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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宫·祭(下)————红赝
第二部
序幕
晨曦微露,雾光初放。袅袅炊烟冉冉升起,叠叠彩云拂去了夜色的深沉。
一人静静地站在这片空旷无人烟的草地上,风吹散了他身后并未束起的发,那乌丝纠缠飞舞胶着着,便是怎么也分不开的。
塞外的天空广阔无边,蔚蓝一片,似乎离自己很近,抬头望去,便觉心胸异常开阔,思绪也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这时,身后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因他知道来的是谁。
『公子,回屋吧,昨夜您又没睡吗?』来人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脸上的表情很柔和。青年边说边将手中的披肩轻轻地替他披在了身上。
『睡了一会儿,才起的。』他伸手拉了拉披肩说道。
『这几日天气渐凉,出来的时候别忘了加件衣服。』
『我会的。』他仍眷恋着那片天际,没有离去的意思。
『公子,最近您是不是特别的想家?』青年问道。
他听了这话并没有什么反应。良久,他才低下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回头看着青年说道,『想,怎么不想?』
看着那优雅从容的淡笑,青年不禁一愣,即使是呆在他身边已有许多年自己,仍然免不了会有些微微的出神。
这种风姿,天上地下便也只有他一人才有。
那笑容,淡然如故,可在青年的眼里,在他离开了那个皇宫的这些时日里,却多了些许的温柔,也多了一种思念和一种寂寞。
是的,岁月无惊,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离开他,已有两年之久了。
他,还好吗?
屈平仰望远方的天空,在心里问着。
两年来,这份思念早已刻了骨,铭了心,尤其是在夜阑人静的时分,记忆、思绪是怎么也无法停止的,透彻也迷离。
这是他早已知晓的结果,也早就甘之如饴的承受着,可每当他一想到远在皇宫里的东方颢,便再也无法入眠了。
『回去吧……秦儿。』他低语。
慕一
与草原和天空一线相接的地方便是一个山寨,炊烟便是从那里袅袅升起的。
寨子不大,名字叫基诺。
初来的时候,带给屈平印象最深的便是这个山寨不论男女老少,耳垂上皆带有一对很大的七彩耳环。
这也能算得上是基诺山寨的一道风景了罢。
住的越久,屈平便越喜欢这个寨子里的淳朴风情,那也是他一直所向往的宁静和惬意。
『屈老师,早啊。』一走进寨子,迎面便有人向他打着招呼。
『早。』屈平微笑着点头。
眼前的女子穿著五色长裙,头上裹着头巾,手中提着一篮子衣物,看似正要去河边洗衣。
『屈老师每天都起得很早啊。』她笑眯眯地说道。
『就是啊,我们家公子似乎都用不着睡觉的……』秦儿这时插嘴对说道。
听出秦儿语气里明显的担心和埋怨,屈平只是无奈地挑眉看他,却也没说什么。
『是睡不着吗?』因这一句话引起了女子的关心,『这可不行啊,改日找诺风儿给看看吧。』
『没什么,我本就睡得很少。』屈平淡笑着说道。
『这怎么行呢?睡得好身体才好嘛,记得去找诺风儿,知道了吗?』
『我会带公子去的,敏姑娘请放心。』秦儿接下了她的话。
『那就好。』
屈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思绪早已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个早晨。
那时正值三月飞花时节,他远在淮河以北,黄河以南之地。
虽没有和东方颢做过什么承诺,可他总觉得有一丝不安。
于是在那个落着细雨的清晨,当他看见东方颢的一刹那,便知道了自己心里的这种不安究竟从何而来。
那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无法看见却能切实感受到它存在的名为“羁绊”的联系。
而于东方颢,也尤为强烈。
看着东方颢那笑嘻嘻的表情,此时的他只觉得心惊。
他不是不知道此时的水路有多难走,黄河河水的决溃,早已淹没了主航道。他自己便是因急着回宫而被江水困住,小舟也一直搁浅并差些落水的。
太傅。
你——
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我是来接你回宫的。
二皇子……
东方颢的身上早已湿透也狼狈万分,可他那时的神情那时的语调,却令人无法忘怀。
到如今,这个记忆突然变得清晰,也来得猝不及防。
屈平不由闭上了眼,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回忆,也一并感受着那一阵缱绻悱恻和心悸。
待他再度睁眼的时候,眼底复又变得清敛一片了。
此时,树叶飘飘绕绕,柔柔地落在了地面上,醉人的松香隐隐在周围荡漾。
薄薄的阳光镀在了木屋顶灰黑色的杉木皮上,使整个寨子显得深远而古朴。
屈平的脑海里突兀地闪过一个念头,可只一瞬,便不再深想下去了。
基诺寨子里的房屋一般都用圆木搭建,分为上下两层,看上去别具风味。整个房屋结构也是精巧适用,室内的采光一般靠移动的木板窗来调节。
只屈平的住处有些许的不同,也是基诺寨子里唯一的偏向中原风格的四方型建筑。
院落坐北朝南方方正正的,三明两暗六耳一厅的布局,虽然是雕梁画栋,可每个房间的布置都极为简单朴素,像极了这个屋子的主人。
屈平只见过他一次。
那是一个看上去貌不惊人的平凡男子,谦逊有礼是屈平对他唯一的印象。
他只知道,那个男子是自己叔父极为重视的人。
无论天涯海角,都能相伴相随……
可这样的人,也许是自己这一生都追寻不得的罢。
