去找无祖了?”
“好象不是。”老者摇摇头说:“他好象想去其他的世界逛逛。”
“原来如此。”年轻人点点头说:“你一切都还好吧?”
“都……还好。”老者叹了一口气说。
“满足吗?”年轻人又问了一句。
“这……”老者呆了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年轻人也不多问,接着说:“我感觉到另一个时空流速不同的空间仍在战斗,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情,我打算去那儿看看。”
老者一呆说:“你不多留一阵子?如今世界与之前大不相同。”
年轻人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说:“我精神虽然化入宇宙二十五年,但世界变化也大概知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我走了。”话”说完,年轻人就这么倏然消失,也不知道怎么离开的。
老者呆了半晌,这才缓缓走到桌后、跌入椅中,自己努力几十年建立的新世界,换来的居然只是一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老者不禁回想起过去这数十年来的点点滴滴。
当时谢栖与王崇献一死,自己借着谢栖之乱为名,指示李鸿动手铲除科研合成人,直到科研型合成人几乎灭绝,自己才出面收纳残余的一些武装合成人,成为自己的另一股实力。
而周宽归来地球后得知李鸿修练断情心法,却不肯与自己碰面、听自己解释,只与吴耀久密会半日,再往圣殿走了一趟,便搭乘卓卡飘然而去,不知所踪。
当时天下纷乱,也没时间注意周宽,自己参酌情势下,决定隐瞒王崇献也为巨魔躯体的事实,将他推崇为与谢栖搏斗而亡的英雄,一方面藉此切入了西岸的政治圈、获得西岸支持,二来又能避免托坦等大云湖势力复起,可谓一举两得。
不久后吴耀久与玛莉安顺利成婚,废除新皇、无皇体制,吴耀久就任新无皇一世,而议事团则在自己领导下,展开新一代的议事政治。可惜数年后渐渐与吴耀久观念冲突,最后使他自动退位,归隐圣岛,虽然有些无奈,却也终于奠定了民主联邦的基础,直到今日。
如今自己权倾天下、言出法随,但就如李鸿所言……自己满足吗?得到之前是十分期待,得到之后又如何?如今自己已经年近八十,又还有多少岁月可活?还要当“议事长”多久?
老者这么思考了一夜,终于恍然大悟,当日开始安排退休事宜,以半年的时间择定接班人、将各相关事务交卸,之后隐居贺如半岛买弭城海滨豪宅,从此不再过问政治。
十六年后,老者于睡梦中安详过世。
墓碑依其遗嘱,只写上最简短的文字:
冯孟升,无元五○二年生、五九四年殁,享年九十二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