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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在前-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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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宝云楼外的柳丝里,坐满了来听书的行人。

    每每看到这样的景象,孟约都会油然而生出一种“看窗外,这是我为自己打下的江山”啊的骄傲感。

    “阿孟姐,怎么今天王知州没一道来?”

    “去开封了,不是停职嘛,吏部的文书已经下来,他得过去一趟。”说以这个,孟约有点担心,“殿下,这事不会再生什么波折吧?”

    熊孩子长于宫禁,政治敏感度超级高,孟约这么一说,他便讲了他听到的:“听说,袁道台要倒台,内阁打算拿河南道和山西道做试点。在官府陈文上,自三月起,河南山西开始称省,分设巡抚衙门与总督府。承宣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也各自改制,前者改为司吏厅和司务厅,后者改为司法厅。虽然不是很懂这样改动目的何在,但想必,两省的官场要从上到下动一动刀子。不过,王知州不用担心,他才上任,又是天子信臣,动不到他这来。”

    孟约:布政使司分为两厅,是人事和财政分开的意思吗,按察使司改作司法厅……点出戏啊。这是打算一级一级建法院,然后把所有司法权都跟行政剥离,直接授命于南京,不再和地方行政纠缠在一块的意思?

    “州府也要改吗?”

    “改,州府设司吏院、司务院和司法院。”

    孟约:这……

    政治是比工学理学更要命的学科,孟约不是很懂,所以这其中蕴含着什么深意,她一点也没办法理解。云山雾罩时,戏台上响起丝竹声,小混混鬼喊鬼叫上台来:“要死要死,后有追兵,前无去路,这次怎么过得去?”

    在小混混近乎绝望的时候,太祖用科学教小混混重新做人,小混混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时,忽然怔怔望着天,片刻之后眼泪无声落下,背景音同时唱响:“天也昏,地也暗,宇外灾劫降;山崩裂,水陷空,赤光似血浓;女人号,小儿啼,相顾无人色……”

    楼山雪扮的太祖此时低低唱了一句:“此处安能是人间,炼狱耶。”

    小混混则在太祖唱腔落下后,满面沮丧仓皇地念白,问太祖为什么人类没有犯什么大错,却要被上天这样惩罚?关于这点,太祖也没有答案,他也想问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的子民。

    一时间,台上台下,相顾无声。

    曹仲仑这人,特别擅长虐心,他就这样转场,压根不再让太祖和小混混多说半个字。第二幕时,是小混混一路遭遇无数生离死别,真正切身看到什么叫人间炼狱,整个第二幕,不管太祖还是小混混,字字啼血,句句呜咽。小混混也头一回发现,他竟然这样爱这世界,爱他身边那些平日里,他见了就要冷哼腹诽的人。

    第三幕便是一整幕的静夜独坐自省问心,小混混终于知道了什么是使命与责任。责任,是他不能坐视他热爱的一切崩塌,使命,是既然一切已经开始崩塌,那就必需背负起责任前行,直到找到那条通往“生”的路为止。

    第四幕太祖才开口,告诉小混混,一个人永远不可能干成那么大的事,所以,必需从现在开始,将一切可用的人与物都紧紧团在身边。就对小混混来说,实在很难,毕竟,他之前一直是个半点王霸之气没有,一丝领袖才能也无的小混混。

    像这样的时候呢,就需要用到外挂了,太祖可是征服过世界的男人。

    在剧情一点一点向前时,小混混也一点一点发生改变,这种改变或是发自内心的自我改变,也有因为太祖的教导而发生的改变。在小混混的改变肉眼可见时,《龙戒》第四场戏也落下大幕,这场蜕变的戏,让人沉默,这种沉默不像以前,是为戏的精彩而回味所以无言。

    他们沉默是因为……

    “感同身受。”

