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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扬把弹了弹烟灰,没有说话。他想起从前和夏远在某件事上有分歧的时候,夏远理亏只要理亏,总爱抬出哲学来和他抬杠,然後云淡风轻地说:你,多看点书没坏处。
他喜欢引用康德和柏拉图,想起这个来陈扬就觉得很可笑,因为他翻过夏远的书架,《纯粹理性批判》的扉页上被他用马克笔打了个巨大的叉,整本书里唯一的批注就只有四个字:胡说八道。而《理想国》里没有夹书签,这说明他看得很潦草,在最後一页夏远用签字笔写了八个大字:哲学疯子,政治骗子。
於是他真的微笑起来,然後又觉得诧异。在这一天里他不断的想起夏远来,这是很少见的,因为随著时间的推移,他已经很少想起他来了。夏远留在他生活里的影响力正在消退,他像一个谢幕的演员,遗留在舞台上方的影象逐渐变得虚幻稀薄。然而陈扬知道,他永远不会真正离去,在自己心里,永远有一个地方,是属於他的。
34
午饭也是陈扬做的,沈默勉为其难刷了锅,显而易见刷得不怎麽干净。家务,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一直和他绝缘,东北的男孩子几乎不进厨房,也不洗衣服──在省队训练的时候,教练每天把他们的脏袜子收集起来,拿回宿舍统一洗,干了以後发还给他们。
陈扬坐在沙发上翻书,沈默坐在一旁发呆,下午的阳光直晒在他身上,有股温暖的香味。他不想开电视也不想上网,因为他知道这会各种关於他的新闻已经新鲜出炉,内容和标题他大概都猜得到,无一不匪夷所思言辞激烈。
当明星有三大职责,给人们提供娱乐,给人们提供八卦,给人们提供靶子。沈默在娱乐圈沈沈浮浮了快十年,三大职责无一不到位的履行了。他小时侯看过一个故事,大意是说,一个小男孩的父亲让他在乱法脾气时向墙上钉一个钉子,然後拔下钉子给他看钉过的痕迹,让他明白,伤害别人後伤痕会永远留在别人心里。
沈默想,自己就是那堵墙,只不过浑身的洞眼让来看起来更像是筛子。钉子的洞不深,但旷日持久的钉下去,这堵墙早晚是要塌的。
屋子里安静到沈寂,陈扬突然从书页里抬起头来,“放张碟听吧。”
沈默不想动,因为这样靠在沙发上晒著太阳实在是太舒服了。陈扬的气场给他一种肆无忌惮的底气,於是他指了指墙角的唱片架,“都在那呢。”
陈扬放下书,走到那个木制的唱片架前面,唱片没多少在架子上,倒有一大半扔在地上,还有不少随意地扔在音响周围。陈扬翻检了半天,披头士白色专集在一堆封面中很显眼。他打开盒子把唱片放进音响,隔了一会音乐响起来,没有吉他,取而代之的是提琴和号。
沈默笑了,“盒子装错了。”
陈扬侧耳听了一会,说,“马勒。”
的确是马勒的第九交响曲,从徘徊到悲哀,再到宁静,最後沈寂,陈扬听了一会,在第一乐章结束时换了的碟片,他在音响旁边找到了马勒的盒子,将马勒和披头士归位。
“那张也不是白色专集,”沈默到底还是走过来,从架子上地上俭起卢剑的专集盒子,“这张才是。”
结果那张也不是,童谣一般的《黄|色潜水艇》响起来,陈扬把马勒放回架子上,“我记得你不听交响乐。”
“我是不听来著。这唱片是你的。”沈默看到陈扬轻微的惊愕,伸手指了指旁边装饰用的小矮桌,“还有那个。”
桌子上放著一把捷克产的小口琴,陈扬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大概八、九年前去过一次布拉格,在那边买了很多零碎的东西,包括那张唱片。这把口琴他一直想不起来放在哪里,原来是送给沈默了。
那个时候他比现在年轻,沈默则干脆是个孩子,夏远还在华西读硕士,关远刚刚遇上林勇。。。。。。
所有的事情都还没开始,但也都已经显露出一些端倪来。
陈扬拿起那只小口琴,放在手里仔细地端详了一会,“那是我最後一次去旅游,之後再也没去过。”
“这麽说的话,我还从来没旅游过──走到哪都跟著老板经纪人,还有歌迷。”
陈扬笑了,“同病相怜。其实那次去布拉格是去躲风头,我那时侯和你说过没有?”
