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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沿街足足走了将近两盏茶的工夫,才远远望见前面一个铺子,招牌有点斜斜的挂在门的上面,这鸿运居总算是到了。
她心底早把那自称二驴子的家伙臭骂了百遍。有好几次她忍不住就想施展御风而行的身法,可想起爷爷再三的告诫,只好苦苦忍住。
好不容易敲开客栈大门走进厅堂,少女气得直想回头找那伙计算帐。
所谓的全镇数一数二的大客栈,不过是几间旧瓦房,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横竖看在还算干净的分上,少女满肚子火气的住了下来。折腾了老半天,她也实在没力气另外再找了。
她一面在客房里打水洗脸,一面咬牙切齿的发誓,明天天一亮,说什么也要找那个二驴子算算帐,好让他明白,医仙农百草的掌上明珠,农冰衣农大小姐,可不是好骗、好欺负的!
她气鼓鼓的喝了口凉茶,回头望着躺在床上的丁原,寻思道:“仙灵朱果的火毒到底怎么解,爷爷从来也没教过我,八成连他自己也不会。没办法,救人要紧,本姑娘只有试上一试了!”
她打开铺满一桌的药材,嘴里念念有词的咕哝着,一会儿这里抓两把,一会儿那边捏一撮,然后跑到门口叫道:“伙计,伙计!”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计叫了老半天“来了,来了!”才磨磨蹭蹭走到门口,问道:“客官,您是想要点什么?”
农冰衣道:“给我弄一个大浴盆来,里面放满冰水,本姑娘马上要用。”
伙计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大的浴盆本店里倒是有的,可这时节上哪儿找冰水去?”
农冰衣眼睛眨了眨,问道:“井水总有吧,用井水也行,快去!”顺手塞给伙计一锭银子,又问道:“厨房在哪儿?”
伙计忙不迭把银子收起,笑道:“姑娘,小的带您去。”
农冰衣拿起盛满药材的茶碗,又看了看昏迷的丁原,才关上门随伙计熬药去。
大半个时辰后,农冰衣提着药罐,指挥着两个伙计将浴盆摆在客房当中,又将浴盆灌满井水将药液混在水中,然后催道:“快走,快走,本姑娘要给病人疗伤了。”
一个伙计探头瞧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丁原,期期艾艾道:“姑娘,要不要小的给您请个郎中来,万一闹出人命,小店可担待不起。”
农冰衣把伙计一路推出门,道:“本姑娘就是天下第一,嗯,第二医仙,那些郎中的三脚猫手艺怎能与我相比?你们别担心,出不了事的。”
两个伙计无可奈何的出了门,只能祈祷床上的丁原自求多福,别死在店里。
农冰衣关上门,走到床前褪下丁原的外衣,低声自言自语道:“爷爷说,男女有别,小姑娘家要矜持自律。不过为了救丁大哥的性命,冰儿只好事急从权了。”
她抱起丁原,轻轻把他全身浸泡到浴盆的井水里。
如今这季节,虽然春暖花开,可夜晚的井水依然冰冷刺骨。丁原昏迷中被周身彻骨的冷水一激,不由自主的呻吟一声,居然慢悠悠的张开了眼睛。
农冰衣大喜,得意洋洋道:“本姑娘的方法果然奏效,爷爷也未必能有我如此聪明!”
可惜她话还没说完,丁原双目一睁,嘴里连吐出数口鲜血。
他体内原本就是火毒肆虐,被折腾的死去活来,如何还能再经受冰凉的井水刺激?水火交攻之下,脉象大乱,真气游离涣散,气血直朝喉咙狂涌。
丁原浑身湿答答的泡在水里,模模糊糊就看见个穿黄衣梳小辫的小姑娘在眼前晃动,挣扎着喘息问道:“我这是在哪儿?小姑娘,你在干什么?”
农冰衣道:“放心,我们已经到客栈里了,你不用再担心有人追你啦!我当然是在替你驱毒,救你的性命了。
“咦,你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看来我得用金针刺穴,让血行减缓,压制火毒的效力。”
她说着从袖底掏出一只小匣子,打开一看,里面两排长短粗细不一的金针,在灯光下熠熠发光。
丁原又惊又怒,道:“小姑娘,赶紧住手,不然丁某就不客气了!”
