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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挑眉一笑:〃孟〃
〃荣哥儿,你可想清楚,现在接骨不比刚救出来那会儿。那会儿给你接你不会觉得怎麽疼,但是现在。。。〃孟华将手中的搪瓷口缸递给我。
我接过来,手心暖乎乎的:〃很疼麽?〃
〃绝对比你长好了再接要轻点儿。〃马大叔耸耸肩,〃而且这种接骨的事儿不兴用麻药的,就算用,伤员都不够,也不可能给你用,明白麽?〃
〃嗯。。。〃我低头想了想〃那就接呗。〃
〃甚麽?〃孟华一皱眉,〃没那个必要。〃
〃可是,我不想走路一扭一扭的。。。〃我低下头,真实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我残疾了,还怎麽赖在孟华哥身边呢。
〃那也不会影响你正常的生活,更何况。。。〃孟华声音略略低了些,〃这不还有我麽?〃
我心里也一暖,但我还是摇头:〃不,马大叔,麻烦您给我接回去吧。〃
〃想清楚了?〃马大叔眯眯眼睛。
我点了头。孟华哥叹口气,没有再说话。
孟华扶着我的肩膀,骆秭拉着我的手。我勉强笑笑:〃不用这麽大阵仗吧?不就是接骨?〃
马大叔露出牙齿笑笑:〃不就是接骨?荣哥儿你要是好样儿的,等会儿就别喊疼!〃
我还没说话,他一把捏住我右腿膝盖,登时一股钻心的疼。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儿才算把那一声憋下肚去。马大叔只管笑:〃等会儿可比这疼百倍。〃
我心里顿时怯了,但抬头看着孟华似笑非笑的脸,骆秭也在一边儿挤着眼睛,我一口气就又赌上了:〃我才不怕!〃
〃好!〃马大叔伸手不知怎麽一扭,我觉得这条腿如同从身上活生生截去了,断了不过是一了百了,但这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痛得头皮发麻,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孟华紧紧抓着我的肩膀低声道:〃要疼就咬我手。〃
我摇摇头,不敢开口,生怕出口不是哭声就是嚷疼。我委实丢不起这个人,骆秭还在一边儿不是麽?孟华哥也没坚持,只是伸手摸摸我的头,把我搂进了怀里。我的头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我似乎听见绵延不断的沉稳心跳。他的手掌是温暖的,干燥的,略带颤抖的覆盖在了我的眼睛上。我死死拉着他的衣角,骆秭也紧紧抓着我的手,就怕我伤了自己。实际上根本无需这样严阵以待,只要孟华哥一句话,我宁肯含笑饮砒霜。
等马大叔给我接好骨,我像自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虚脱。我才算明白书上说豆大的和汗珠竟是真有的。孟华哥摇头又叹气,送了马大叔出去,留下骆秭和我说话。
〃我今年快十五了。〃骆秭逗我说话,〃你呢?〃
十五?我突然想起多半是虚岁。〃快。。。二十三了。〃我忍着疼歪靠在炕上,〃你是孟华。。。孟队长的。。。〃
〃警卫员儿啊。〃他一脸得意。
我忍不住嘴角一抽:〃警卫员?你?!〃
〃怎麽?不行啊?〃他哼了一声,摸着腰间的盒子枪看我一眼,〃我枪法很好呢。〃
〃是麽?你是哪里人?〃我腿很疼,只得胡乱转移话题。
〃我?不记得了。〃骆秭耸耸肩,眼神有些落寞。
我一呆:〃不记得?那你爹娘也真舍得,这麽小就让你参军。〃
骆秭眼圈一红:〃我都不知道谁是我爹娘。〃
〃啊?〃我更愣了。
