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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维持下去。
“原来,所有人都误解你了。”关文说。
“我的原名为坎那多波尔轮,我们坎那家族是尼泊尔加德满都的大姓之一,在加德满都城东拥有数不尽的房屋和良田。从坎那家族的第二十五代祖先起,族人遭受了来历不明的邪恶诅咒,人丁渐渐稀少,由数万人的大家族锐减为仅有数百人的样子,每一代都有半数以上的人沾染恶疾,死状惨烈无比。于是,二十九代家族长老坎那哈比乌赶赴珠穆朗玛峰绝顶祭天,祈求上天给予坎那家族一条生路。就是那里,他获得了上天的启示,只要族中派出每一代最聪明的男丁将毕生精力献给‘除魔’大业,坎那家族就会平安无虞地发展壮大下去。于是,坎那家族的命运与‘除魔’紧密地纠缠在一起,因为我们都知道,早一天完成‘除魔’大业,坎那家族的厄运就会消除。”天鹫大师抄起两大把碎片,双臂一振,向上抛开,状如天女散花一般。
“现在,一切都完了。”他说,“我无法拼接这些碎片,连‘除魔’的第一步都进行不下去。而且,你也听唐光说过了,为了保护这些碎片,我的朋友们连遭灭门。我对不起他们,不该把坎那家族的不祥之气带给他们……”
忽然,宝铃止住哭泣,怔怔地望着天鹫大师的背影。
“怎么了?”关文低声问。
“那样的情景也出现在我梦里……打破是为了重建……打破是为了重建……打破是因为我们走在一条错误的路上,只有从头来过……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她一把推开关文,飞奔向前,俯下身子,双手直直地插入一只银桶中。稍待片刻,她抄起一捧碎片,看也不看,径直抛向空中。
“你在干什么?”天鹫大师怒喝。
过去,他将唐卡碎片视为珍宝,外人碰一下都会令他震怒。
宝铃似乎并未听见近在咫尺间的喝问,双手二次抄起碎片,捧到眼前,怔怔地盯着看。之后,她把自己的脸埋在那些碎片里,一动不动,静静地保持了几分钟。
关文凝视宝铃的背影,心头有所触动,头脑中浮现出许多奇奇怪怪的画面。他觉得,自己正在推开一扇面向这堆唐卡碎片的秘密之门,只要持续地钻研下去,就会有所领悟。
“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他双手按住太阳穴,下意识地挤压,仿佛这样就能够将那些奇怪 想法挤压出来。
慢慢的,宝铃发出一阵呜呜咽咽的鼻音,像是无知婴儿的哭泣,又像是几世修行者的悲号。再后来,鼻音转为深沉的哼唱,音调古朴曲折,并非关文熟知的现代乐曲。
突然间,宝铃叫喊起来:“打破,我们将一切打破……”她抓起更多碎片抛向空中,漫无目的,几近疯癫。
“住手!”天鹫大师再喝。
关文抢上前,拦在天鹫大师与宝铃之间,低声告诫:“别再出声,她一定是有所发现。”
天鹫大师满脸疑惑:“什么?”
关文立刻捂住天鹫大师的嘴,两个人一起望着宝铃。
“师父,我懂了,打破是为了重建,把以前的结论全都推倒。所有人说的都是错的,他们一开始就错了,不能闭关自守,守是守不住的,生死存亡之际,只能采用非常规的处理方式。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宝铃气喘吁吁地叫着,猛地将银桶推倒。
接着,她把第二只、第三只银桶连续推倒,手舞足蹈,看上去狂喜之至。
又过了一阵,宝铃累了,停止舞蹈,双手捂着脸,面壁而立。
现在,碎片铺了一地,如一场暗夜里的快雪。
天鹫大师的脸已经扭曲变形,显然正在极力压抑着满心的不满与愤怒。
“宝铃。”关文走到宝铃身后,低声呼唤。
“我累了。”宝铃的身子摇摇欲倒。
关文伸开手,环抱着宝铃的肩:“对,你累了,躺下来休息一阵吧。”
关文把自己的外套铺在地上,要宝铃躺下,然后自己坐在她旁边,让她枕着自己的腿。
“睡一阵,你会感觉好受些。”他说。
“现在的我,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我太累了,我想家了……”宝铃说。
“结束了这里的事,我会送你回香港。”关文安慰她。
宝铃猛然睁开眼,目如朗星,灼灼地看着关文:“不是香港的家,而是在……”接下来,她用另外一种语言说了几句话,那应该是代表一个地名。
天鹫大师骤然叫起来:“什么?你在说什么?你怎么知道那地方?”
