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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人邋里邋遢,一看就不怀好意,说不定是偷东西的毛贼。”
汉生见了这个眼熟的道人皱了皱眉,同样若有所思的还有年稷尧。
年华并未遣人直接将这位来路不明的邋遢道人赶出门去,而是派了一位侍女客气地问了是否需要更衣,实则是一种委婉地提醒。
毕竟这一身邋遢装备,实在让人有些不忍直视,肯来赏梅的又多是雅客。
只见那邋遢道人嘿嘿一笑,从善如流地跟着侍女去了旁边的雅间,不老实的眼神还紧盯着侍女的窈窕身段,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好歹进退有度的弄梅馆侍女强忍住恶心没有发作,为道人准备了一身干净的常服后离开。
邋遢道人乐呵呵换了身干净衣服,鬼鬼祟祟四下环顾一圈,又抓了一把桌上的点心揣进怀中,然后一路轻快地出了雅间,不想正好遇见汉生从饮茶的亭走来。
“说好的朝闻道夕死可矣呢?说好的宁作乱世鬼亦不为黄白之物折腰呢?莫非道长眼中,顺手牵羊比受人恩惠更为高尚?”
第一百章 龙相凤胎
汉生见到这个熟悉的道人好奇之下跟了上来,却正好见到邋遢道人脸上咧着嘴藏不住的笑意和怀中的鼓鼓囊囊。
道人没料到在这里碰见汉生,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意打着招呼:“原来是恩人你啊,真巧,真巧。”
汉生似笑非笑,不做声。
邋遢道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喏喏道:“其实贫道这是劫富济贫,劫富济贫。恩人一定不知道,这弄梅馆东面的院墙另一边有个小庙,庙旁的老榆树刚好够着院子,我从那里翻进来几次,但是以前绝对没有偷过任何东西,只是果腹。”
汉生依旧不做声,只是看着他。
邋遢道人擦了一下额头并没有的汗,“好吧好吧,恩人,不如我替你算上一卦作为报酬,你替我付这糕点钱,如何?”
“我不信这些。”汉生终于开口。
“无妨无妨,贫道先为你算上一卦,若是算准了,再开始信一信也是无妨的。”邋遢道人笑得贼兮兮。
汉生不置可否。
邋遢道人已经从怀中越过糕点拿出三枚沾了油的铜板,嘴里念念有词随后双手捧着铜板递到汉生面前,示意让她摸一下。
汉生见着沾了油的铜板有些犹豫,她素来爱洁净。最后还是把手放在铜板上碰了一下便很快缩回手来,只因这铜板让她想起了小巫。
小巫也是喜欢玩铜板的,也不知道现在的他在望京怎么样了。
邋遢道人满意地看着被汉生触碰过的三枚铜板,继续念念有词,将铜板向上一抛。
铜板在空中转了几圈很快落地。
蹲在地上看了看铜板,道人问道:“恩人,家中可有亲人早亡?”
汉生愣了愣,神情古怪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当年秦王宫,嬴稚的母后早逝,在她五岁时便撒手人寰。不过这一世小汉生的双亲还建在,汉生现代那一世的父母也在,不知怎么个算法。
道人正欲继续说些什么,却被汉生打断道:“你这不作数。亲人并未具体所指何人,亲疏远近有分,怎么个说法都模棱两可。过去的事,没有必要再提。”
“那恩人你说要算什么?”
“算以后。”汉生道。
邋遢道人挠挠头答应了,又继续端详起地上的铜板来。
忽然他皱了皱眉头,悄声嘀咕了句:“不是火灵体,竟是水灵体么?”
汉生听得模模糊糊,问:“你说什么?”
道人肃然回复道:“恩人,你今生命格为凤,非梧不栖,贵不可言。只是…”
果然又是老一套。
汉生忽然想起自己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现代生活,街头算命的神棍也是多半如此,说着说着就来一个转折,类似“你骨骼精奇只是今日印堂发黑…”之类。
她好整以暇,“只是如何?”
