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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那里?”蓦地,有人用日语大喝,并且双手高擎一把寒光四射的日本刀由东面高速逼近。
“千鸟骨生大师,我是方晴。”方晴挺身而起,用日语回应。
那人来得快也停得快,长刀在半空中搅动了一个螺旋形刀花,陡然反手落下,插入腰间的刀鞘中。
“原来是方晴小姐——”这长脸、鬼眉、吊眼的中年日本男人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目光在丁峻脸上一扫,改用中文说,“还有这位……唔,是丁峻先生吧?五角大楼麾下的精英干将。”
丁峻没有客套寒暄,一针见血地问:“是你杀了他们?”
千鸟骨生摇头:“我没有,大概一小时前,我们由东面的山口转过来,突然遭遇了大风沙,大家全都走散了。我躲在背风的石崖后面,被风沙吹得睁不开眼,只好暂停前进。风沙停了,我到湖边来,看到这些人都死了,马上四处搜寻凶手,可惜毫无线索。”
在千鸟骨生收刀之前,丁峻就看清了那把刀的刃口状况。他有着精深的冷兵器割痕与枪械弹道方面的鉴定经验,只一眼,就确认了之前自己的判断,的确是千鸟骨生杀了湖畔的九人。
“是这样吗?”丁峻问。
千鸟骨生坚决地点头:“是这样,我从不说谎。”
突然间,丁峻又有了被猛兽窥视的感觉,似乎那幕后的敌人就隐身于雾霭之中,来往逡巡,居心叵测。
“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最致命的!”五角大楼麾下最高明的教官们曾一遍遍告诉丁峻。
他也无时无刻不告诫自己:“看见明敌,更要看见暗敌,否则死都不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
此刻,他已经有了更深层次的判断:“操刀杀人者是千鸟骨生,而在这残暴的杀戮背后,则是那名隐身幕后的敌人使用了强大的精神驱使之术,使得千鸟骨生迷失本性,肆意行动。换句话说,杀人的那一刻,幕后之敌已经附在千鸟骨生身上,千鸟骨生斩出的每一刀,都是那人的本意。”
第六十四章 附体之术
“那是什么?”丁峻向千鸟骨生的侧后方望去,并急促地抬手一指。
“呀,那是一个人!一个出现在我‘天人合一术’之内的人——”没想到,方晴也同时低叫。
两人同时有反应,由不得千鸟骨生不信,当他扭身回望时,丁峻直进两步,右手锁喉一扣,左手反别住对方右臂,瞬间将千鸟骨生擒拿、锁定、扑倒、控制。
“撑开他的眼皮,看他瞳孔里有什么?”丁峻沉声吩咐。
方晴扑过来,双手齐伸,把千鸟骨生的双眼眼皮撑开,露出一对黑少白多的眼珠来。
按照常识,人的眼珠能起到镜面反射的作用,一个人凝视另外一个人的眼珠时,必定会看到自己的影子。但是,他们在千鸟骨生眼珠里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张死气沉沉的金色面具。那面具完全遮住了某个人的整张连脸,只有眼、鼻子、嘴是露在外面。最最醒目的,就是面具的额头部分,刻着三只翅膀。两只在下面,左右对称;剩下的第三只在上面,孤零零地竖在中央。
“怎么可能?”方晴的第一反应就是仰头向上、扭头向后连续张望,因为戴面具者唯有处于以上两个方位,才能映入千鸟骨生的眼珠里。
“别动,镇定。”丁峻低声告诫。
他凝视千鸟骨生的眼珠,也凝视着眼珠中的那张面具、面具上露出的另一双眼。在这种连环套模式下,那眼睛已经小到无法分辨的地步,但丁峻确信自己与那幕后之敌此刻正通过千鸟骨生的身体对视着。他能看清对方,对方也能看清他。
“附体术……世间最高明的异术之一……这人附了千鸟骨生的体,才导致他狂乱杀人……太可怕了……”方晴喃喃低语。
华人鬼怪故事中,常有“野鬼附体、狐仙附体”之类的桥段,更被正统的唯物主义者斥为迷信。只是,无论否认还是承认,此类故事已经在中国流传了上下五千年,并随着近代华人的移民而传遍全世界。
丁峻、方晴是年轻一代中的精英人物,对看似虚幻缥缈的东西也不是全盘排斥,而是辨证吸收,或洋为中用,或中西合璧,不断提高自己。
“正是附体术,我说过,看似平静的荒原之上,隐藏着一位无比强大的幕后之敌。这一路,不用担心寂寞无事了!”丁峻微笑着说。
“既然这样,杀千鸟骨生无用,其他九人死得太冤枉了。”方晴紧握双拳,哀叹连声。
其实,这就是江湖人的一生宿命,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生前辉煌,死后寂寞。每个人都会死,都会化为骨灰一坛,随风而逝。她感觉九人的死是因自己而起,如今他们伏尸无名湖畔,自己心上的人情债一辈子都还不完了。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令幕后真凶伏诛。”丁峻的语调无比平静,心情也恢复了常态。面对大敌,任何不冷静,都将导致最残酷的死亡。
千鸟骨生忽然换了另外一种阴冷邪恶的语气,用日语说了冗长的一段话。丁峻能听懂,那段话的大致意思是:“我是天地间唯一主宰,藏地一切神山圣水,一草一花物一沟一壑,都尽在我羽翼覆盖之下。我的生命来自无始无终的远古,将奔向无边无际的未来,与天地宇宙同寿。任何无知的人试图染指宝藏,都是自取灭亡,终将死无葬身之地。”
“天地间没有主宰,不是你,也不是我,谁都不能决定别人的生死。别装神弄鬼隐身幕后了,缩头乌龟是胆小者的图腾……”丁峻立刻用日语回答。
“我就在这里,俯瞰群山,挥斥浮云,你们不怕死的话就来吧,倒在死神羽翼之下,做这大山的肥料。”千鸟骨生又说。
