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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器破橹而入,直嵌入他的肺里。炸开。
那只是一片像翠绿树叶的东西。在这个冷清的早晨,逐然飞起,在方竟刀未拔出前先切断了他的生机,取走了他的性命。他最后一点知觉,是听到冰雪般的声音,“谈笑楼三百八十七个弟子,我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白衣公子轻声道,“而我却从未见过你。”
方竟颓然倒在皮艇上,双手浸在江水中,皮艇已迅速向前移动,他失去生命的双手在江水中划出两道伤感的水痕。
莫言笑背负双手站在艇上,风吹起他的衣襟,欲飞。
皮艇直往河心冲去。
戚少商顾不得背上生芒,一拉顾惜朝,人已大鹏般迎风掠起,向皮艇直扑过去。刚掠了数丈,顾惜朝却脸色大变猛的一挣,拖着他便往后扯。
两股力道一撞,戚少商真气为之一滞,两人直坠下去,摔了个七晕八素狼狈不堪。
却听“轰”的一声,那皮艇竟在河中央被炸得四分五裂。浓重的火药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戚少商从草丛里爬起,直瞧得目瞪口呆。只见一河皮艇的碎片,连着血腥气和纷纷飘散的灰屑,飘在清晨的雾气中,瞬间又被浪花卷得不见。
大河苍茫,哪里还有白衣公子的半点影子。
他?死了?戚少商颤声道。
“我没看到。”顾惜朝略一摇头,脸上更无一丝血色,“我既已想到他们杀了谈笑楼的人,就断不可能留一条逃生的皮艇给我们,莫言笑……他也该想到。”
但那么威猛的炸药,那么事出突然……戚少商心头一寒,那般丰神如玉的公子,竟一瞬就生死叵测,而他,终究还是没保住他。他身上负的秘密,是否也随着这无耻的暗杀尽数湮灭?戚少商一握剑,脸上染上悲愤之色,“他不会死,他还沉冤未雪,断不会就这么死了。”
顾惜朝安静的瞧了他半晌,方淡淡道,“他死没死我不知道,但如果我们再站在这里,却是一定要死了。”
芦苇深处,已悄悄掩上十数人。均是黑衣轻甲,渐成合围之势。
一鞭一锤疾飞,均是取向顾惜朝。
飞骑将军的手下都不是等闲角色。他们也都看出那个青衫人身无内力,肩上带伤,又奔波一夜,已是强弩之末,
顾惜朝只能退。
他一退,戚少商就动了。
他拔剑。
而他一拔剑,人却也变了。
他已不是戚少商,他变成了一柄剑,甚至是一把刚镌冶出炉,还带着焠练时那刻骨铭心的痛与美的剑。
使锤的双手飞上了天,血光四溅。戚少商一声长吟,剑光再展。
莫言笑的死似乎激发了他的意气,那被他苦苦压抑的,骨血里快意恩仇的意气。他仿佛又变回了当年仗剑江湖的九现神龙,他的逆水寒呼啸着,身上的衫袍激扬着,衣袂飘飞着,浓眉耸剔着。脸上的神情,是激切的,愤怒的,也是快意的。斜、劈、砍、刺,与其说是剑走轻灵,还不如说他整个人就像一柄出了鞘的千人斩,全身上下,融入到绝烈的杀意之中。不死不休。
这还是戚少商三年来第一次全力使剑。
黑衣人已胆寒,慢慢向后退却,使鞭的似是领头,仍想勉力咬牙一试,然后他就再没有从冉冉剑光里出来。他的双鞭都已被逆水寒绞碎,他的生命,同时也给剑光所夺!
