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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空荡,阳光明亮,枪声回响。
回头看,丁柳正翻身坐起,一拳重重砸在那人下颌上。
昌东说了句:“别打死了。”
肥唐终于跌跌撞撞摸下了车,他双目红肿,小眼眯成了一道缝,迎风泪流不止,一说话就带了哭腔:“小柳儿,你喷的什么,我是不是眼瞎了啊?”
叶流西觉得实在好笑,抬头看,高深蹲在车顶,正拿手拨拉起镇山河的脑袋,手一放,那脑袋也随即耷拉下去。
叶流西问他:“死了?”
怪不得蝎子靠近,它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这么死了,可惜了长得那么好,金距花冠呢……
高深拿手摸了摸鸡胸腹:“不是,好像是……吓晕了。”
丁柳打累了,终于起身,还重重踢了那人一脚。
她一转脸,叶流西噗嗤一声笑出来,脱口问了句:“柳,打个架,头上怎么长角了?”
丁柳说:“哈?”
她往这边走了几步:“什么角?”
叶流西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她看清楚了,丁柳头上,多出的那一截,那不是角,而是……刀柄。
有一把刀子,插*进她头里去了。
***
丁柳还不自知,奇怪地往头上去摸:“什么角啊?”
昌东吼了句:“别动!”
丁柳哆嗦了一下,手停在了耳边。
抬头看,忽然害怕了,除了肥唐跟个瞎子似的一脸茫然,其它人都在看她,尤其是高深,嘴唇翕动着,都没了血色。
丁柳一开口,声音都止不住发颤:“西姐,你们……这么看我干嘛啊……”
昌东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笑了笑,说:“跟你闹着玩呢,真不经吓。”
说着,不动声色地攥了一下叶流西的手。
叶流西也强笑:“小丫头,不经吓。”
丁柳半信半疑:“真的?”
有点松了口气,但心又放不下来,说话间,目光无意中掠向车窗。
车窗上,清晰地映出她的人像,头上真的多出了一截,像个角,那是……
她脑袋轰得一下炸开了,尖叫着去摸自己的脑袋,昌东几乎是冲过来的,一把钳住她胳膊,沉声叫她:“丁柳,丁柳,看我!”
丁柳嘴唇哆嗦着,身子一直颤,看到叶流西和高深都围过来,肥唐焦急的声音像是来自天外,那么失真地飘在耳边:“怎么了啊,发生什么事了?小柳儿怎么了?”
昌东说:“丁柳,你听我说,我以前,参加过急救特训,被普及过各种各样的意外伤害,你这种情况,发生过,而且不止一次,人都还活着……”
丁柳身子已经站不住了:“我的头……”
她再傻也知道:头不是胳膊,胳膊上扎个洞,也就出点血,但那是头,人身上最复杂的器官,复杂到只是被撞了,人就会痴会傻,哪根神经受了挤压,功能就可能瘫痪……
昌东说:“你自己根本毫无感觉,行动自如,意识清晰,说明没有伤及大脑功能区,懂吗?丁柳,我们马上去找医生,你别害怕,不要慌,听我的话。”
又看叶流西和高深:“你们两个,陪她坐后座,动作轻点。”
说完拖过肥唐,拽到副驾边推塞进去,一把关上门,绕过车头时,忽然看到地上的那个病弱男。
真他妈……恨不得把他杀了。
叶流西探头出来:“昌东,我们要赶时间。”
昌东攥住那人衣领,一拳砸在他脑后,打晕了之后拖进后车厢,连带着行李袋一起扔进去,又捡起地上的那块牛皮子,很快跳上车。
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踩下油门,车子驶得很快,车屁股后头沙尘一路拖带。
昌东从后视镜里看丁柳,她浑身哆嗦着,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昌东说:“小柳儿,你听我说,这事一点都不严重,你去网上搜,能找到好多类似的。都是打架的时候,不留心,自己都不知道中了刀,你知道吗,我看过一个新闻,有个人头上插了把刀,可镇定了,自己坐车去医院挂号……”
丁柳流着泪笑出来。
“还有一个,外国人,也是打架,喝多了酒,刀子穿过头骨,他比你伤得重多了,好几个小时之后才发现,做完手术过了几天就回家了,没事的……”
丁柳绝望地呢喃:“那不一样,人家有医院……”
可以拍脑ct,有专家,有无菌手术室,但关内呢,电都供应不足。
昌东说:“你要相信神医的技术,什么华佗啊,扁鹊啊,哪怕没有先进的医疗器械,也是可以医好人的……”
丁柳昏昏沉沉的,偎依在高深怀里,再没了声音,昌东抿了抿唇,一脚下去,油门踩到最大。
一路向西,希望不要错过小扬州才好。
***
约莫两个小时之后,有城市遥遥在望。
相对荒村来说,大得多了,夯土的城墙,南北向横成一道几公里长的赭黄色围挡,但像是新近被火烧过,有好几处大的坍塌焦黑一片。
城门洞开,车驶近的时候,昌东注意到有半扇门已经拦腰断裂,砸靠着门洞边一辆翻倒的汽车,这车应该起过火,半个车身都烧得焦黑。
希望这里不是个废城。
车子疾驰而进,也不知道是不是掠过时的响动太大,有一块挨靠住车身的门板晃了晃,翻跌开来。
露出车门上被烧黑了一半的、一朵带枝的窈窕山茶。
58、第⑤⑧章
一进城,满目苍黄里,带块块银白。
有点像宁夏镇北堡,土城墙斑驳脱落,房屋都是最经久实用的风格,放在从前不显新潮,搁到现在也不会过时。
银白色的是高处斜架的太阳能发电支架,偶尔也能看到风力发电的大桨叶,视野高处,有时会拖过凌乱的黑色电线。
街面上有人,三三两两,昌东有意识放慢车速,高深从破了的车窗口探出头去大吼:“医院在哪?医生住哪?这里有大夫吗?”