〃我是叫拐子拐来卖的,长在北京郊外。。。后来日本人进城,我趁乱就跑了,一路要饭到这边儿。〃骆秭装着满不在乎的挤挤眼睛,〃你也知道,现在甚麽世道,哪儿有多余的东西吃?孟队长捡到我的时候儿,我只剩一口气儿了。〃
我心里一酸:〃骆秭。。。这个名字是你真名儿麽?〃
〃不是,遇到我的时候儿是在骆镇边儿上,正是五月初五,孟队长就说我叫这个名儿了。〃他满是得意,却又懊恼的一瘪嘴,〃庄户人家谁懂这个?都管我叫骡子!〃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秭归是屈大夫的家乡,那可是大大的忠臣,你可辜负了这个名字。〃
骆秭趴在我炕头儿:〃你和孟队长认识啊?〃
我不知道孟华哥怎麽说的我,只好胡乱应了一声。骆秭又道:〃孟队长可真在乎你,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把伤员留在自个儿住的屋里呢。〃
我一愣:〃这是他的屋子?〃
骆秭耸耸肩,我不言语了。转头打量这间屋子。并没有甚麽特别之处,就是寻常的一间民宅。只不过略微齐整一些,像是每天都有警卫员收拾的吧。我注意到抗对头儿的桌上堆了不少书信,就问:〃你不是说他有文书麽?怎麽也不帮着收拾一下?〃
〃还说呢。〃骆秭转头也看看,〃文书借调到三队那边儿去了,孟队长说他也能处理,就没再要人。〃他却又转转眼珠子,〃荣哥儿,我看你是读过书的,不如来给咱孟队当文书?〃
我还没说话,就叫他那个〃咱孟队〃给憋了。甚麽时候儿起,我的孟华哥已经是别人的了。唉,我自嘲的摇头,骆秭却误会了。
〃你先别忙着拒绝啊,咱孟队可是出了名儿的好呢。〃骆秭着急起来。
我倒笑了:〃他怎麽好了?〃
〃他。。。反正就是好呗!〃骆秭翻个白眼,〃你倒是来不来啊?〃
我心里一笑,却又有些悲凉。是的,旁人眼中的孟华哥一定是好的,我在很长时间之内也一直这样以为。但私心里却总在怪他。每次对我,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甚麽时候儿弄出些惊天动地的事儿来把我吓死了,也就了了。我想的仍旧简单,在我失去了所有亲人之后我想的更简单,无非是活着的人能继续活下去罢了。本以为自己是成熟老练的了,但现下看来,一旦遇到孟华哥,我就又打回原型。
骆秭还在自言自语:〃真是的呢,孟队一定要尽快找个文书,他马上就要结婚了,好多事儿呢。。。〃
我一把拉住他:〃你说他甚麽?就要甚麽?〃
〃结婚啊。〃骆秭嘴巴快,〃你不知道?哎呀,白给你待在马家庄这麽久。〃
我摇摇头,我不关心这些,又不是女孩子,谁会和我说这些。
骆秭满脸兴奋:〃这麽说。。。你肯定不知道组织上给他介绍的是谁吧?〃
〃谁啊?〃我无精打采的声音吓了自己一跳,就又勉强振作,〃说吧说吧,谁啊?〃
〃你猜猜,你认识的。〃骆秭只管笑。
我想了想:〃春杏儿?〃
〃诶?你知道啊?!〃骆秭顿时没了兴趣,〃真没劲儿!〃
我摇头苦笑,统共我能记住名字的女孩子也就她了。难不成还是吕华仪?唉。春杏儿姐自然也是好的。我不禁道:〃这是。。。甚麽时候儿的事儿啊?〃
〃也就最近一两个月才定下来的。〃骆秭喜滋滋儿的,〃我倒是觉得好,真是好,这组织可真没话说!〃
我哼了一声:〃是,还管婚丧嫁娶,包死包抬包埋!〃
〃有你这麽说话的麽?!〃骆秭到底年纪小些,一脸又惊又怕的,〃组织的安排是绝对正确的,党员同志一定要服从党的安排!〃
我从这一刻起深深的不理解孟华哥的这个党,我提不起精神来:〃是麽?那你也是党员?〃
〃不,我年龄不够。〃骆秭颇为惋惜的叹气,〃我一定争取!〃就又呵呵的笑,〃我希望孟队和春杏儿姐做我的介绍人。。。〃
对了春杏儿!我忙道:〃她怎样?我记得她中了一枪。。。〃
