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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点失笑,我可是为了要挡他的大军才闹得下了狱,他不怪我吗?
不会怪的吧!他以前就那么纵容我胡闹,他和昼锦都是这样想我的,只会胡闹而已。
他还在说:“我得到邯州的探子传出消息才发兵,只带了两千人,每人备两匹马,用了十天赶到邯州,跑死了几百匹马……”
他抬起头看我,目光从眉端慢慢的移到唇,不愿遗落了一处。
“还好城里的探子机灵,见你被下狱,一面放了鹰传信给我,一面向魏朝表明了身份,他们要活命的话就不敢杀你。”
原来是这样,照他说的,我在水牢里关了至少十天……昼锦那么恨我吗?那和杀我有什么区别,只是没有写下圣旨而已。
达尔罕又自责起来,好像亲手做错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一样。
“我忘了,在草原上的几年让我忘了邯州人是多狡猾无耻的东西!是没有杀你,可我撞开牢门看见你的时候,你离……已经只有一步了。”
他的眼眶发红,就像我生气时那样,不过我知道他不是在生气,我捧着他的脸吻他长出了胡渣的下巴,再吻他的唇,已经不冷了,我的和他的都很烫。
那些硬硬的胡渣扎着我的手心、手指,我一直睁着眼睛,看他眼瞳里刻下的那一幕。
烟尘滚滚的两千铁骑,慌乱的邯州,火焰里闪烁的皇宫,然后是一重比一重深暗的天牢,最后,是被他撞烂倒进水里的牢门,渐起的水花和荡开的水波碰到了火把下变成灰色的衣裳……
这些都是动着的,像江水一样奔腾不息,到了那里就静止了,好像被那些会妖法的道人施了定身咒一样,全都静止了——
那是我,已经失去知觉不知多久的我,被绑在黑色发霉的架子上,手腕已经勒得血肉模糊了,却还承担着全身的重量,散乱的发和下面掩盖不住的苍白脸颊,怎么看都像是尸体。
……只要托起脸,就能看到死人才有的黑色血迹,从嘴角蔓延到下颌。
如果爱我,怎么会想这样杀死我……昼锦……
我埋头在达尔罕怀里,死死的抠住他的手臂,比昼锦还要强壮的手臂,要是靠的是达尔罕,再也不会让人那样对我的,他们不同。
他拍着我的背,像是在给我说,更像是在给他自己说:“过去了,子含,都过去了,再也不会有水牢了,你活着,还会皱眉还会说痛,你知道我有多高兴,我以为你的腿保不住了,那时候看着真恐怖,连我都不敢多看,现在慢慢的好起来了,等到开春,我保证你可以下地走路了。”
我在哭,却没有泪水,我不会残废!真好。
达尔罕没有碰我,他帮我脱了衣服抱我到澡桶里,又加水又添火,让我舒舒服服的泡了个够。
他也有不理我的时候,我穿着里衣在床上痛骂:“不要!啊!好痛……不要……”
他自顾自的往手上倒一种味道辛辣的酒,然后很卖力的搓我的小腿和脚,好像拿火在烤一样,痛得我连“死蛮子”都骂了出来。
骂得狠了,外面就传来低沉的笑声,他们别是想到哪里去了吧?
