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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跟惜朝,都只能各自承受。
我不再出门义诊,因为好奇的人太多,都装做有病来借机探听一二,而真正的病人倒反给远远地挤开了。
惜朝也受尽冷言冷语,人人都疑他用了什么惑术,想借这门亲事攀龙附凤。尤其是那些同科了士子们,落了第的嫉他有如此机缘,登了科的更恨他夺了一条晋身的天梯,那酸言冷语便如一支支的利箭,从冷处嗖嗖而来。
不过是两个人相亲相爱,倒底干卿何事,何苦要如此苦苦相逼?
我想不明白,于是便日渐沉默。
而惜朝,则日益冷傲,只以冰冷凌利的眼神去应对一切口刀舌剑。
“晚晴,你可曾后悔?”惜朝有一次这样问我。
我摇摇头,你既跟我一起承受,我又有什么后悔?
月色溶溶而下,我跟惜朝相靠而坐,他这样问着我时,我便忽然忆起了一个很久都没有忆起的人,他那时,选择了放弃,是否就是为了不肯让我承受如今种种的流言?
可是……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是,已经没有可是。
外面的人声越来越多,前堂的贺客想必也来得不少了,有的固然是为了父亲的权势而来,但更有些恐怕是为了好奇而来,好奇相府这个白丁女婿倒底有何过人之能?不知惜朝又要如何去应对那许多形形色色的眼光?
外面突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我惊了一惊,才想道,是吉时到了。
我忙再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凤冠华美,霞帔灿烂,朱颜妆点鲜明,眉目浅淡似画,竟让我在那一刹那,有些恍然,这镜中的究竟是不是我?
大红喜帕轻轻盖了上来,只是薄薄一方红绸,不知怎的,竟像是铜墙铁壁般,隔断了周遭。
我低头看着脚下小小一方地面,任由两个喜娘搀着,向不知方向的去处而去。身如在茫茫大海,漫漫无主。
上轿,下轿,再前行。
短短一段路,倒象是走遍千山万水般,心中惶惶无以。
“吉时到――”宾相尖利古怪的声音蓦得响起。
我刚刚站稳的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幸好两个喜娘见惯场面,一早便扶得牢牢的。
“一拜天地――”
我被人扶转身,盈盈下跪,朝着也不知是哪方黄天厚土,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我再被扶转过身,再次拜下去。
“夫妻对拜――”
这就对拜了吗?
我茫然了一下,不容再想,已身不由己的深深拜了下去。
在垂首的那一瞬间,我看见惜朝大红袍袖下的手,修长苍白。
“礼成――”
宾相尖利的声音此时似乎更加的尖利了,拖着长长的尾音道:“送入洞房——”
厅上刹时一片欢闹,我却只觉心一下子慌了起来。
这便成亲了吗?
这便已是成亲了吗?
身如浮萍一般被人扶着走,心中空荡荡的,止不住的害怕,但是却又不知道怕得是什么?只是惶然的,想抓住一点什么东西。
一只手自旁边悄然伸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惊,便要甩开,却随即明白,那是惜朝的手,修长而温暖。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慌乱的心忽然定了下来,不再如浮萍断絮,飘泊无依。
这是我的夫,要与我依依挽手,细细画眉,相偕一生。
前堂的酒宴还尚未散吧,隔着重重深院,那喝闹之声还能隐隐地传过来,洞房里却已是一片寂静。
我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听着龙凤喜烛噼啪地燃着,心中惶惶的,也不知是不安还是欣喜。
头上的喜帕沉沉地坠着,像是越来越重似的,压得人颈子越来越低,有心想挑开看看,却又终是不敢。
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既不能看,又不能说,心中潮翻滚滚,似乎连上辈子的事情都兜底翻了出来想,但却始终不去想一件事情――神侯府今日可有人前来道贺?