剩下的黑衣人仿佛都被这杀气所震慑,齐声一呼如潮水退却。
那辉煌的剑光,映着清晨初起的日光,照在青衣人脸上,如水银般流动的光芒,惊疑不定。
顾惜朝微微眯起眼。
好凌厉的剑。
好煞气的剑。
好……斩愁的剑。
逆。水。寒。
12。 一把淡青色的匕首
作者修改,暂缺,请稍候^ ^
13。故园楼上 芳草斜阳
这天底下,最美的,莫过于苏杭。最富有的,莫过于湖广。最繁华的,莫过于京师。
最繁华的京师最美的是什么?一定会有人答你,是京郊无相山层林尽染的枫叶。
温千红温大小姐坐在离无相山五里路的小茶寮里喝茶,她很得意,年不过双华,一手舞柳回风剑已经颇见火候,从昨天踏出京师开始,她已经出手打发三票想跟她搭话的轻薄子弟。
温家堡四小姐初初踏入江湖,只觉秋风送爽,落花飘香,特别的心旷神怡。她一高兴,出手打发的银子也就多些,茶小二的话也就多些,何况,这姑娘看起来一张小脸秀美异常,甜甜一笑时凭生出几分极媚的神态,小二只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
红叶将红未红,踏青赏秋的京城人氏,来得特别的早,特别的多,只是到了这里才知道,无相山出了事,里里外外已封了好几天的山。
“可不,姑娘,今天早上才通关放行。早来一会你就能看到,那一拔一拔的黑甲军啊,要多雄壮有多雄壮。”
温千红又含笑的看了他一眼,那小二手就抖了起来,不小心沉重的铜壶砸到脚背上,痛得他哇哇乱叫。心中得意至极的温大小姐怕自己忍不住会笑出声来,故作镇定的扭转头,往青山处望去。
她这一转头,几乎就移不开眼。
晨光微曦中,两个人穿过薄雾,往茶寮走来。前头那人宽肩窄腰,神情潇洒不羁,漆黑浓眉下,一双眼晴亮得像白日飞星,颇见英气。只是不大的年龄,两鬓竟有星霜,平添了几分沧桑沉痛。
他左手握了一把花纹古朴的长剑,阔步而行,走了几步,又似乎想起什么,脸上的神情似不耐,又似忍耐,终于还是停下来,等着另一人缓步跟上来。
后面那人却是一个书生,穿了一件淡青色的素袍,身形瘦削,容颜清秀。似乎大病初愈,脸色白皙,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温千红一看到他,就想起了一句诗词,“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下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这个剑客,这个书生,分明就长得像两棵芳草。
于是温千红温大姑娘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
两个人进了棚来,坐定了,温大小姐还在盯着人家看。青衫书生倒没什么,那浓眉大眼的男子却转过头来对他一笑。
温大小姐再怎么大胆,也到底还是大姑娘,脸上一红,逼得自己转过头去。却听见茶寮中另外数桌十几人,聚在一起,都在鼓吹那无相山大相国寺里的奇事。
“……却说那顾惜朝,武功极高,乃权相之婿,三年前曾掀起腥风血雪,后来失了踪,不知昨怎么就在大相国寺住持的饮食中下了剧毒,一到半夜,他飞进寺门,那杀了一地的人啊,一见住持大师,就见银光一闪,一件暗器飞了出来……你们道那是什么?”
“什么?”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一柄银铸的斧头。据说是此人的绝招,叫神哭小斧,见人砍人,见佛砍佛。”说话的人唾沫飞溅,手舞足蹈,直如同自己亲见,还与那顾惜朝过了两三百招。
“听说这件事上动天听,连六扇门都插不上手,直接交给了黑甲军和江陵神捕。那么都是什么人啊,手操生死大权的,不必过堂就可以直接杀了。”
温千红听得大奇,不禁问,“那贼子到底长了什么样?”
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茶寮里顿时炸开了锅,一溜人都抢着回话。
“说起那杀人无数的顾惜朝,那可不得了。此人身高过丈,腰圆臂粗,眼若铜铃,青面獠牙……”这是茶寮掌柜的回答。
“此人力大无穷,粗皮糙肉,一吼五雷震动……”这是茶小二的回答。
“此人额下青须如针扎,掌中一柄遇佛斩佛遇魔斩魔的鬼头刀……”这是偷偷下山闲逛的小和尚的回答。
“不对,此人的武器是把开山斧,能呼风唤雨,瑞气千条……”这是路人甲。
“你才不对,我听说那人惯用一把长剑,每杀一人,皆涂血其上,全剑已呈紫黑色……”路人乙补充。
“……”
“……”
温千红越听越是奇怪,这到底说的是恶人呢?