回到书房,屈平随手取出一本书翻阅起来,那是《吕氏春秋》纪部中的第三卷第三篇。
“……欲有情,情有节。圣人修节以止欲,故不过行其情也。故耳之欲五声,目之欲五色,口之欲五味,情也。此三者,贵贱愚智贤不肖欲之若一,虽神农、黄帝其与桀、纣同。圣人之所以异者,得其情也……功虽成乎外,而生亏乎内。耳不可以听,目不可以视,口不可以食,胸中大扰,妄言想见,临死之上,颠倒惊惧,不知所为,用心如此,岂不悲哉……“
屈平细细品味这其中字字句句,竟觉胸口纠结异常,不由蹙起了眉。
轻轻合上手中的书,他缓缓闭目。
一直到一阵“笃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满屋子的寂静。
『屈老师。』随后便探进来一个脑袋,略显黑黝的脸上两只眼睛明亮而有神,穿著寨子里的孩子固有的衣服,对着案几后坐着的屈平唤道。
屈平看见来人,脸上浮起了一丝淡笑说道,『是你啊,进来吧。』
男孩一听这话就蹦了进来,同时也不忘将身后的门轻轻掩上。
『昨日教你的诗已经记熟了么?』屈平啜着香茶,微笑着问他。
『嗯,记熟了。』男孩自信满满地回答道。
屈平点点头,随即起身拿出一卷纸摊开在了案几上,将一支笔递给了他。
『默给我看看吧。』屈平说道。
『好。』
男孩拿起笔蘸了墨,便在白纸上默了起来。
屈平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个男孩一笔一笔慢慢写来。
『太傅——』
与他一同憩息在廊边的少年忽然睁开眼唤道。
『什么?』
『太傅曾经说起过李白和杜甫二人在身为布衣时,曾经一同游玩于梁、宋之地,是一起吟诗畅谈饮酒的至交好友,是吧?』
『嗯。怎么了?』看着对面那个身穿华贵衣服的少年,他问。
少年亦看着他,一双眼睛透露着狡黠的笑意说道,『可颢儿总觉得那杜甫对李白的感情比李白对杜甫的要来得深刻。』
『哦?』他挑眉等少年说下去。
『颢儿这两日通读杜甫的诗篇,发现其中称道、怀念和赠送于李白的诗文篇目甚多,而李白的诗中却几乎不曾提及杜甫。』
听了少年的话,他不禁低头沉吟,将李白和杜甫的诗篇在脑海里逐一忆了一遍。
『南寻禹||||穴见李白,道甫闻讯今和如……李白一斗诗百篇,自称臣是酒中仙……近来海内为长句,汝与山东李白好……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金铿……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少年缓缓将其中的一些诗句吟诵出来,然后轻笑着问道,『太傅,难道不是么?』
他这时不禁失笑说道,『背诗你也能想到别的地方上去?』
见少年撇了撇嘴,他又说道,『他们之间的事光凭几句诗又如何能猜测得出来?即便真是如此,也早已化为尘土不复存在了。』
『太傅——』少年抿嘴,又忍不住扬起嘴角,无奈叹道,『太傅总是这样,对什么事都不甚在意……』
『是么?』他的声音被风轻轻地吹散,脸上的神情闲适也淡然。
少年这时的表情却有些许的出神,刚才想要说的一些话,也变得有头无尾不甚重要了。
『屈老师,我默好了。』
回过神,屈平此时看见的诗正是杜甫梦李白的其中之一篇。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
——即便已经散成了土化为了尘,也一定是一段存在过的美好的回忆罢。
也许当时,东方颢想说的便是这些。
屈平不禁淡然一笑,可这笑容里却隐隐有着一股惘然之意。
『听说屈老师的家在京城,是不是离皇宫很近啊?』男孩忽然问道。
屈平不由微微一怔,随即点头。
『那屈老师去过皇宫吗?』
屈平的思绪变得有些恍惚。
『算……是去过的吧。』
『皇宫很大也很漂亮对吧?』男孩的脸上写满了好奇,『我娘说如果我现在能好好读书认字,将来就能去京城见皇上。』
即便是远在这边塞之地的山寨里,还是有人对皇宫抱有着憧憬和敬畏之情的。
屈平见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只好又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屈老师也见过皇上咯?』
皇上……
『……见过。』
『皇上是不是很威武啊?』
『……嗯。』
『苍言长大了也想进宫为皇上效力。』男孩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是认真。
——我不仅要得到天下,我还要得到你。
声音悠远飘来,让屈平微微低下了头。
颢儿……
心里又出现的这个名字久久不去,压得有些沉重。
无法不想到过往他对自己的执着,可关于他的点点滴滴回忆起来竟都是满心疼痛的。
那是因为感受到东方颢对他的爱——那份爱越深,此时的痛也就越重。
自己当初离开他,究竟是对?是错?
对自己苛责,因当时对他的残忍。
也许那时留下了也能习惯……
可若真的留下,他还会像今时今日这般想念他吗?
屈平苦笑,这答案他亦是无法知晓的。
幕二
这晚的月亮很圆,每到月圆之夜,基诺山寨的人们便会在空地上举行篝火大会。那是在寨子边山腰上的一个平坦之地,此处也是山寨举行重大祭祀活动的地方。
此时,所有人在篝火边围成一个大圈,中间则有男人女人一起跳着欢快的舞蹈,女子皆身着艳丽的百褶短裙,配以色彩明朗的蜡染刺绣,绾起的秀发上佩戴着叮当作响的银饰,让人觉得眼花缭乱,像彩蝶般纷飞着。
屈平只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负背着双手望着篝火边欢声雀跃着的人们。他脸上的笑容显得很平静,也有着一丝无法察觉的羡慕神情,因为从小到大,自己都没有像那般放声欢笑过。
也许隐藏在自己身上的那种狂放自由的潜质,早已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