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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炮火中歪歪斜斜到了村东头儿,春杏儿站在树下点着人数。见我们来了点头道:〃好,这就齐了!我们马上往东北边儿罗家庄转移,路上应该会遇到从骆镇过来接应的游击队,乡亲们不要惊慌!〃
事实上,早就知道鬼子回来,以前也预演过转移路线。此刻村里的民兵在西南边儿挡着,为我们这群手无寸铁的老弱病残断后。
我跟着队伍出了村,踩着厚厚的积雪眼看快到罗家庄了,我突然想到甚麽就又停下:〃罗大哥!〃
〃又怎麽?〃他站住了,手上提着步枪,伸手抚了一下面上的落雪,颇有些不耐烦。
〃我,忘了点儿东西。〃我喃喃道。
他没答话,回头指着西南天映红的天空:〃这甚麽时候儿?回去?你要不要命啦!〃
我自然知道他是对的,但此刻转移走了,根本不知能不能回来:〃我一定要回去。〃
罗向明瞪我一眼:〃送死啊你!〃
我摇摇头:〃死也要拿回来。〃
〃拿甚麽?〃罗向明瞪住我。
我不说话了。我走得急,衣服没有拿。衣服的口袋里,放着那颗子弹。那颗曾经陪伴我渡过多少不眠之夜的子弹。。。孟华哥不在我身边,我的思念全在那上面。
春杏儿见我们落后就过来:〃怎麽了?〃
罗向明一指我:〃还不是他!非说要回去拿东西,又不说拿甚麽!气死个人!!〃
春杏儿看着我:〃一定要回去?〃
我看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不想欺骗她:〃是,死了也要回去!〃
春杏儿叹口气,拉了拉身上斜背的盒子枪:〃走!〃
我一愣,罗向明恼恨的一跺脚:〃春杏儿!〃
〃罗向明,服从组织安排!〃春杏儿瞪他一眼,〃你护送乡亲们进村,我和方荣去去就回!〃
罗向明还要说甚麽,春杏儿哼了一声,罗向明只得憋气应了一声〃是〃,就又狠狠盯我一眼才跑上前去。
我颇为不安:〃你不用。。。〃
〃不用甚麽?〃她笑笑,〃走吧!〃
我感激的点点头,也就不再多言,原路返回。
回头路并不好走。虽则战斗已经快结束,但零星的枪声和炮响离我们非常近,时刻得小心流弹和枪眼。春杏儿真是女中豪杰,枪法奇准,一枪一个。我赞她一句,她只笑:〃谁叫弹药紧张,能省就省。〃说着过去剿了击毙日军身上的枪支弹药。
我跟着她进了村。只见到处起火,想来是杀千刀的小日本放的。我们都没有说话,默默看着脚下的土地。道路勉强辨认得出,但屋子都烧着了。我们只能凭借记忆寻找,转角的时候儿突然听到一声:〃不许动!〃
我们马上停住,举起双手。春杏儿冲我使个眼色,示意我转身之后马上趴下。我眨眨眼睛表示明白,她慢慢转身,手指扣紧了盒子枪。
〃春杏儿姐?〃那人叫了一声。
我们一愣,回头看过去。春杏儿笑起来,神情放松道:〃原来是骡子你啊!〃
〃早说了别叫我骡子!〃那是个年轻的男人,十二,十三?我看不出来,只觉得他比我小很多。眼睛是亮堂的,鼻子嘴巴都还长开似的,只觉得甚是精灵古怪。
〃你不就叫骡子麽?〃春杏儿笑起来。
〃我叫骆秭!是秭归的秭!〃他恼得直抓头。
〃屈大夫那个秭归?〃我看他一眼。
骆秭哈哈一笑:〃就是就是!〃却又看我一眼,〃诶?你是方荣!?〃
我就愣了:〃你认得我?〃
〃我看过你们文工团的表演,上次唱戏的时候儿你不是演个女的麽?〃骆秭一张大嘴巴,叫我脸黑了一半。
〃那是。。。她们女同志人数不够嘛。〃我哭笑不得。
〃那也是,不过说真的,你上台可比那些女的还像女的。〃骆秭老是笑。
我觉得很没意思,不由扳起脸来转身就走。
骆秭跟在我后面:〃他怎麽了?〃