也不知那灯花被人剪了几回,紧闭的房门终于吱得一声被人推了开来。
一股淡淡的酒气慢慢移了过来,轻轻停在我的身前。
我的心突然乱跳起来,忽然有了一种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
可是,我却终究还是定定地坐在那里,在心中对自己说:“是惜朝。”
那红色的身影停在我的眼前,似乎竟也有些胆怯,直犹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缓地伸出手来,慢慢揭掉喜帕。
眼前仿佛是突然大放光明,我看到一屋子的烛光灯影里,惜朝微倾着身子站在我的面前,大红吉服衬得他面色也微微地红着。
“晚晴?”他试探着叫我,声音里也仿佛带着点不确定,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我眨眼望他,他也望着我,两人这样互相对望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一齐笑了起来――原来,我们竟是一样的胆怯跟心慌。
这样子一笑,倒像是笑掉了几份不安。惜朝在我旁边坐了下来,笑道:“不知天下间的夫妻,第一次洞房见面时是不是都像我们一样慌张?”
我但笑不语。
惜朝轻轻揽住我,低声道:“真好,晚晴,真好,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们终于能够在一起了。”
“是啊,”我喃喃应道:“我们终于能够在一起了。”
龙凤喜烛的灯花似乎爆了一下,长长的火苗跳动了一下,带得满屋的光影都一起颤动,闪闪烁烁的,像有暗香流动。
“晚晴……”惜朝轻唤了我一声,声音如梦似幻。
“嗯。”我轻轻应他,声音也飘忽地像是在梦中。
“晚晴,我……”
他的话却没法子说完了。
洞房的门被人“砰”得一脚踢开,带进一股冷冽的风,将房中的暖意吹得烟消去散。
“谁。”惜朝倏然而起,护在了我的身前。
然后,我们俩一起怔了一怔。
来得竟然是我的表哥!
“黄大人?”惜朝皱起了眉,“黄大人莫不是多喝了两杯,竟然走错了方向?”
表哥却红了一双眼晴,斜斜望着惜朝道:“顾惜朝,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娶晚晴?”
“表哥!”我慌忙打断他,“表哥,你喝醉了,快别说些疯话。”
表哥却像是越扶越醉般,兀自道:“一个表子的儿子,凭什么娶丞相的千金,不就是生了一幅好皮囊,竟然骗得晚晴昏了头,肯嫁给你……”
“黄大人!”惜朝的面色苍白,眼中像有阴森森的火在燃烧,杀机一闪而过。
“惜朝!”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一面冲着门外看傻了的一堆下人喝道:“还不快去请丞相大人来?”
有人这才如梦方醒般急急跑了出去。
我回过头,向着表哥道:“表哥,你喝醉了,快回去休息吧,别在这里胡闹了。”
表哥却梗着脖子道:“谁说我醉了,我没醉!你也不出去听听,外面的人私下里都怎么说?京里人人都在说,说丞相府的小姐花痴了,竟然喜欢上一个下贱表子生得……”
“表哥!”我失声惊呼。一面死死拉住惜朝握得惨白的手,一面道:“惜朝,惜朝,我表哥他是喝醉了,他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他不是有意的,你别这样,别这样……”
表哥却像是不肯甘休一般,还在道:“你娶晚晴,你凭什么娶晚晴?一介白丁,靠着跑江湖卖艺过日子,你教晚晴跟着你过什么日子?难道你要教她跟着你抛头露面,让人在背后指着她的脊梁说她是……”
“惜朝!”
“金鳞!”
一声怒喝跟我的惊呼一起响起。
是父亲,他终于赶来了。
表哥见了父亲,似乎酒也醒了三分,低了头,不再说话。
而我则暗在擦了把汗,差一点,只差一点,父亲若是再晚来半步,只怕惜朝的一掌便已然当胸击出了,今夜相府红事变白事,也未为可知。
父亲淡淡瞥了惜朝一眼,向表哥喝道:“喝醉了不安份躺着去,跑到妹妹新房来闹什么?还不快下去!”