农冰衣像哄小孩子一样道:“丁大哥,你别害怕,我的金针刺穴手法跟爷爷比,是丝毫不差,不会出错的。你要是怕疼,拿块毛巾给你咬。”说着手起针落,第一根金针扎入了丁原胸前的大穴。
丁原吃疼闷哼一声,想要挥手推开农冰衣却是欲振乏力。
农冰衣金针刺穴的手法当真熟练之极,一阵眼花撩乱的动作过后,金针从小匣子里跳到丁原全身三十六处大穴上发光。
农冰衣长吁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问道:“丁大哥,现在感觉好一些了吧?”
丁原几次差点疼昏过去,冷汗热汗涔涔而下,如同浆水淌进浴盆里。
他强忍痛楚,哼道:“小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这般消遣丁某?”
农冰衣一拍浴盆,叫道:“对哦,我忙活了半天,却忘记告诉丁大哥自己是谁了。”
她一面从袖口里又掏出颗黑色的药丸,一面道:“我叫农冰衣,医仙农百草是我的爷爷。丁大哥叫我冰儿就行了。”
丁原讶然道:“你是农百草的孙女?”
农冰衣点头道:“是啊,我听爷爷和盛大哥说起过你,他们都钦佩得不得了,还说连红袍老妖都忌讳丁大哥三分。
“当时我就想将来有机会,一定要亲眼瞧一瞧丁大哥的模样,没想到这么快就让我遇着了!”
她把药丸凑到了原嘴边,道:“丁大哥,你快服下它吧。”
丁原端详农冰衣小手里的药丸,问道:“这是什么?”
农冰衣回答道:“这是”冰心玉壶丹“,里面有好多种从北地冰原采来的珍稀草药,奇寒无比,一般人舔上一口也可能冻得半死不活,但给丁大哥用上,正可以毒攻毒,收到奇效。”
丁原将信将疑,问道:“冰儿姑娘,你能肯定不会适得其反?”
农冰衣心里也没多大的底,小脸上却胸有成竹,自信满满道:“丁大哥放心,这是我从爷爷那儿偷师来的独门绝技,一定错不了。”
丁原心想自己身中火毒,余日无多,怎么也是一死,索性就让这小姑娘冒险一试,说不定真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点点头,张嘴吃力的将药丸吞了下去。
那药丸方一进入丁原嗓子眼,立刻化为一团浆液顺流而下。
一道奇寒无比的冰流,迅速从丁原小腹上方扩散开来,沿着周身经脉流转传播。冷暖两道力量在丁原体内,刹那间翻天覆地的激撞纠缠在一起。
农冰衣目不转睛盯着丁原的脸庞,紧张的问道:“丁大哥,感觉好一点了么?”
丁原脸上忽青忽红,额头汗如雨下,涩声道:“冰、冰儿姑娘,这药——不会错吧?”
农冰衣心虚道:“应该没问题才对啊!”
丁原点点头,勉强一笑道:“那就成了——”头一偏,昏了过去。
农冰衣吓了一大跳,顾不得了原身上还插着金针,双手拼命摇晃丁原肩膀,叫道:“丁大哥,你快醒醒,千万别吓唬冰儿啊!”
可喊了一会儿,也不见丁原动静,小姑娘心里越想越害怕,禁不住小嘴一扁,哭道:“爷爷,爷爷,您老人家在哪儿?冰儿明明是按照您教我的法子以毒攻毒啊,可这回怎么就不灵验了呢?”
她珍珠似的泪水滴答滴答落在浴盆里,溅起串串涟满,或许连老天爷也被她哭烦,忽然听见丁原轻轻哼了声,复又醒转。
农冰衣欣喜若狂,一把扯住丁原叫道:“丁大哥,你没事了吧?”
丁原见她泪水还挂在小脸上,一副又高兴又害怕的样子,微笑道:“冰儿姑娘,你哭了?”
