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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出现异象,离你滴血的地方其实很远,因为你被盐壳割伤后,我们还赶了一段路,半夜又开车转移到了灰八营地,中间辗转百十里是有的。”
“但后两次,你的血都滴在营地附近,我能不能假设,血的距离可以影响一些事,比如异象的激烈程度还有持续时间?”
叶流西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在白龙堆的这两次,异象的持续时间应该差不多?”
按照24小时计,只要在这里等到半夜,理论上可以看到眼前这个“玉门关”的消失。
叶流西提醒他:“你确定吗?掌勺可能看到过这个过程,然后他疯了。”
昌东说:“如果我疯了,你就不用管我了。我不喜欢给人添麻烦。”
叶流西想不明白:“你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你想给孔央收尸,来也来过了,找也找过了,什么玉门关、皮影棺,早超出你想象了,不会知难而退吗?”
换了普通人,知道事情不是人力可以左右,早打退堂鼓了。
昌东问她:“退到哪去?”
“回去重新开始啊。”
昌东沉默。
顿了顿说:“我小时候写作文,有个强迫症,一段写完了,一定要加个句号,才能另起一行。”
“孔央这件事,我原本以为完结了,收尸只不过是个执念。你找到我之后,我才发觉可能没完,到了这儿,才知道远远没完。”
“现在让我退,我头顶上会一辈子悬个问号,退回去不是重新开始,是没完没了折腾自己……还是自找的。”
“想重新开始得有诚意,就别在前头留烂摊子,有个句号,也是对自己有个交代……”
叶流西静静听着,手下意识地把边上的沙子捻拢成堆,又推倒抚平。
昌东忽然说了句:“别动。”
叶流西一愣,昌东把她的手拿开,又拨开地上的浮沙。
沙子掩盖下的,是一个……胎印的凹陷辙纹。
昌东心念一动,让叶流西起来,自己用力将沙子旁拨,过了一会,辙纹更加明显,胎印宽远超一般小车,凹陷也更深。
叶流西想说什么,昌东已经先开口了:“全钢丝子午线,货车胎常用。”
他拨开雅丹边缘处最后一g沙子。
这个胎印直直碾入、消失在雅丹下方。
昌东吩咐叶流西:“大货车轮外胎间距两米多,你往左,我往右,找另一道,除非是独轮车,不然一定在这范围。”
叶流西很快找到,两人将这一大片的盖沙都扫开。
两道车辙印,一道被雅丹土台压在下方,另一道擦着土台外围。
这算什么?一辆车,大半部分从雅丹土台里穿了过去?
叶流西的心砰砰跳:“会是我开的那辆车吗?”
昌东提起手边的铁锨,砸向雅丹土台。
咣啷一声,这可不是沙土夯的。
他看向叶流西:“很可能是,但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叶流西忽然想到了什么:“车辙印是在雅丹土台下的,沙土土台下呢,也有吗?”
***
两个人一连试了三个沙土土台,手脚并用着扫踏开地上的沙子——
沙土土台里有皮影棺,但土台下没有车辙印。
雅丹土台下有车辙印,但以它的成分和硬度,里面应该没有皮影棺。
叶流西自己都糊涂了:“好端端的,我不会开车去冲雅丹啊,难道冲进雅丹土台,出来的时候是在另一个时空?”
电影里倒是有,《哈利波特》里,有个什么几分之几的月台,撞进去了,就进入到魔法异世界。
昌东提醒她:“车辙印在土台另一端延伸出来了,也就是说,你确实是‘穿过’,而不是‘冲进’。”
叶流西惆怅极了。
昌东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你不是喜欢做个迷一样的女人吗?”
叶流西说:“我迷住别人就可以了,迷我自己有意思吗?”
……
天渐渐黑下来。
白龙堆昼夜温差大,加上有风,体感温度更低,两个人离着那个被铲豁开的沙土土台不远,尽量避在就近的雅丹土台后头,还是没法全然避过风头。
叶流西几次拉昌东挪位置:“往这边点。”
昌东怀疑她是用自己来挡风:“你老拉我干什么?”
“挡风。”
昌东差点气笑了,低头看到她脖子都快缩到衣领里了,又有点心软,身子侧了侧,尽量承尽可能多的风。
叶流西一旦自己待得舒服了,就特别照顾同伴的精神文化生活。
“昌东,我给你讲个恐怖故事啊。”
“不用。”
“还要等挺久的,不说点什么,多无聊啊。”
“我不无聊。”
他确实不无聊,一低头,透过夜视风镜,就能看到她无聊得发慌的样子,一会拿手指抠身后的土台,一会两手插进软壳兜里,还有一次,歪了嘴吹脸颊边拂下的头发。
她一定会忍不住讲话的,就像他刻皮子的时候,她一定要讽刺他两句,她生就一副让人想把她打死的性格,之所以至今还活着,他推测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她好看,二是因为大部分人都打不过她。
果然,又说话了。
“昌东,如果你待会真吓疯了,我不会不管你的。”
“到时候我拿根绳把你拴着,我卖瓜,你就在边上耍皮影,我烤串,你就给我扇火……你做不好我也不会说什么,会耐心跟你沟通……”
昌东说:“我求你还是别管我了……”
话音未落,叶流西忽然“咦”了一声,右手下意识攥住他胳膊,声音压得很低:“你看!”