宝铃再次用同样的语言重复,这次关文大致分辨出来,她说的尼泊尔语,并且那地名与加德满都有关。
天鹫大师额头上冒出了大颗的冷汗,一步跨过来,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宝铃的脸,用尼泊尔语连续发问,语气焦灼而恐慌。
宝铃一一回答着天鹫大师的问题,语气冷静,有条不紊。
突然间,天鹫大师屈膝跪倒,向宝铃连连磕头。
“她是……她竟然是……她竟然是坎那家族的……”天鹫大师语无伦次,连续三次都没能把一句话说完整。
“大师,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关文低喝一声。
天鹫大师停止了叩拜,慢慢抬起头。此刻,他的额头因十几度与地面撞击而皮破血流,与沾染的尘土混合在一起,整张脸已经狼藉一片。
“她就是坎那家族第三十三代智者,从小拜在锡金国大智天轮王门下带发修行的朝歌公主。”天鹫大师颓然地、辛酸地但又欣喜地说。
第三十七章 九日魔蚕蛊
“怎么会这样?”关文吃惊地问。
“朝歌公主是历史上最接近完成‘除魔’大业的人,可是她在一次进入喜马拉雅山脉深处寻求顿悟之所时消失,再没有回来。刚才,她说的那地方,就是公主居住的加德满都以东一百公里外的夏日之宫。”天鹫大师解释,“我问的几个问题,都是与夏日之宫、朝歌公主有关的,除了当事人,谁都无法回答。”
宝铃依旧躺着,但眼睛里的光芒消失,微微闭着眼,仿佛马上就要睡去。
“宝铃,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夏日之宫的事?”关文问。
宝铃沉沉地答应了一声,呢哝回答:“那是……我梦里发生的……事,不要问了,让我睡,让我……睡……”
她的眼睛缓缓闭上,几秒钟后就进入了梦想。
“大师,起来说话吧,我猜其中一定有着某种误会。宝铃小姐自称是有着前世记忆的人,那些记忆常常通过梦的形式委婉表达出来。等她醒来,我们再慢慢地问清楚。”关文说。
天鹫大师起身,低头看着满地的狼藉碎片,心痛之情,溢于言表。拼合唐卡是他一生的追寻,但现在他的梦想大概已经破碎无望了。
“她的体内被人下了蛊。”
这句话将关文满脑子的倦意惊得烟消云散。
天鹫大师慢慢走过来,俯下身,握住宝铃的左手,小心地将她的衣袖向上褪了半尺,露出完整的小臂。
宝铃的皮肤很白,所以,出现在她肘部向下一寸位置的一个诡异的虫体显得异常清晰。
“九日魔蚕蛊。”天鹫大师压低了声音说。
虫体是隐藏在皮肤之下的,两寸长,半寸宽,形状如一只狭长的鞋底,周身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半寸长的触须。
“等到虫体吸饱了中蛊者的鲜血,背上的九个太阳轮就会变为赤红色,那就是虫体成熟、自动分蘖之时。我亲眼见过,被九日魔蚕蛊控制的人,自身也变成了一只杀人的蚕,六亲不认,势如疯魔。我刚才看到她疯狂地抛撒碎片,已经有了预感。这种蛊是蜀中唐门研制出来的,一定是唐光,一定是唐光……”天鹫大师神情悲愤,一定是再次想起了惨痛的往事。
虫体背部果然有着九个隐隐约约的淡色圆圈,当它缓慢蠕动时,所有圆圈被不断地拉长、挤扁,如同九只正在“挤眉弄眼”的诡异怪目。
“怎么才能消灭这东西?”关文问。
“我只知道一种方法可解,那就是虫体转移,给它找到新的宿主,用另外一个人的命救她。”天鹫大师回答。
“那好,帮帮我,把那东西转移到我身上,给宝铃解蛊。”关文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
“你得想好,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天鹫大师目光中有了明显的钦佩之色,但仍然郑重地劝诫,“关文,你用自己的命换宝铃的命,有意义吗?年轻男女之间的爱慕,真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诚然,关文也不是圣人,做不到“无私奉献”四个字,可以无偿为任何人献出生命。但是,他爱宝铃,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诚挚之爱,无关青春荷尔蒙,无关外貌容颜。他必须得让宝铃活下去,让自己爱着的人逃离黑暗,重回光明。
“她活着,我也会活着;她死,我也会死。”他微笑着告诉天鹫大师,“动手吧。”
在天鹫大师的安排下,关文把自己的右臂与宝铃的左臂紧贴在一起。他感觉到,对方的手臂皮肤忽而滚烫,忽而冰冷。
“准备好了吗?”天鹫大师问。
关文点点头,深情凝视着宝铃的眼睛。
天鹫大师拔出小刀,在两条小臂中间横向一切,顿时两人的手臂鲜血喷溅,交融在一起。本来潜伏于宝铃臂上的虫体,迅速向前蠕动,由伤口爬出,爬入关文的伤口中。那个转换过程非常快,大约只持续了十几秒钟。在虫体变换位置的时候,关文只看到阴影蠕动,却看不见虫体自身。
蛊,是云贵川一带最神秘的异术,除了操控蛊虫的炼蛊师们,外界很少有人能了解其中内幕,更何况关文并非江湖中人。
他俯视着自己的小臂,那虫体已经牢牢地停留在臂骨中段,像一个清洗过的巨大纹身,狰狞丑恶,深不可测。
“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关文轻轻地问。
他得不到天鹫大师的回答,再抬起头,才发现天鹫大师正满脸苦笑地凝视着手中的小刀。
刀尖上还在滴血,雪亮的刀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地、顽固地蠕动着,由刀身至刀柄,再到天鹫大师握刀的右手,一直钻入他的身体里去。
“大师,有什么不对劲吗?”关文吃了一惊。
“另一种蛊……已经进入了我的身体,我太大意了,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天鹫大师怆然回答。
“可是,那虫体明明已经进入了我的手臂,不是吗?”关文惊诧莫名。
“蜀中唐门的蛊深不可测——”当啷一声,小刀落地,天鹫大师黯然地捂住脸。
“那是一种什么蛊?”关文问。
“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蛊,它已经在瞬间进入了我的内脏。这一次,我大概不能活着走出藏地了。”天鹫大师巡视着满地碎片,满脸都是抹不去的不甘心。
“人总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关文淡淡地说。
臂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滴血,而他也已经视死如归,无所畏惧,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嘿嘿……”铁门外响起了唐光的奸笑声。
他由铁门上方的铁栅窗口中露出头,远远地盯着天鹫大师,不无得意又不无遗憾地频频咂嘴:“这道埋伏本来不是为你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