“只是命犯孤煞,会与身边之人越行越远。”
汉生回过味来,邋遢道人在很委婉地说她会注孤生。
还没等汉生说点什么,邋遢道人继续说道:“不过并非没有破解之道,南朱雀北玄武,恩人命格与星、翼、轸,张宿四星宿相映,在南则安,在北则动。”
“你的意思是我不要北上?”汉生问道,带了一丝好奇。
“此乃卦象所示,恩人果然慧眼如炬。”邋遢道人道。
“大河南北江山如画,青州的小榭人家,南海的观音步生莲,凉州关外的大漠孤烟,北戎十三陵刀兵俑,皆为天下奇观。就是游玩,我也一定要去一去的。不是你这一番话就能拦得住我。”汉生坚定。
她首先要去的便是望京,只是这件事并没有必要告诉眼前的邋遢道人。
想到王兄与小巫,邋遢道人这些古怪的言论根本算不得什么。若是句句危言耸听都会当真的话,她在还是秦王稚的时候,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
是非对错,利弊权衡,判断决定,自在她心。
“再说了,我为什么要信这些?”
说完汉生转身便走,离开之前总算是良心发现,从钱袋子里抠出五个铜板抛给道人,之后再未回头。
道人伸手却没接住,五个铜板叮叮咚咚落地。
他弯腰一个个将那五个铜板一个个认真拾起,自言自语道:“龙相凤胎,龙耶?凤耶?八部轮回,谁能勘破?”
汉生没有太过理会道人之前的言论,直接回到年华与潘芷云一处,园中四下闲逛。
“阿稚,你下一步准备去何处?”年华问,语气如同少年初识时一般。
“去盛京,也就是现在的望京。久违之地,旧地重游一番也好。顺便看看那座大阵。”
王兄与小巫自不必说。
之前令狐容带她所去的玄武长街,触碰的那巨鼓正是玄武大阵的阵眼,眼下不知情形如何,自然要去看看。
而且汉生隐隐约约感觉天地间的灵气又一次浓郁了起来,一路行至目前,遇见的灵体也越来越多。尤其自从弄梅馆一战以后,不论是这三十万梅花的半数凋零,还是梅花花瓣上燃起的火焰,都让她有些不安。
玄武大阵…
南朱雀,北玄武…
汉生不自觉开始念叨起邋遢道人所说的话,一时好看的眉头皱起。
年华点了点头,自是如此。
说起来他也很久很久没有去过盛京了,但也没这个机会了。
“稷尧,以后跟着你师父好好看看大河南北的景致,世界上许多地方与弄梅馆不同。很多人,很多景,很多话,都不一样。为父许久未出门,已经习惯呆在一处,却也想知道如今的世间是何等模样。你替为父看看,你看见了,我就看见了。”
年稷尧点点头。
临行前,年稷尧最后一次拉了拉父亲的衣角,年华如同往日一般,将她小小的身子托举而起,放在自己肩膀上踩着。这是她往常最喜欢做的事,踩在父亲肩膀上伸着小脑袋使劲向上够着,想要高一些,更高一些,就想看看弄梅馆院墙外的风景。
“如今我的小稷尧不用再爬树也不用再伸脖子了,想看什么风景,可以自己走出门去看了。”
年华笑着将稷尧放下来,挥了挥手,道别。
“走了,年兄。”汉生招呼了一声,没有挥手,而是一拳捶在他右肩。
一辆华贵的马车已在门口等候,汉生三人上了马车,一路疾驰而去,扬起小阵轻灰。
没有说再见,因为这一次,真的再也不会见了。
第一零一章 前往望京
望到马车消失于视线,年华才回头。
日落西山,赏梅客也纷纷散去,年华尽数遣散弄梅馆的婢女小厮后,馆里只剩他一人。