春杏儿忍着笑:〃荣哥儿顶不乐意人这麽说他。不过你信我一句,荣哥儿是个好性子,断不会和你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就又扬声,〃你说是不是,荣哥儿?〃
我只得哼了一声,就见要到我的屋子了。
还好这一片没怎麽烧起来,虽是有零星的火苗,但上面雪厚,此刻又还落着,竟是运气极好的。我欣喜的叹口气,准备进去。春杏儿和骆秭在外面警惕,一边儿说这话:〃怎麽就你在这儿?孟队呢?〃
〃孟队长带着兄弟们赶过来,打跑了鬼子这会儿正清理伤员呢。〃骆秭笑嘻嘻的。
〃你们孟队长好麽?最近也不见他来马家庄了。〃
〃好,就是忙。〃骆秭的声音还带着些天真的气息,快要变嗓的前夕,有种就要凋零的美丽错觉。
我借着火光和雪光,在地上找到我的衣服,伸手摸到了那颗子弹。我欣喜的握紧它跑出来,春杏儿并不问我,只说:〃这就走吧。〃
骆秭却道:〃我们孟队就在那边儿,不去见见?〃
春杏儿摇头:〃我们村儿的都转移到罗家庄去了,我还是要去亲眼看看才放心。〃
骆秭又看着我:〃你呢?〃
我有些莫名其妙:〃我为甚麽要见你们队长?〃
骆秭歪着头:〃上次你们表演的时候儿他也在啊,你没看见?〃
我只管摇头,那天都要羞死了,谁会往下面看?骆秭摇头:〃我们孟队一见你就愣了,可戏没听完就叫文书喊走了,说是开会。后来一直问我唱得怎样。〃
我只是笑笑:〃也许他是个戏迷。〃是的,戏迷是很多的,譬如我,譬如孟华哥。我们小时候在方家镇,是顶爱听戏的。每次二叔带我们去镇上,都会领我们听戏。。。只是些陈年旧事,我的眼眶还是微微湿了。
我摇摇头:〃走吧。〃
春杏儿也就与骆秭打个招呼,准备和我撤退。这时候儿一颗子弹飞过来,正正打在春杏儿身上,她身子一歪就倒下了。我叫骆秭拉着跑回屋里,我盯着门口大声喊:〃春杏儿,春杏儿!〃
骆秭隔着窗户打量:〃准是没死的鬼子〃
一句话没说完,一颗手雷炸了,半边墙垮下来。我惊慌中推了一把骆秭,自个儿埋在下头动弹不得,就听见骆秭急得一边刨瓦砾一边儿叫我:〃荣哥儿,荣哥儿!!你可别吓唬我〃
我应了一声,他似是听见了,就又刨起来,可外面枪声就更急了,我只得道:〃骆秭兄弟,你快走吧,反正这儿看起来也塌了,我不会有事儿的!〃
〃可是。。。〃
〃你先走啊。。。你走了还能带人来救我和春杏儿,不是麽?〃我一边说,一边试着动了一下,左腿被压得死死的,而右腿已经没了感觉。
〃可是〃
〃别可是但是的了,还不快去!〃我吼了一声。
估计骆秭是被我吓着了,愣了半天才闷声应了离开。我听着外面枪声紧一阵慢一阵,心里倒不着急了。横竖是要死的,被打死被压死,或是老死都没有甚麽不同。只是对不起春杏儿,若不是我的固执和任意妄为,她是不必吃那一粒子弹的。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我的两条腿都木了,这种麻痹正缓慢的向上延伸,如同一条冰凉的蛇往上爬,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的吞噬我的身体,无处可逃。
我试着动了一下手指,还好,手心里还牢牢捏着那颗子弹。我突然笑了,试想当我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儿,他们一定很惊讶。他们多半会猜测方荣究竟是怎麽死的。也许他们会说我是个奇人,手中接住了日本鬼子打来的子弹,却叫倒塌的屋子压死了。。。
我无声的笑了一阵,就又叹口气。外面的枪声已经停了,似乎有人进来了。
〃在哪里?〃
〃这儿!〃带着几分哭腔。
