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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在想些什么呢?
其实,很早以前,萧子灵就知道,赵飞英常常将一些东西藏在心里,只有在他微微失神的时候,才会从眉梢、从嘴角、从眼神、从他身上的气息,淡淡地、不惹人注意地散逸。
不过,当萧子灵真正在意起、想去探究的时候,已经是最近几个月的事了。
而那一天,他所看过的花灯样式都已忘怀,唯一还留在脑海里、鲜明到仿佛情境再现的,便只有赵飞英淡淡的微笑,以及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那是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却也让人心慌。
那一天是他十五岁的生日,也是他失去赵飞英的前一个月。
「灵儿还没醒吗!?」
雷霆之怒。霎时间,崇光殿跪了满地的御医。
玄武下了朝,看见的依然是反覆发著烧的萧子灵。那双有些淘气的大眼睛,从那天之后,便没有再睁开过。
萧子灵白白嫩嫩的脸颊,此时泛著有些病态的潮红,苍白的嘴唇乾燥而无生气。
那一天,被一群士兵带回的萧子灵便是这般模样,而且还泛著黑。直把玄武的心从天上摔了下地。
「启禀圣上,萧少爷曾经中了很属害的毒,如今身子并无大碍,只是余毒未清,需要好好调理……」一名御医怯怯懦懦地说著,重复著这三天以来相同的话语。
「够了!全都给我退下!」玄武一声喝斥,众人几乎算是连滚带爬地逃离崇宫殿。开玩笑。伴君如伴虎,如果看不清应该及时告退的时机,几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房里的人走得乾乾净净,只剩下还躺在床上的萧了灵。
玄武几乎可以算是蹒跚地走向他身边。
坐在床沿,玄武握著萧子灵有些冰冷的小手,另一只手,则抚著那微烧的脸颊。
「灵儿,灵儿,你究竟怎么了……」
萧子灵昏迷,赵翰林失踪,短短的几天之内,似乎整个世界都翻覆了。
「至少,你要给我醒过来……」
玄武心力交瘁。
少了个最重要的左右手,玄武直被繁重的奏章和政务压得喘不过气。
没有人可以商量,没有人指点迷津……也没有人陪自己说话……
「为什么就这么多人想作皇帝……」玄武讽刺地喃喃说著,不过很快就被自己挡住了思绪。
玄武,你在想什么,今日的龙椅,底下是垫著多少忠臣义士的枯骨?多少百姓还在饥寒交迫,多少国土还受外族觊觎,多少奸臣尚未肃清……
不过……好累……真的好累……才三天而已……
玄武离开了床边,摊在一旁的软榻上。
如果让人看见一国之君成了这邋遢样子,想必不成体统吧……玄武的嘴边,泛起一抹微微悲惨的微笑。
就算再累、再苦、心里再不舒服,都得装出个君临天下的样子。
究竟为了什么,自己要生在帝王家呢……
然而,每当如此想起,那些为了自己而死的人,仿佛就会站在他面前,无言控诉著。
玄武闭上了眼。
就因为是太子,所以就算从小爹不疼、娘不爱,都不能撒娇。就因为是太子,就必须过著成天担心暗杀、颠沛流离的日子。就因为是太子,就必须把百姓放在第一位。就因为是太子,所以……就连哭也不许……
玄武掩起了脸。
现在,即使当了皇帝,大权在握,却连京城都出不了。
困在名为宫殿的牢狱中,那唯一从外界捎来自由气息的人儿,如今紧紧闭起了双眼。
断了手脚,又连空气也失去了……这就是自己现在的处境……
「皇上,右丞相请求晋见,请圣上移驾御书房。」
太监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似乎带著点微微的恐惧。
玄武苦笑。
怎么,赵翰林一失踪,右丞相就急著想夺权了?要他去见他,好大的架子……
玄武站了起身,恢愎了以往的神情。
以为没了赵翰林,他玄武就好欺负?呵,他可不是赵翰林的傀儡,他是他的得意门生。权谋这一套,虽然肮脏,可他也学得差不多了。
也罢,虽然时候还太早,也该先让这个右丞相知道谁才是这个天下的主子。
「搜。」
杜扬一声令下,上百个士兵便冲入了云秀坊中。
萧子灵与赵翰林相继失踪,真相依旧未明。唯一的线索,也被云秀坊的冷掌柜带了走,任凭事后如何的追寻,那一人一尸就像是从这世上消失一般,再也没了踪迹。
萧子灵如今依然昏迷不醒,杜扬背负著玄武帝的期待,以及败于冷雁智的耻辱,咬著牙,一肩负起搜索两人行踪的任务。
因为,他开始怀疑,同时失踪的赵翰林、冷雁智,和那具尸身之同,似乎有著某种不祥的关联。
云秀坊是京里最大的酒楼,来往的常客多是闻名于世的富商。有人甚至冰,如果云秀坊有一天突然倒塌了,被压死的人身价总数,也许就要到连天下财富的一成。
更棘手的是,云秀坊一向规规矩矩地做生意,通常以不扰民为最优先考量的杜扬,其实是有些走投无路了,才会动到这个脑筋。
即使冷雁智不见踪影,云秀坊还是照样开门,不同的只是客人同多了一些耳语。当杜扬出现的时候,埸面是一度寂静的,然而,却也只有寂静。在埸的人面对如此多的官兵,竟然没有惊慌的反应,这一点让杜扬心里起了一波疑惑的涟漪。
究竟是因为已经见过太多大市面,再加上问心无愧,所以觉得官兵到了面前也无所谓?亦或是……早有心理准备……
叫出了副掌柜,杜扬表示要搜索云秀坊,副掌柜爽快地答应了,态度之乾脆,让杜杨不自觉地扫了一眼。副掌柜一脸无辜。
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有。