他也不知道在这该怎么称呼医生,但看路人的衣着风格,除了款式略旧之外,跟现代也没什么两样,心头蓦地升起希望。
虽然吼得粗鲁,但看这情势,路人也大多理解,有人抬手指了个方向,昌东车不停,循向而去,高深依然一路见人就问,直到车子在一处二层土楼前停下。
高深直冲进去,很快揪拽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出来。
那男人探身进来看了看丁柳,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他把握不好:“先……先抬进来吧。”
昌东和高深合力把丁柳抱抬进去,叶流西扶住丁柳的头,以免有大的晃动,忙乱中交代了肥唐一声:“你看着车!”
肥唐睁着看不见的眼,大声应了一句,然后摸索着去挨个关车门。
一进屋,叶流西就失望了。
这连那旗镇上的卫生所都不如,墙角立了个两个柜子,一个放不多的西药,说“不多”都是抬举了,简直寥落,另一个是中药柜,带格格小抽屉,屉面上写着什么炮姜、桃仁、王不留。
桌子上,医用白瓷盘里,放了些手术剪、持针钳、缝针、合成纤维线等医用器械,丁柳被抬到里屋,那里有张床,大概就算是手术台了。
叶流西脑子嗡嗡的,听到那个医生在跟昌东说话。
——“要不然你们就去黑石城,那里条件最好,但是很远啊,就算有铁皮车,也要三四天的路。”
——“手术我可以做,比这更严重的我们都见过,但是照不了脑,会出现什么后果不敢保证……”
叶流西有点喘不过气,胸口滞闷得很,她掀开门口的布帘子出来。
街道上没什么人,这地方为什么要叫小扬州呢,扬州山清水秀,还有瘦西湖绕腰,这里跟扬州一点也不像。
身后有脚步声,转头看,是昌东大步出来。
叶流西问:“怎么说?”
“去不了黑石城,小柳儿没法再耽误时间,我们车上汽油也没法支撑到那,医生保证说,可以把刀取出来。”
“最严重会怎么样?”
昌东实话实说:“没法查ct,不知道有没有颅内出血,只能按不开颅的法子治,后果的话,从轻到重,短时间意识障碍、昏迷、偏瘫、失语,或者死亡。”
叶流西哦了一声。
昌东现在顾不上安慰她了:“我去拿急救箱,我们车上的东西,能顶不少用。”
他忍住了没说,这所谓的“医院”,卫生口罩和胶皮手套都欠缺,要靠他提供。
掀开后车厢,才发现那个病弱男还晕在里面,昌东拿胶带封了他嘴,缠绑住脚踝,又把没断的那只手封绕在车内杠上,这才拎着急救箱折回屋里。
叶流西站了会,从车上拿了盆下来,进屋问了人,在后院找到一口压水井,压了半盆水之后又端出来,牵着肥唐下车洗脸。
肥唐洗得小心翼翼的,一下下掬着水轻拍眼睛,他虽然看不见,但在车上听对答,也知道丁柳情况不好,所以尽管眼睛又辣又疼,还是一声不吭。
一边洗一边说:“西姐,小柳儿会没事的吧?”
叶流西嗯了一声,她正盯着斜对面的一面墙看,墙上嵌着宣传栏的橱窗,橱窗里贴着海报。
海报都已经褪色卷边了,每一张上都是不同的明星,她认出第一个是张学友,第三个是刘德华。
总不可能是关内也有演唱会吧,叶流西好奇地走过去看,才发现是做衣服的,想想也是,关内模仿关外,衣着发型这些最好跟风。
肥唐洗完了,叶流西本来想把水倒掉,端起来时改了主意,一扬手,全朝车顶的镇山河泼过去了。
镇山河打了个哆嗦,终于醒了,满眼茫然之后,似乎是发现自己居然没死,又是满眼释然。
……
日头偏西的时候,昌东出来,说是晚上住这,要把车开去后院,从前门走进去只几步地,叶流西懒得上车,问他:“手术做完了?”
“做完了,刀取出来了,人没醒,高深在边上陪着,”昌东想了想又补充,“那把刀不长。”
刀不长,勉强算好消息吧。
叶流西进了屋,先去里间看了丁柳,她受伤的地方剃掉了一圈头发,贴了厚厚的白色纱布胶带。
高深在边上坐着,眼圈发红。
叶流西不吭声,她觉得自己不会安慰人,转身走的时候,无意间瞥到角落里的垃圾篓,看到里头扔了一把刀。
是不长,刀身略细,柳叶形的小手刀,刀身上有些许血迹,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弯腰把刀捡起来了。
***
后院挺大,有不少房,是当病房用的,伤患不算少,包头吊臂,目测至少十来个,昌东选了角落里的一间三床房,隔壁两间都空,车子再往门前一斜挡,自成一体。
镇山河也被放下来了,拴在门边,守门。
晚上是大锅饭,面疙瘩汤和羊肉包子,但一个包子里平均发现不了一片羊肉,肥唐一声不吭地吃完,早早躺上床——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半瞎使不上力,就该安静地当个尸体,既有存在感,又不给人添麻烦。
昌东又去和医生聊了一下,问清陪护要注意些什么,记满了一页,然后过来找高深。
高深还僵坐着,手边的晚饭没动过,还是原样。
昌东想起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