“可是……”
“可是什么,你连我的话也要顶撞!还不下去!”
表哥果然低了头,默然被人扶了下去。
父亲拍拍惜朝的肩,道:“金鳞他喝多了些,别跟他计较,明日一早,你到我书房来,我有事跟你商议。”
又转向我道:“好了晚晴,你也别放在心上,等明日你表哥酒醒了,我让他来跟你赔罪。夜也深了,你们也休息吧。”
房中人转眼走得一干二净,又只剩下我跟惜朝二人,龙凤花烛还在噼啪地燃,可是一切,却都已经不一样了。
惜朝的面上依旧没有血色。
我轻轻去握他的手,可是,他的手指冰凉。
“惜朝,”我柔声道:“表哥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知道,他一直都不喜欢你。”我停了一停,继续道:“表哥他,其实是个很可怜的人,一辈子都是在听爹的话做事,他没有什么梦想,也没有什么希望,可是你有,看着你,就像看着他一辈子也没有的东西,所以,他不喜欢你,总是想法子想压低一下你,其实,他的心里也很难受。惜朝,你就不要再生他的气好不好?”
惜朝没有说话,可是一双眼中,鬼影瞳瞳。
我握着他的手,继续道:“惜朝,我嫁你,不是为你有荣华富贵、功名利碌,别人的话,我们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
“不!”惜朝的声音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般。
“不,晚晴,”他回握起我的手,一字一顿地道:“黄金鳞说得没有错,我一介布衣,没有尺功寸名,我拿什么来养自己的妻子,难道要我看着你跟我受穷?”
“惜朝,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他的手滑过我的眉,“晚晴,你是这样好的女子,如果我不能过金马,跨玉堂,不能出将入相,我如何配得起你?”
“惜朝……”
“晚晴,”他掩住我的口,“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顾惜朝一日不能衣紫腰金,便一日不圆这洞房花烛!我定要有一天,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众人之上,堂堂正正地跟你在一起,我不要他们这样说你,我不要你再受一点委屈。晚晴,你明白吗?”
他的声音里有哀有痛,让人不忍拒绝。可是,惜朝,不明白的人是你啊。
我只能点点头。
惜朝,如果你想要这一切,那么我等,不管等多久都可以,只要你能打开自己心中的结。
惜朝微微地笑了一下,笑意苍凉而愤懑。
他抱着我,在发际轻轻一吻,道:“夜深了,你休息吧,我会在外面守着你。”
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大红袍袖下,指节握得苍白。
一个人的屋子更显得空空荡荡,我慢慢地,卸下那华美的凤冠,金珠玉翠还在灯下泛着光,也冰冰的,冷冷的。
一个人的洞房花烛。
那噼啪作响的龙凤花烛,流了这一夜的烛泪,也快要流尽了罢。
我寂寞地抱拢双肩,眼泪,一滴滴地落在鲜红的礼服上。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烟花的炸响。我怔了一怔,心中忽的一动,奔到了窗前。
窗外,那个穿着大红衫子的人,正将手里的烟花一支支的点燃,再看它们一朵朵绽放在天际,姹紫嫣红。
这个,是你给我诺言,是吗?
惜朝,你要这烟花般美丽的锦绣前程,是吗?
你要终有一天能陪我放尽这满天的烟花,是吗?
……
那么,我等你。
小暑
日子如同沙漏一般,转眼便滑过许多,我跟惜朝成亲居然已经两个多月了。
这两个多月发生的事情比我过去十八年来加起来的还要更多。
我竟然离家千里,去寻找惜朝。这原本只在戏台上才会上演的千里寻夫的故事,竟然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我的身上。
我很担心,惜朝临别前那种挣扎的目光让我害怕,一夜夜地从梦中惊醒,所以,我要去寻他,只有看见他在身边,我的心中才会宁定。
结果,还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