这些年经营弄梅馆所获金银他早已散去,一部分分给了弄梅馆多年尽心尽力的下人,一部分托付潘芷云替他散给洛阳贫苦人家。
此刻弄梅馆里最有价值的,大概就是明日潘芷云要来移走的三株银红朱砂,以及他手里的这一坛梅酒了。
一人,一坛“梅花酿”,仅此而已。
他坐在赏梅客入馆前的小亭内,自饮自酌了起来。
天由灰变黑,一杯接一杯。
多年不曾如此酣饮的他,脸色已经酡红,只因天色漆黑又未曾掌灯而晦暗难辨。
他摇摇晃晃起身,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小院子,竟摸黑找到院中的秋千,坐在上面荡起来。
这是阿稚和稷尧都喜欢的秋千,尤其是稷尧,每一次都会拼命将秋千荡得很高很高,无他,就想看看院子外面是什么样子。哪怕院外只能看到一个破庙檐角,以及一颗枯槁老槐树,她也始终乐此不疲。
年华一边荡秋千一边胡乱唱起来,倒也自成一调。
“古来圣贤皆寂寞,话到酒边不知愁。今日我辈欣归去,莫道珍重莫掩留,哈哈哈哈哈。。。。。“
他边唱边笑,一下子又恍惚起来。
如同那年在两仪学宫时考较阵法图,嬴稚将事先准备好的阵图打开,上面画的却是一只大乌龟。后来阿稚愣是在乌龟上横七竖八加了几笔,以九宫八卦为引强行讲出许多道理,还给此图命名为“龟背图”。就连令狐无疆老师都被阿稚的振振有词舌灿莲花的讲解说服,还真探究出几分深意来。惊诧了一众打算看她笑话的学子。
考较过后阿稚大笑不止,阿稚说全部是她胡编乱造的竟也有人信。后来他才知道她原来的图被其他捣乱的学子换成了一只大乌龟图。二人一起笑得开怀,逃了学在盛京最大的酒馆大醉整整一日方才回了两仪学宫。
她带着酒意说,总有一天要去城头最高处,布一个世间最大的阵,让其他人无阵可布。年华当时只当是醉话,却不想她竟真的去做了。
“知你者谓你心忧,不知者谓你何求。阿稚,你才是真正的寂寞千秋啊,哈哈哈哈哈。。。。。。。”
年华不住地笑,开怀地笑,肆无忌惮地笑。
弄梅馆画地为牢大半生的年华,此刻仍是少年。
汉生潘芷云与年稷尧三人已经回到一揽风流。收拾东西后洗漱就寝,预备着明日前往望京。还是汉生一人独居一院,潘芷云与年稷尧共住一院。
汉生正欲上床睡觉时,潘芷云又一次敲开她的房门,汉生不耐烦地看她,让她有话快说。
潘芷云从怀中掏出一封帛信递给她,嬉皮笑脸。
“这对你来说可是比漆黑令牌和舍利子还要珍贵的宝贝,你自己好好看吧。”
汉生将信将疑一把接过,刚打开帛信只见到最开头熟悉的“阿生”二字字迹后,丝毫不顾门外潘芷云跃跃的八卦表情,毫不犹豫一把关上房门,空留门外的潘芷云郁闷打道回府。
陆沉的信!
“阿生,多日未唔,系念殷殊。天寒欲雪,昼比三秋。出门在外,伏维自爱。我微恙已愈,现顽健如往日,勿念为幸。不尽欲言,冬安。”
短短四十七字,让汉生心砰砰如小鹿乱撞。
系念殷殊,昼比三秋。陆沉这是在挂念她。
汉生嘴角的笑意蔓延起来,如冬日绽开的梅花,再难收住。她用手小心捧住那封帛信,如同捧住世间最珍贵的珍珠。晨日里的少许伤怀与烦躁全部被一阵暖风吹得烟消云散,这一夜,她睡得格外甘甜。
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