我舒口气,是骆秭。我试着喊了他名字一声。
〃荣哥儿?你还活着?!〃骆秭又哭又笑的。
〃少废话!〃我好笑又好气,〃春杏儿还在外头儿〃
〃医疗班已经给她处理了。〃这个声音方才没注意,现下再听竟是极为熟悉的。我有点恍惚。
〃孟队,你快救他啊!〃骆秭的声音。
〃我正在救!〃这个声音掩饰着他的着急。
我瞪大眼睛,当从这一堆泥土石块中露出头时,我忐忑而又期待的找寻这个声音。我喊了一声:〃孟〃就又停住,我不知该说甚麽。
是的,我又看见他了。从五岁起那棵桃花树下的那双眼睛就停留在我心底最深处,我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他却满不在乎的伸出叫瓦砾磨破皮的手来拍我的头:〃还是这麽不老实,瞎跑甚麽?!要不是队伍在附近,这几个掉队的鬼子真会要了你们的命。〃
我定定的看着他,我敢断言我的目光一定是贪婪的,因为我真想把他死死握在手心里。他还是笑着的:〃你真当你是树上那只猫有九条命?〃
我拉住他的手,他把我抱起来:〃听春杏儿说你吃的也不少啊,怎麽还是这麽点儿肉?〃
我终于忍不住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放声大哭:〃孟华哥〃
叮当一声,那颗一直攥在我手心的子弹落到了地上。
四十
我是睡得很沉的,我知道。因为我又回到了方家镇,那片山明水秀只有在梦中,才会如此亲昵而遥远。那如黛的山峦,那缠绵的杨柳,那潺潺的河水,那金黄的田地,那婉约的女子,那无拘的猫狗,那天真的孩童,还有那沉静的老宅。
我似乎就站在老宅的门口,高高的门楣,方正的匾额,老旧的门联。这次我徘徊着,犹豫着,不敢进去。我怀疑,这究竟是真实的老宅,抑或是我的记忆。我想进去,我渴望知道那棵桃花树是否开花结果,那片树荫之下是否还站着那个少年。
他在,我没去,徒留感伤;他不在,我等着,一生空寂。他在,我也在,多麽幸运。他不在,我没去,果是无缘。
我盘算着,终究没有进去。因为我想的很简单,我没去,那麽感伤或是无缘都是自己选的。倘若我去了,只怕要后悔一世。但又不甘心,总觉着没到山穷水复,怎知没有柳暗花明。
于是醒来,心里安定。
全身都硬邦邦的,我试着低头,看见两条腿都绑着绷带上了夹板。医生是马家庄的赤脚大夫,平日里众人都叫他〃马大叔〃。他见我醒了,舒出口气。
我看看四周,是间普通的屋子,但没有见到孟华哥,不免黯然。却又自嘲,我算甚麽?他是孟队长,现下肯定在忙。
马大叔却开了口:〃荣哥儿,你现在觉着怎样?〃
〃疼。〃我言简意赅。
〃那是在所难免。〃马大叔叹口气看着我,〃但有个事儿要告诉你。〃
〃甚麽?〃我觉着奇怪。
马大叔抓抓头:〃送你来的时候儿情况很不好,大伤小伤新伤旧伤一大堆,医疗班的只能帮你做紧急包扎。我刚才给你细细这麽一看。。。〃
〃到底怎麽了?〃我不觉好笑。
〃你的左腿是没甚麽,但右腿。。。折了。〃马大叔也不含糊,〃现下虽是包扎过了,也上了药。但就这麽着,好了以后走路就是瘸子了。〃
我一愣:〃甚麽?〃
〃骨头没有接好,肯定是这样儿的。〃马大叔叹口气,〃所以我要问问你的意思。〃
〃甚麽意思?〃
〃现在再接骨,可疼的很,你要怕疼呢咱就不弄,不过以后走路难看点儿。〃马大叔爽快的说完一摊手,〃你说吧。〃
我正要开口,就见有人掀了帘子进来:〃不,不要再弄了。〃
我挑眉一笑:〃孟〃
〃荣哥儿,你可想清楚,现在接骨不比刚救出来那会儿。那会儿给你接你不会觉得怎麽疼,但是现在。。。〃孟华将手中的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