农冰衣不好意思的擦擦眼泪,道:“我才不会哭呢,那是小孩子干的事。”
丁原道:“说来也怪,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不过冰儿姑娘,你能不能把金针拔出来,扶我上床休息一会儿?”
农冰衣“哦”了声,将金针摘除,扶着丁原出了浴盆,在床边坐下。
丁原小心冀冀的尝试着运转丹田真气,蒸干了全身湿淋淋的衣裳,盘腿坐在床板上道:“冰儿姑娘,我要调匀内息,麻烦你替我护法。”
其实以他的修为,除非闭入死关,否则寻常人等稍一近身便能觉察,这么说只是想让这小姑娘安分一点罢了。
农冰衣见丁原如此信任自己,心中大是得意,在桌边的木椅里落座,道:“丁大哥,你尽管静修,有冰儿在此,什么样的坏人也别想打你的主意。”
丁原向她微微一笑,合上双目抱元守一,静坐调息。
农冰衣煞有其事的正襟危坐,可没过多久便感觉无聊了。
她先是一只手支起下巴,又用金针拨弄桌上的油灯,而后就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小姑娘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虽然心里在不断提醒自己说:“不行,我千万不能睡过去,丁大哥还要我为他护法呢。”
然而脑袋已经开始不听使唤,半柱香不到的工夫,终究趴在桌上酣然睡去。
鸡鸣五鼓,农冰衣醒了过来,看到窗户纸上已映照了一层鱼肚白。
她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却发现自己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睡到了床上,身上还盖了条毯子。
农冰衣眼睛滴溜溜一转,猛然想起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哎哟”一声跳将起身,埋怨道:“该死,我怎么睡过去了?”
忽听丁原的声音在旁边说道:“没关系,冰儿。我早已经收功了。”
农冰衣一转头,见丁原悠然坐在椅子里,正含笑望着自己。
农冰衣小脸一红,道:“丁大哥,是你将我抱上床的?”
丁原道:“我收功醒转,见你睡得正香,就没有叫醒你。
“昨晚可累坏你了吧?”
农冰衣一摇头,两条黝黑的大辫子跟着一晃一晃,甚是可爱,说道:“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只要能治好丁大哥的伤就成。
“对了,丁大哥,你现在的感觉还好吧?火毒有没有再犯?”
丁原回答道:“好像火毒已经暂时被压制下去了,我现在感觉很好。”
农冰衣喜滋滋道:“这就好,我就说我是天下第二医仙。”
她下了床,说道:“丁大哥,我再看看你的脉象。”
她玉指搭在丁原的右腕上,小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低声自言自语也不知在咕哝些什么。
丁原问道:“冰儿,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农冰衣愁眉苦脸道:“丁大哥,你体内的火毒没有减弱消除,还更加厉害了。而且、而且,在内腑之中还多了一道寒气。要是再发作起来,恐怕——”
丁原早以内视之功体察过了体内情形,当知农冰衣所言不虚,微笑道:“没关系,灵空庵的九真师太说过,我最多也只有三五日的性命。活过一天,就算一天吧。”
农冰衣皱皱小巧玲珑的鼻头,问道:“丁大哥,你真的不怕死么?”
丁原哈哈一笑,道:“天下有谁敢说自己不怕死?可真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也惟死而已,惧又何用?”
农冰衣点点头,道:“丁大哥,你说得对。只是,你怎么会中了仙灵朱果的火毒?”
丁原不愿对她细说,只轻描淡写道:“我是为了救一位朋友的性命,与她换血,将火毒移到自己身上来了。”
农冰衣“啊”一声道:“丁大哥,你可真了不起,难怪连我爷爷也要夸赞你少年英雄。”
丁原笑道:“这也没什么,只不过那位朋友对我而言,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百倍,只要能救她,受什么样的苦我都愿意。”
农冰衣望着丁原,问道:“丁大哥,你的这位朋友,也是位长得非常漂亮的姐姐吧?”
丁原道看看小姑娘鬼古灵精笑微微的样子,突然感觉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坦诚心事,脸上有点发烧,含糊道:“你怎么知道?”
农冰衣娇俏一笑,道:“我猜的!”心里却默默思忖道:“那位姐姐真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