脚上又是一阵剧痛,我忍不住叫:“轻一点唉!用那么大力……啊!住手!啊……”
达尔罕崩着张脸,对我的叫骂毫不理睬,等他弄完,我出了一身细汗,他给我盖上用手炉滚热了的被褥,匆忙的,来不及问罪及抱怨,我睡了过去。
后来在车上才听两个丫鬟说了,那天因为风雪太大,前面的路马车走不过去才停下来的。
也是在那天,她们拿了达尔罕的狐裘改了改,给我在车上御寒,那是以前的大单于给他的唯一东西,本来刚合他用,她们想了办法,把系的带子往下挪了几寸,我用的时候就正好了,把上面的皮领子竖起来还可以挡吹到脸上的风。
我穿得比她们还多,却还是时不时的抖,好生不解。
等到了雁州,又停下来休息了一次,还是达尔罕帮着我沐浴,也还是没放过我,直搓掉了剩下的半瓶酒才撒手,我觉得我是疼晕过去的。
出了城继续向北,在山坡上的时候我坚持要停车看,丫鬟下车问了达尔罕,她们可抱不动我。
达尔罕策了马过来,外面白茫茫一片,可是没有风,也没在下雪。
“外面很冷啊!还是车里好,你受不得风的。”
我不信的瞪着他:“又没有风,况且,我哪会受不得风。”
“固执!”他骂了一声,无奈的跳下马到车边抱我,“要是觉得冷了马上说,这时候再病可是病不起的,前面还有好大的一段路要走。”
我拼命点头,旁的人见我那殷勤的样儿大笑起来,达尔罕把我放到马背上,我紧张得不行,抓着他的肩不放,左右的人靠过来,一边一个扶住我,我见他们笑得脸上发红才撒了手。
他又从车里拿了手炉,才跨到我身后坐着,还不算完,我已经穿着原本他的那件狐裘了,他还扯了他毛毡的披风把我整个儿包在他怀里。
除了眼前的一片地方,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想看看雁州,没有来过。”我拉他的衣襟,提醒他。
他这才想起来为什么把我从车里捞出来,于是驱马小跑出一截,拉开披风让我看。
“那就是雁州?四四方方的像块砖。”还从来没有在这种地方看过整一座城,我顺着雁州城朝里望。
白茫茫的,哪都是白色的一片,看不出什么界限来分关内关外。
他在我头顶说:“汉人的城不都修得四四方方的吗?”
外面凉凉的,我打了个喷嚏,他立即就把披风拉上了,我大叫:“闷死了,这才像个包子呢!”
他拉开披风把狐裘的领子竖起来,戳着我的脸说:“你啊!身子不好还要折腾,身上冷不冷?头疼不疼?”
哪来那么多毛病?我摇头再摇头,眼睛还朝雁州那边望。
几十万的鄂族骑兵蜿蜒成了一条长龙,在空旷平坦的雪原上缓缓前行,应当不是为了我一个人走那么慢,在我乘坐的马车后不远,还有长长的马车队,都用铁索牵连着……
那是……
“魏朝皇帝和他的大臣,我全抓了,我要叫他们也尝尝苦寒而死的滋味!”
我瞧着达尔罕脸上陌生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他全抓了,昼锦……昼锦没死……
心就像疯了一样的跳起来,眼角有湿热的东西滚下来,我捂住嘴缩在达尔罕怀里,任他再说什么都听不见了。
曾经以为可以放开了的,可是牵挂还没断。
又在路上走了月余,一次风不大,我求了达尔罕和他共骑,没料到直接昏在了他怀里,那以后我一直呆在马车内了。
手腕上的伤已经好了,只留下参差骇人的疤痕,我还是不能走,连站也站不住,到鄂尔林族的“都城”时,雪还在漫天漫地的下,达尔罕说过,我要到开春才可以走动。
他完全不提别的,我隐约知道,水牢不止留下这些。
关外是比关内的风雪大,却不会冷得到了我想象不出的地步,若不是身子不同往日了,哪会这样?
鄂族是马背上的民族,就连他们的都城也跟着水泽迁移,就在达尔罕的王帐不远处就有一面冰封了的湖水。
在天气渐好的时候,我求他带我去看。
我虽然断断续续的发过几次烧,身子却是慢慢的在好转,最开始我能自己拿动药碗,不需要他再喂,慢慢的,我能自己穿衣服了。
那种疏通血脉的药酒还在擦,到了达尔罕同意我出帐时,那种痛苦只要咬咬牙就过了。
他抱我到帐前,我在他王帐里呆了好久,外边的景色又不同了。
这个冬天,对我来说,过得真快。
正巧碰上有人来见他,说他部下添了个壮实的小娃娃,他想去看,又怕我玩不了会失望,站在那里犹豫。
我让丫鬟扶着我走,她们照料我惯了的,她们在,他也不用担心什么,于是跟着人去了。
年年岁岁都有新生儿诞生,去年秋天诞生的那个孩子呢?昼锦的心肝宝贝,大魏的皇子,也在风雪中被带到关外来了吗?那么脆弱的小东西怎么经得起路途的艰辛。
“我想去看看麟儿,你们可知他们关在何处?”