    “大明并无重大天灾**,为何感同身受,因为有太祖在?”说实话,这幕戏就是孟约写的,她也没有太多代入感,所以感触并不是很深,“我一直以为,灾难是这样的,在眼前发生时,人会悲恸得无以复加,但发生在远处时,人可能会有一时的悲悯,但不会太持久,也不会太过悲痛。”

    “大灾的天灾已持续数十年,阿孟姐,你我都不曾感受太深,因为我们生出来时,世道已经又复太平。但是天灾刚刚降临的那些年,不管朝野如何赈济,也不管是否依然年年丰收,年年五谷满他,仍然人心惶惶难安稳。那些年,粮价只涨不跌,饶是朝廷连续放粮,也只见买的,不见卖的。”朱既彰看过当时的卷宗,是时,进行也快撑不下去,因为无粮可放。偏偏各家仓满库满,还是很不安心,当时是世宗亲自往各地方豪族亲自游说,才使各地方豪族放粮,终于止住了本来不应该存在的粮荒。

    “除粮食,南涝北旱也万分麻烦,就是有钢筋水泥筑坝,在低洼处修蓄雨池的先手,这几十年百姓其实也活得很艰难。我们眼前看到的太平,不过是……”朱既彰说到这里眼眶竟然红了,哽咽得再说不出话来。

    “不过是已经习惯了。”孟约不由也低低叹一口气。

    鹿邑虽然在北地,水资源却很丰富,所以那种喝水都困难的情形是不存在的。至于南京……当年太祖都嫌费钱的地下排水渠真没白修,所以也不曾淹着。

    “所以,我们都应该有责任,应该负有使命,但是阿孟姐,我们的责任是什么,我们的使命又是什么?”

    孟约:“我也不知道。”

    “阿孟姐,我应该怎么做?”

    孟约:少年,求你了,回南京去问你亲哥吧,问我……我可没法答你。

    “我该回南京了。”少年终于自己觉悟到,他不该继续在外边浪。

第二五七章 行而不著,习焉不察

    孟老爷这个说回来的,一再推延回来的时间,所以即使管家昨天说过孟老爷来信说今天回,孟约也觉得会被放鸽子。

    没料想,领着个垂头丧气的晋王回家时,却在家里看到了孟老爷,手抱大盖碗,在树下饮茶。见孟约回来,满面是笑,但很快疑惑地盯着朱既彰猛瞧:“这……女婿呢?”

    潜在意思:闺女,大白天的,你带野男人回来,这做得很不讲究啊!

    孟约:“爹,这是晋王殿下,我们方才一起看戏来着,正好从家门前过,就喊他进来顺便吃顿饭。”

    垂头丧气的晋王殿下风仪不忘,孟老爷行礼,他忙回礼,显然是知道孟老爷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的,神态中不自觉带出钦佩来:“久仰孟公大名。”

    孟老爷:“殿下驾临寒舍,蓬荜生辉,舍下虽无玉盘珍馐,惟粗茶淡饭,却胜在滋味不错,若蒙殿下不弃,愿薄备浊酒与殿下共饮。”

    “谢孟公赐宴。”朱既彰这时候确实需要来点酒。

    不过这位才十七,孟老爷也不敢让他多喝,准备的都是米酒,酸酸甜甜跟饮料一样,对孟约这样号称“千杯不倒”的老酒虫来说,跟喝酸奶似的。朱既彰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两杯米酒下肚,就抱着孟老爷的手大哭。

    孟约:最近发现,我爹很万人迷呀!

    朱既章心中迷惘,而他眼中,孟老爷是个已经破开人生迷雾,找到责任与使命何处安放的存在。再说,桌上就俩人,一个孟约一个孟老爷,他总不能抱孟约哭啊。

    “嗟我国民,囿于天灾,久矣为常。圣贤语‘行而不著,习焉不察’,于此亦可用耶。”

    没读几句书的孟老爷,看孟约:“这话什么意思?”

    孟约好歹跟着吕撷英学了几年,好歹能猜个大概:“说大家渡过了天灾降临时的恐惧后,已经习惯了天灾,竟然不再觉得有什么问题。圣贤说……这句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殿下,你还清醒着吗?”