“那时候我们不怎麽说话的。”
话一出口沈默就觉得尴尬,因为那时他和陈扬见面的主要活动就是Zuo爱。那时候他太年轻,唯一的优点就是机灵懂事,陈扬从不和他进行必要以外的交流,就算是进行了,以沈默那种谨慎的性格也一定会想办法回避。
陈扬知道沈默在想什麽,把口琴放回矮桌上,转过身来看著他,“那时侯你就是个小孩子,我也和现在不大一样。。。这次你来香港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变得太多了。”
沈默没说话,音乐反复重复著“We all live in a Yellow Submarine; Yellow Submarine; Yellow Submarine”,他七年前根本想不到,有一天陈扬会穿著他的衬衫和毛衣,站在他家的厨房里做饭给他吃。
大概陈扬也想不到吧,沈默顿时觉得时间是个如此神奇的东西,它淡定地一路走过,沿途把一切都弄得面目全非。
“在我之前的那个老大,其实是我叔叔。”陈扬习惯性的去拿烟,才发现烟盒已经空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父母是在我高中的时候去世的,空难,尸体一直都没找到。後来叔叔找到我,安排人照顾我,给我钱,一直到我大学毕业,他叫我去香港找他。他那个时候得了肝癌,三期,他没妻子,没孩子,就只有我这麽一个侄子,所以他希望我继承他的事业。。。他管这个叫事业。”陈扬嘲讽地笑一下,这是沈默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讽刺的神色。
“我开始的时候是不想去,但毕业那年出了一点事。。。。。於是我就去香港了。那时候叔叔已经发病了,我一去他就划给我很大一块地方,又给我很多人,自然很多人不服。对香港那边来说,我等於是空降的,我那时侯什麽都不明白,吃了很多亏,到底挺过来了。阿铭和林勇是一开始就跟著我的,我能站住脚也多亏了他们两个。後来叔叔死了,我从布拉格回来就当了老大,每天的工作就是切菜一样的杀人。。。。。。我开始後悔,但已经来不及了,於是我决定不再後悔了,只往前看。”
黄|色潜水艇早已经放完,唱片应景般地转到了《The long and winding road》,两个人凝神听著,“Many times I’’ve been alone and many times I’’ve cried,Anyway you’’ll never know the many ways I’’ve tried; but Still they lead me back to the long and winding road。”
等到那条又长又刮大风的路在歌声里走完; 《帕伯上士孤独之心俱乐部乐队》异常欢乐地响起来,沈默按了停止键盘,房间里立刻陷入一片静默。
“沈默,”陈扬走过去站到他身边,两个人的肩膀靠著肩膀,但谁也没有看谁,“我到现在还没有联络阿铭。”
“是。”
“我还不联络他的话,就永远不用联络他了。”
“为什麽?”
“他会知道我怀疑他,所以他不可能再对我忠心。我不能把一个对我不忠心的人放在身边。”
沈默知道,陈扬是在询问他的意见,然而他没有任何意见可以给陈扬。
於是他说了所有话里最不该说的那一句,“那林勇呢?”
“林勇和阿铭不一样。我是在深圳的街上捡到他的──真的是捡。他那时候刚被人从大学里踢出来,身无分文潦倒街头,我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他是条狼崽子。狼是养不熟的,我本来想的是养一阵就放他走,结果养大了,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头咬我一口。”
“阿铭也一样?”
陈扬平和地反问,“你觉得呢?”
沈默甚至没有思考,他从一开始心里就有了定论。
“说吧。”陈扬拿起沈默的手,没什麽进一步的动作,就那麽单纯地握著。
“给他打电话吧。”
“为什麽?”
两个人视线终於相接,沈默忍不住笑了一下,“直觉。”
“直觉。”陈扬重复一遍,“要是你的直觉错了,我们就都死了。”
沈默敏锐地注意到,他说的是“我们”。 他以前从没这麽说过。
他还在想著,陈扬已经拿起旁边的座机拨了阿铭的号码。
很简短的一句话,“来接我,万国城。”
35
在等待阿铭来的长长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处在一种紧张的情绪里,然而陈扬和沈默也都明显的感觉到这样一点:这紧张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紧张,和之前那种凝固般的气氛全然不同了。
“沈默,”过了一会陈扬突然叫他,“这次的事情恐怕会很麻烦。”
“恩。”
“我是说,”陈扬补充道,“对你。”
“记者的话余总应该还解决的了,昕昕会叫的那几家都是有路子的,收了钱总不会乱说话。”沈默笑了笑,“而且,如果摆不平的话,他老早就打电话给你了。”
“不是记者,是警察。”陈扬微微皱了下眉,看到沈默惊愕的神色又解释道,“不是冲著你,是冲著马斐中。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走露的,马斐中在各道上都有仇人,一定会有人借著这个机会搞垮他,而你嘴里可以挖出东西来。”
“但是。。。”沈默回想起之前和警察打交道的经历,微微地打了个寒战,“那怎麽办?”
“我会找人疏通,但可能要过上几天才行,这期间我不能和你联络,如果真的有麻烦,你听余定峰的安排。”
沈默觉得手心渗出了冷汗,脑子里乱糟糟充斥著各种想象。他的事业算是刚有了点起色,如果在这个时候──
“你放心。”陈扬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仍然是平缓低沈的语调。他没有告诉沈默要放心什麽,於是沈默索性对一切都放心了起来。
沈默想说点什麽,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尖利地鸣啸起来,陈扬站起来,在欲起身的沈默肩膀上按了一下,“我去。”
他接起电话,低声说了几声就挂断。然後他背对著沈默,将披在肩上的毛衣脱下来,单手把它整齐地叠好。
“阿铭在楼下了,我走了。”
“我送你下楼。”
“不用。”
陈扬从不客套,他说不用就是真的不用,於是沈默只送他到门口。告别的瞬间两个人都不知说什麽好,沈默对著陈扬挥了挥手,把那以言喻情绪在手势和眼神中传递给他。
他看到陈扬的神色发生了轻微的变化,似乎变得很温柔,却又夹杂著一些更为复杂的情绪。沈默尚未理解,陈扬却突然对他说,“沈默,我搬过来住可以麽?”
他的语气仍然是平淡的,以至於最开始的一瞬沈默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麽。陈扬等待了一两秒,没有听到沈默的回答,微微地笑了,笑容却紧绷在眼神里,如一根弦。
“你考虑一下吧,我先走了。”
那扇门慢慢在眼前合上,扑面而来的阴影像是一座巨大的山,陈扬的背影却因为视觉的误差,在沈默的视野里多停留了短短的一瞬。他仍然穿著沈默的衬衫,白色的背影鲜明地呈现在昏暗的背景上,仿佛斗室中孤单的一缕光线。
沈默枯坐了一会,各种念头搅得他心烦意乱,陈扬在的时候他并没觉得慌张,然而他一离开,沈默就不能不思考问题的严峻性,开始手足无措起来。不知坐了多久,他觉得胸口发闷,胃也隐隐做痛,於是他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