还是妖怪?
她正要拍案而起,耳中突然传来喷茶之声。一侧目,就看见邻桌刚刚那还龙形虎步的英气男子,已趴倒在桌子上捧腹狂笑。一口茶喷得旁边的茶小二目瞪口呆,那青衫书生呆了半晌,微微苦笑,掏出块碎银子丢在桌上,一闪身就走了出去。
狂笑的男子一边追上去,一边还好像在擦眼泪,“喛,你走慢一点,你的那个什么什么大刀,给我瞧瞧……”
温千红看见那人唇边的苦笑,就呆了一下,等到她回过神来追出去。那二人三转两转,像来时一般在薄雾中瞬间走得不见。
隐环路的天形大道曾在京中赫赫有名。
长街中最里间的大宅,便是当年权相居所,来往官员曾是川流不息。如今大厦既倾,不过三年光阴,便落得朱门破败,只有门前两尊石狮,虽然头上长了荒草,但从其空洞的眼中,依稀可看出当年的尊荣无比,香车宝马月上银妆。
“喂,你呆在这楼里不要乱走动,我去找铁手来接你。”他跟着那人七拐八拐走到这里来,已大感不妥。但现在还不知京里局势到底如何,也不能擅自就将这个在逃的人犯堂而皇之的带回六扇门。
那人恍若未闻,直往窗外望去。
时值初秋,已无人迹的园子破败自不必说,庭中却有一株影树开得正盛,夕阳照在上面,烈烈如焚。顾惜朝看着那树,却是瞧得痴了。
戚少商已知这幢小楼多半是他与傅晚晴的故居,想到他们自成亲后,少有半分愉悦欢颜,最后一个一死以谢天下,一个为此疯颠数载,也不觉有些黯然。
顾惜朝却是想起那日,也是个秋日傍晚,那株影树也是开得极繁,他才新婚第二日,就接到相爷的命令,在花树下与爱妻告别。他说,晚晴,必有一天我会配得上你。
他想,这到底是怎么了?
小楼内遍布尘烟,一片落红零乱的飘落在书案上,那上面,还放着一本诗集。他惶惶然就伸出手去,拂过花瓣,信手翻开,里面夹着的一页书签,却正是自己亲手所抄的一阙“长亭怨慢”。那书眉上,极娟秀的簪花小楷,只写了两个字,“惜朝”。
他心头巨痛,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手中紧紧攥着那一纸素笺,掌心竟沁出冷汗来。他仰起头,胸中烦闷,只想嘶声吼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恍惚中,似乎有人握住他的肩大声喝叫,“顾惜朝,你又疯了么?”疯了?不,他没疯,他只是痛。回身一掌扫去,却没有半分力度,被人扭了双臂,一掌反击在他背心处,一股热力传来。顾惜朝只觉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如同生着大病一般,心头灼热滚烫,耳中嗡嗡回响着微鸣。
窗外落花缤纷,风一吹,簌簌有声。
他知道自己在作梦。
同样的一幕,同样的情景,三年里的无数个夜里他重温过无数次。
同以往每一次的开始相同,梦里,他倚在门口,看著女子梳妆。
脂粉的香气他是熟悉的。不过那阵暗香袭人的花粉,却不是少时闻腻的那种恼人的廉价的浓浓艳艳的紫檀香,而是梅花的香气,带着三分甜意,七分幽凉。想必是教人在花盛时便摘了下来,剪去花蒂,灌入三分珍珠一分胡粉慢慢和匀,一蒸三磨,用小寒绢绞汁晒干后,再蒸取汁,如此重复三次,再加入半分玉簪花,始有了这幽幽的冷香,稍稍扑了,便是一室绮靡。他去水粉店取回的时候,那掌柜就极得意的告诉他,若不是相府千金出阁,他也舍不得这得之不易的玉寒香。
女子就坐在花窗前上妆。她平日里素妆淡裹,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