    才喝这点米酒就能醉,孟约简直不敢相信,难道古代人的酒量就这么低。

    “用在此处指不知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苦难,只知该如何去面对苦难,久而久之,竟然已深在苦难中而无法察觉到整个家国的症结何在。孟子本意并非如此,不过是用在此处也能通其理罢了。”

    看来没醉。

    孟量大太阳衡臣:“嗨,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心思这么重。跟我家年年似的,爱把事往苦了难了想,爱把人往苦了琢磨。天道无情,人世不苦,上有官家体恤,下有士庶同心,什么苦什么难过不去。叫我看,若不是这数十年天灾,朝野上下不能这样齐心协力。太深奥的道理我也说不出来,你就说当年天灾未临之前,政局是不是很紧张?”

    朱既彰:“是。”

    “你看,天灾一临,大家也顾不上内斗,齐心协力以度难关。等这难关过去,就是再又得新斗起来,也没谁会自毁长城,毕竟费了这么多心去维护,自然能从中学会珍惜二字如何书写。”孟老爷才是那个真醉了的,他回来前就在工学院喝了酒,现在又喝第二轮,怎么可能不醉。

    孟约:我爹不愧是大太阳。

    孟老爷的为人处世哲学总是格外洒脱与从容,属于那种,即使身在深渊,也不囿于深渊,仍能领略到彩虹如何美好的人。

    “世间苦难,苦哈哈的捱过去是过去,不当回事的过去也是过去,你是宁愿苦哈哈还是不当回事。人生世上,谁不要经点磨难,有些人被磨难压垮,有些人被磨难送上高峰,小孩儿,你要做后者啊!”孟老爷说完,彻底醉过去,不消片刻便是震天响的一呼噜声。

    孟约:……

    朱既彰看看孟老爷,再看孟约,由衷而言道:“令尊,大善。”

    说完,朱既彰连灌几大碗米酒,紧跟孟老爷脚步地醉倒在桌上。孟约看一眼外边侍立着的侍卫,问:“怎么办,把你家殿下领回去还是留这里?”

    侍卫可做不了晋王的主,既然晋王清醒着的时候没回去的意思,侍卫便循这意思,提议先找个地方给晋王浴汤,然后熬个醒酒汤,待会儿醒了再看晋王是走是留。这些自有管家负责,孟约只管安顿孟老爷,孟老爷醉得是真厉害,仆从们折腾他一圈,灌下醒酒汤都没睁眼。

    倒是朱既彰喝完醒酒汤揉着额头,顶着一又红通通的眼睛来找孟约辞行:“趁晚上还有一班蒸汽机车,我回南京去。阿孟姐替我向孟副院长道一声谢,来日再相逢,我再请孟副院长饮酒。”

    “行,殿下一路顺风。”

    “愿我们人生路,都一样顺风顺水。”朱既彰含笑说完,带着侍卫离去。

    深夜的灯火掩映在柳丝中,少年疾步匆匆走入春夜的凉风里,向着他人生的使命一步步走去。大明的天空,就是被无数这样的星子点亮的,所以玄玄其曜,湛湛其明。

    “夜色真美。”有无数人如明星,将整个时代的天空都照亮。

    “年年。”柳丝中驶来马,王醴便在马上,迎着因晚风拂面的柳丝翻身下马而来。

    “师兄,你回来了。”孟约惊喜不已,还以为要几天呢,不想回来的这样及时,在她满心感慨的时候,在她正想有个人说说心里话的时候。

    “嗯,我回来了。”王醴用眼睛描摹着他的小甜甜,“此刻,年年的眼里为何有星辰?”

    “啊?”

    孟约:虽然气氛很浪漫,但是恕我无法想象,人的眼睛里有星辰会是什么样,一般这种只是情感上的比喻而已,不可能真有人眼里攒着星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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