冷雁智的房里,简直一尘不染。字纸篓里,连一片纸屑也没有。
杜扬回过了头,副掌柜依然笑得无辜。
「你们的冷掌柜去了哪里,知道吗?」
「冷掌柜三天前就请了假,不晓得往哪里去,也不晓得何时会回。」副掌柜客客气气地说著。他们一向非常配合官府和朝廷,也常常应朝廷之命款待外族使节,然而那极圆滑的对待方式,让杜扬更是怀疑起来了。
「这样啊……」杜扬表面上不动声色,离开之后,却派了几个部下,轮流在暗中盯著哨。
另一方面的赵翰林府,尽管主子不在,下人们也依旧作息著。
杜扬搜完了云秀坊后,第二天,也来访了。
毕竟是重臣的府邸,同时赵翰林也是杜扬所敬重的人,因此便多了三分礼遇。杜扬独自逛府,把大队的士兵留在府外。
赵翰林已经三十五岁,却仍没有迎娶夫人,也没有纳小妾。不沾酒、绝迹于风月埸所,也从不带女人进府,离开宫里以后,便是回房读书。
甚至比僧侣以及道士更为禁欲以及规律的生活,杜扬在心里凛凛起了敬意。
然而,当杜扬要求逛赵翰林房里之时,却遭到坚决的拒艳。
「非常抱歉,杜将军,赵少爷特地嘱咐过,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私自进去。」
「这是为了探询赵翰林的行踪,事宜从权。」
「对不住,杜将军。赵少爷甚至说过,即使走了水,房里的一切都化成了灰,也不能破例。」
杜扬眼里闪过一瞬光芒。
夜里,杜扬翻过了赵翰林府的外墙。
赵翰林当年,是和萧御史同年考上的榜眼,杜扬依稀还记得,当年的京城里,为了这两位的少年得志,不知闹了多大的风雨。
后来,萧御史不满右丞相专权,几乎是一天一封奏摺,直把右丞相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于是到了最后,圣旨一道,抄了他的府,当时,还牵累了不少人……
而本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两人,却仿佛就此断了交情。赵翰林不仅在朝上、皇帝面前一声不吭,据说就连抄家的圣谕都是他亲手所写。同时,赵翰林也是萧御史的主斩官。
当时,人人自危,除了在心里喃喃骂了几句,顶多就是给些白眼以及轻蔑的眼神,没人敢当面指责。
然而,不晓得这位赵翰林当时是怎么样的心态,怎么样的感受。自己当时是也把赵翰林常作是个卖友求荣、贪生怕死的小人,所以只觉得一切都是他自找的。然而……现在想起,似乎他们这些自认委曲求全、不同流合污的「正义之士」是太过分了些……
赵翰林啊,赵翰林。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物。
现在的他,雄谋伟略、处事胆大心细,深受圣上器重礼遇,就连家里那个小魔星也对他服服贴贴。难以想像这般的人物,在当时的情形之下是怎么韬光蓑晦、硬生生熬过来的。就连自己,当时也是看不清。赵翰林,一个谜般的人物、城府极深的人物,危险的人物。
而这一切谜团,也许今夜就可揭晓。
小心翼翼推开了赵翰林的房门,没有惊动任何人。房里没有什么机关毒气、也没有上锁,不过,有点失望的,这房间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厅、再加上卧房和书房各一间而已。
没有金跟财宝,没有金屋藏娇,没有名师大作,也没有珍玩古董。,唯一的装饰,便只有圣上赏赐的一些字画以及匾额,整整齐齐地摆在小厅。
书房里,只是三面满墙的藏书,以及一眼桌子、三张椅子。
桌上的砚台,一枝犹然沾有墨渍的笔还搁在上头。
杜扬轻轻走近,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因为,在这房里,似乎还飘著一股微微的松香气息,庄严肃穆的气氛,让他甚至有股半途而废的念头。然而,还是得看看的,因为,这一切有些不对劲。收拾得太这整齐,那桌面却沾上了一层灰,显然下人这段日子并没有进入清扫。那么,是这里的主人收拾的吗?在无缘无故失踪的前一天?整整齐齐的桌面上,只有那笔有点突兀。
杜扬倾下腰去查字纸篓,那儿只有几团宣纸、以及将近半篓用手撕裂的碎屑,碎屑上是写满字的,而纸团上似乎……杜扬捡起一个纸团缓缓展了开。
皱巴巴的宣纸上,赵飞英的字迹跃然而出。
不过,却也只有位在右上角的一个字……雁。
杜扬的眼里露出了兴奋的光芒。冷雁智,一定是冷雁智。现在,四个人的关系,剥了一层。
不过,又为了什么,只写了一个字。
杜扬迫不及待地坐在地上,把字纸篓整个倒出。
一个一个的纸团,被主人心烦意乱地揉皱,杜扬轻轻地展开,深怕一不小心会撕裂了贵重的线索。
然而,上头,即使是同样的字迹,却也只有一个字,雁。
这赵翰林难不成是在练字吗?当杜扬拆开第五个纸团之时,不自觉地喃喃念了起来。
有些纸上,甚至连这个雁字,也没写完整。
当杜扬拆开第十个纸团之时,一个念头闪过,让他甚至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即使在千军万马之中,他可也没怕过。然而,然而!
他知道了,为何赵翰林如此做的原因……赵翰林在迟疑,是否要写这封信,所以,他揉了又写,写了又揉。
既然是认识的人,又为何如此举棋不定?
因为,这是遗书。
晚风在窗外吹过,纸窗震了一下,杜将军抬起了头。在他的眼里,仿佛可以见到赵翰林沉默地、缓缓地收拾了房里的一切以后,终于迟疑地坐了下来,研著墨。然而,写了一个字、停了笔、揉纸进篓、起身,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