〃早没事儿了,已经取出来了。〃骆秭笑笑,〃就是她这两天还不能下地,所以孟队先把她的工作接过来了。。。我说,你真的不来当孟队的文书?〃
我摇摇头:〃可是,向明大哥不是也。。。〃
〃少胡说,春杏儿姐可说了,她就当向明哥是哥,是同志!〃骆秭哼一声,〃孟队和她才是般配,这会儿应该是去看她了吧。〃
我也就不说话了,只觉得腿上一阵一阵的疼,竟像疼进心里去了。
四十一
春杏儿的情况似乎没有骆秭说的那样乐观,她转到县上去了。我没有来得及亲口跟她说声谢谢,但并不遗憾。我始终会再见到她的,我不担心。
孟华哥并没有向其他人介绍我与他的关系,只是申请了从文工团把我调来当他的文书。我住在他那屋,但我竟没见过他几次。白天统统不在,晚上回来就坐到桌前写写写。我困得睡醒一觉望见天儿还是黑沉沉的,他却又走了。一晚上都不回来,也不晓得他是去哪里睡的。
马大叔隔两天就会来给我换药,我也就向他问问外面的消息。马大叔每次都说好好好,甚麽都是好,我也就厌了,只盼着能早点好,可以自个儿出去走走。整天这麽憋在屋里实在气闷。反而骆秭来得勤,每天都会来看我。我打趣说怎麽不跟着他的孟队,他却说这就是孟队给的任务。我倒说不出话来了。横竖我腿脚不方便,也就事事仰仗他。一来二去的熟了,心里倒很是喜欢这个小子。简单,通透,不像我身边那些人。也许以前,我是不稀罕与这样儿人往来的,但是现在,我反而喜欢这样的淳朴。大约是因着他身上有我所没有的东西吧。
骆秭是极聪慧的,我没事儿教他读书写字,竟是极快的记住。看他对我又是羡慕又是欢喜的样子,恍惚间就像看到了自个儿幼年。也许现在叫我说来,那一段自以为枯燥无味的书斋生活,才是最安心最快活的了。
这麽混着,竟就要到孟华哥的生日了。我一大早起来就没看见他,一问骆秭才知道他开会去了,也不晓得甚麽时候儿能回来。我叹口气,就不想说话了。
骆秭看着我:〃荣哥儿你这是怎麽了?〃
〃啊?〃
〃一脸欠谁几万银元的样子。〃骆秭指着我的脸,〃是不是闷啊?别着急,再等一两个月开春了,你腿好了,我带你捉蛐蛐去!〃
我一愣,记忆里柔软的一个角落此刻苏醒。我记得见孟华的第一天,他也是带我斗蛐蛐,我输的一塌糊涂。之后都会去找庙里的小和尚斗,直到我们离开方家镇。这些,我致死不忘。但那个时候尚有勇气骄傲宣称自己失败,但是今天,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我输的仍旧一败涂地,而且无法再潇洒认输。但因为我输在国仇家恨面前,输在无敌的爱国之心面前,纵有不平也是可以瞑目的了。
骆秭又道:〃还是不乐意啊?那我就真没办法了。〃
我却道:〃骆秭,你能带我去厨房麽?〃
〃厨房?〃他眨着眼睛看我,〃你饿啦?我给你拿吃的去。〃
〃不,我想自己做点儿东西。〃我摇头。
〃就你?〃他上下打量我,也不知该看我的脸,手,或是腿。
我叹口气:〃骆秭,就这麽点儿小忙都帮不了我?〃
少年人就是急脾气,骆秭一下跳老高:〃少看不起人!〃说着扶了我去厨房。
走路自然是不成的,我几乎是半依半靠挂在骆秭身上挪到的厨房。我们两个都大汗淋漓。骆秭只嚷:〃你要不给我做点儿好吃的,我就跟你拼命!〃
我却在想另一件事儿,没有面粉,我能做甚麽呢?想了想,掏出口袋里刘懿洲给的钢笔递给他:〃把这拿到镇上当了,给我买点儿面粉回来。〃
骆秭愣了一下,还是去了。
我慢慢儿的开始找能用的材料,慢慢儿的洗,慢慢的烧火,慢慢儿的熬汤。我能用的东西不多,我的腿不能支撑我站久。当骆秭回来的时候儿,我不过刚刚儿把汤煮好。
〃你这是?〃骆秭愣在那里。
我已经浑身是汗,只好说:〃要麻烦你帮我揉面了。〃
骆秭傻乎乎的点了头。
中午,孟华哥没有回来。天黑了,他还是没有回来。那碗面条最后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