我知道我卑鄙,仗着达尔罕留下的口令让她们带我去看,她们对视一下,没有疑问,没有反对,扶着我慢慢的走向一处板条圈起来的坡地,上面散落着几十个帐篷。
昼锦就在那里面……
“麟儿是谁?你的朋友吗?你被魏朝皇帝关到水牢的时候他怎么不救你?”
直性子的鄂族人,终于还是忍不住要问,一连三个问题砸给我。
不必撒谎,那是多大的事情,我答道:“麟儿是皇上的皇子,去年单于的大军入关前才生下的孩子,刚刚听到有孩子诞生,我就想起他来了。”
“哦!关你那个坏皇帝的儿子啊!”单纯的脸上不屑极了,“你为什么还要关心他?”
“孩子是无辜的啊!他那么小,懂得什么呢?”我很想笑,这么有道理的话很难从我嘴里出来,也就能敷衍下她们。
她们想了想,不屑的神色去掉了,一个说:“可是抓来的人里没有小孩。”
……我差点迈不出步子,她们担心的停下来,我笑道:“没事,稍微痛了一下。”
她们问我:“那还去吗?”
“……不了。”昼锦不会想见我的,也许我害死了他的麟儿。
我呼吸有些不畅,想尽快回到王帐里睡下,我们已经走到那块地的外面,里边有个人披头散发的跑出来。
守卫的鄂族士兵赶上去拦住,很近,两个丫鬟怕碰到我,一个扶我,一个拦到我前面喝道:“闹什么闹?放你们出去,就凭你们在这草原上活得下去!?别装疯了!”
我心里有些虚,想退开,还是被那个人看到了。
他指着我:“闻……闻丞相!传言果然是真的!你这个妖孽!妖孽——”
他脸上被甩了一鞭,他惨叫一声捂住眼睛,血从手下面流出来。
他从地上爬起来朝里跑,不停的喊:“皇上,皇上你快来看!是闻书这个妖孽!他穿着鄂族的衣服,还有丫鬟服侍他!皇上……”
凄厉的喊声在覆着薄雪的山坡上传开,刀子一样冷冽凌厉。
我出了一手的汗,眼前也有些看不清楚,可扶着我的丫鬟就是不走……
我看到了,梦回心止时徘徊在眼前的身影,没有了华贵的衣饰,却更加挺拔,一步步稳稳的向我走来。
我以为他会一直走过来,像以前一样拥抱我,可他停在十几步外,眼神复杂的看着我不开口。
拦他的士兵迟疑了,两个丫鬟也迟疑了,我和他隔着十几步站着,中间没有任何人遮挡,可我走不动,怎能走不动?
凄厉的叫喊还在传扬,我想说我不是妖孽,皇上知道的,我怎么会是妖孽。
我松开了手,不许她们来搀扶,摒气,挪出一步,却在瞬间失力歪倒——落在了达尔罕怀里。
昼锦看着达尔罕,达尔罕抱着我关切的问:“走那么远,脚受得了吗?”
我不答话,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昼锦,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还有他唇角隐去的那道笑痕……
昼锦突然笑起来,对我说:“朕还想护着你,闻书啊闻书,太后把你下了水牢,朕还想救你,宫闱突变,朕被关在寝宫里还无时无刻不挂着你的安危,却原来……原来,你才是朕身边的妖孽!”
“住口!”达尔罕的暴喝连板条上的余雪也震得沙沙落下。
昼锦还在笑,苍凉无限的笑,“好娇弱的身子,在大魏时要朕宠着,朕成了阶下囚时,你又有鄂族的单于疼着,真娇贵哪!”
达尔罕也在说话,可我听不见,只有昼锦的话一字一字敲进了我心底,我抓住达尔罕的袖子,想叫他带我离开,却“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子含!”
我看到了,昼锦常常口是心非,他也喊了我的,他要扑过来被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