“你是谁?一个只敢躲在面具后面说话的无名鼠辈吗?”方晴问。她刚刚巡视四周,除了遍地尸体,没有任何发现。
“来吧,墓地已经准备就绪,就在渺渺远山的后面,来吧……”那面具在千鸟骨生眼珠里持续了三分多钟,然后慢慢隐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当面具完全消失以后,丁峻才看到自己的脸浮现在那对眼珠里。
“啊——”千鸟骨生一下子挣脱了丁峻的束缚,向侧面凌空翻滚,然后弹身而起。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千鸟骨生,灵魂与身体合一,不再受那面具怪物的主宰。
“别紧张,千鸟大师,刚才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请坐下来,我们慢慢捋顺关系。”方晴急忙低叫。
“我的……我看不见……”千鸟骨生茫然站着,双眼四角蓦地涌出墨一般的黑血。他向着方晴的位置踉跄走了几步,颓然扑倒下去。
“他死了。”丁峻脸色平静,一如平湖无波。
请来的帮手全军覆没,让方晴眉头不展。以上十人都是各地黑道上响当当的人物,一进藏地便遭遇了灭顶之灾,可见藏地的水实在是太深了,再好的水手都会在这里折戟沉沙。
“下一步怎么办?”她问。
“回去,以静制动,原计划不变。”丁峻沉着地回答。在没有获得新的线索前,他觉得没必要轻易改变行程,被幕后敌人牵着鼻子走。那样的话,必定徒劳无功,一事无成。
糟糕的是,当他们回到营地,阮风竟然不见了。
丁峻摸摸阮风的睡袋,余温犹在,肯定是刚刚离去。就在帐篷的一角,留着一幅血写的简略地图,线条凌乱,浓淡不一,看样子画图者是在仓促之间咬破手指留图。
两人盯着那地图看,丁峻最先看懂了:“那是一条河,从河流走向看,应当是象泉河。”
象泉河又称朗钦藏布,源头位于中国西藏,是西藏自治区阿里地区最主要的河流,发源于喜马拉雅山西段兰塔附近的现代冰川,从源头西流至门士横切阿伊拉日居,经札达、什普奇,穿越喜马拉雅山后流入印度河,是印度河最大支流萨特累季河的上游。
世界上没有两条完全相同的河流,在丁峻这种高手眼中,只看水脉走向,无需任何地名注释,就能叫出河流名称。按照“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地图规则,画图者的未完之笔指向了象泉河下游,即流出国境前的地段,深入喜马拉雅山脉腹地的无人区。
第六十五章 方晴的秘密
“图是阮风留的,是他的笔迹。”方晴说。
眼下可以粗略估计,有人掳走了阮风,而他在受制前偷偷留下地图,指明方向,要求丁峻、方晴营救。
对照阮风之前获得的地图,西进的大方向没错,都是沿象泉河前进。那么,追溯人类发展的历史看,沿河而居是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原则,毕竟河流能够提供水源、食物和运力,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宝地。试想一下,古格遗族选择的栖息地,肯定靠近象泉河主干,而不可能选择远离水源的不毛之地。
当然,由扎达县古格遗址所处的位置也能印证这一点。
“丁峻,我得打个电话,向哥哥求援……藏地的生存环境如此残酷,千万马虎不得!”方晴忧心忡忡地取出无线电话,拨了一个长长的号码。
丁峻避嫌,自动走开一些。对于阮风,他只有七成信任度,毕竟大家没有生死交情。阮风是个钻在钱眼里的人,一切行动,都以利益最大化为前提条件。
“无论如何,都要去象泉河的尽头。一切秘密,都在那里揭开吧?”丁峻感慨长叹。他记起了在部队时每个人都要进行单兵游戏场景模拟训练,其模式与电脑射击游戏类似,每一名队员单枪匹马闯关,直至将游戏打爆。
从人类的好奇心角度来说,任何人都渴望揭开谜底,解开心头的疑惑,丁峻也不例外。只不过,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特种兵高手,在展开任何行动前,都会反复评估其危险性,绝不盲目涉险。
现在,他心里最大的谜团就是雪晚,如果能再次见到她,他会将一切都问清楚,然后抚平她眉间的忧伤。
“丁峻,我哥哥不在,罗开大哥的电话也无人应答。”方晴走过来,脸上的忧容又增加了几分,“我真的很担心他们。”
丁峻安慰她:“像方先生、罗开先生那种天神级冒险家,绝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居家享受,全球各地的古墓荒原、崇山峻岭才是他们笑傲江湖之所。放心吧,他们永远都不会有事的。”
方晴叹气:“谢谢你安慰我,近几年,哥哥的所作所为近乎偏执狂人,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其实,全球各国的探险大师的最终结局莫不如此,毕生狂热探险,无法停止对这个世界的探索。我一直觉得,这是一条没有未来的歧途,最聪明的人应该懂得适时悬崖勒马。”
她的情绪越来越低沉,仿佛十帮手之死已经摧折了她的全部信心。
当然,她说的是实情,二战之后全球涌现的百名探险大师,九成以上,最后不知所踪。他们并未像世人传说的那样带着海量财富隐退,而是死于人生的最后一次探险。幸运的,尸骸被后人发现,带回故乡装殓;不幸的,则只剩随身行囊能证明其身份,一根毛发、一块指甲都没有留下。譬如埃及大探险家“病毒”、俄罗斯探险家“克格勃军刀”、法国探险家“黄金灯”、希腊探险家“火种”、阿根廷探险家“血鹳”……那些曾经辉煌闪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