昌东回头。
一缕细的沙柱,正自上而下,丝毫也没有被风沙倾扰,簌簌洒落在那个沙土土台上。
像是半空中有个大沙袋,底下泄了口,沙子正从那里漏下来……
昌东循着沙柱慢慢抬头。
灰黑混沌的天幕上,正有一只眼睛缓缓睁开,沙子就从渐渐翕开的眼皮间倾泻而下,扬扬不绝。
34、第③④章
如果只是天幕上撕开的一道罅缝,昌东不会这么毛骨悚然。
但显然不是,撕撑开的罅缝之间,实在太像一个眼珠子了:它由深浅不同的沙黄和灰黄混成,带诡异的微弱亮色,如同人的目珠自带神采。
叶流西低声说:“好像是一只眼睛,会有很多只吗?”
她想象了一下头顶的夜空布满巨眼的场面,如果一同睁开,那实在……太}人了。
昌东说:“只是像,不一定是,也可能只是一个漏口,和眼睛形似而已。”
隔得有些远,看不大清,叶流西看他:“靠近点看?”
昌东点头。
两人后背贴住雅丹土台,尽量轻地慢慢挪到视角更好的一面:这里正对着沙土土台,那只“眼”里的流沙正自土台顶端簌簌流下,挂过那个铲豁开的口子,像帘洞前不息的瀑布。
看了一会,叶流西蓦地喉头发紧:“昌东,你看那个沙……”
昌东看见了,那个露出一角的皮影棺像是对流沙有吸附力,本应自由下落的沙子在经过那个豁口时,忽然全部凹吸了进去,渐渐补堵上缺口……
下落的沙子渐渐稀疏,眼前的明暗似乎有微妙的变化,昌东警觉地抬头——
那只眼睛,本来是往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皮翻起,那个眼珠,居然正直勾勾盯着他们!
下一刹那,那眼珠子突然不见了。
昌东直觉这绝不是闭上了眼,他一把推开叶流西,吼了句:“小心!”
笔直的沙柱喷冲而来,堪堪擦过两人,直击在雅丹土台上。
再抬眼,那眼睛已经瞬间明灭了一次,第二股沙柱向着昌东直冲而来。
昌东就地翻滚避开。
他大致摸清楚了:你以为这眼睛闭上,看不见它的时候,其实是因为有大量的沙子喷出来,虽然沙子这玩意没什么好可怕的,但出自那么诡异的眼睛,他不想沾上半分。
叶流西似乎也看出门道来了:“昌东,躲到雅丹后面去!”
她的位置更靠近雅丹,昌东因为刚刚那一滚,反而离得远:“你先,我马上。”
他盯着那只眼睛看,在它又一次隐没的刹那,疾步冲向雅丹——
眼睛明灭的速度显然更快了,倾斜的沙柱忽然封住前路,昌东身子急转,几步踏上雅丹台面,飞身从斜侧落下,刚一落地,右腿小腿后侧忽然一沉。
有沙扑堆到他腿上了。
昌东也不管它,抬脚就奔,整个人忽然失去重心,差点摔倒。
他的右腿居然拔不出来!
电光石火间,昌东一下子想明白了:这流沙确实跟普通的沙子不一样,它一旦附着到有形的物体上,会很快浇筑,如同胶夯的土台。
抬眼看,刚直击在雅丹土台上的那一股,现在已经凝起,像长出来的土瘤。
叶流西不懂昌东怎么突然站住了:“你怎么不动啊?”
“黏住了。”
话音未落,又一股沙柱喷冲而来,昌东一条腿拔不出来,只能觑着来势就地翻避,眼角余光忽然瞥到叶流西,她提着刀斜冲进来……
人有急智,昌东左腿使力,狠狠踹向围堆住自己右腿的土堆,浇筑的时间不长,尚未凝固得足够坚实,居然让他踹开了豁口。
昌东瞬间得脱,撑地翻起。
叶流西正冲到跟前,没提防他居然站起来,收步不及,昌东只来得及搂住她腰,就被她带翻了出去,好在两人反应都奇快,一个就地翻滚,几乎没有先后,都窜躲进雅丹背面去了。
刚才那几下子,猝不及防,极快又极猛,两人都气喘不匀,甚至顾不上说话,尽量后背紧贴雅丹:那只眼睛里喷出的沙子好像只能走直线,“视线”既然拐不了弯,所藏的位置应该就是安全的死角。
两人都不动,心跳如鼓,一时间不敢再出去探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息。
昌东低声问叶流西:“你刚刚提着刀,出去干什么?”
叶流西觉得他问的是废话:“救你啊。”
“我知道你是救我,我就想问,那刀,是砍沙台的,还是砍我腿的?”
以她想都不想就要拿越野车撞塌皮影棺土台的性子,昌东觉得有必要问个清楚。
叶流西说:“……这个,要看事情的紧急程度。”
昌东半晌没说话。
过了会叫她:“流西?”
“嗯?”
“咱们先定好:以后,如果再遇到类似的险情,尽量照顾一下我身体完整,除非是我主动要求,不然别帮我的腿或者胳膊做决定,它们不归你管。”
***
晨曦渐起。
清冷的鱼肚白色多少给了人安全感,昌东示意叶流西待在原地,自己向雅丹外围走了两步,然后抬头。
天空就是天空,低矮、绵延而又静谧,昨晚上的那只眼睛,像一场遥远的噩梦。
两人绕到另一面。
眼前所见,平常而又……怪异。
叶流西脱口而出:“那个有皮影棺的土台不见了!”
是不见了,不用去看,不止眼前的这个,昨天发现的那些呈纵列的,应该都不见了。
但这消失在这里并不突兀,就如同密林中少了几棵树,花丛里丢了几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