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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霞六仙其他五位果俱已到齐。淡一真人居中而坐,淡怒与罗和相陪左右。姬别天坐在淡怒身旁,正和一边的淡嗔师太小声说些什么。
淡言真人带着丁原与众人一一见礼,别人还好,到了淡嗔师太那儿这老道姑却用森寒的目光盯着丁原上下打量。丁原只好站在那里,被她看的浑身不舒服。丁原心里正在犯嘀咕,心头警兆忽起,淡嗔师太拂尘一扫竟招呼也不打朝他胸口撞去。
丁原大吃一惊,他晓得这个老道姑修为深厚不宜硬接,正准备以“穿花绕柳”闪身退避,脑海里却闪电般想道:“不好!别人也就算了,那姬别天焉有看不出穿花绕柳身法之理,那岂不要牵连雪儿?”
那淡嗔师太的出手是何等迅捷,怎容他如此忧郁,待再要躲闪为时已晚,正被拂中胸口。丁原只觉一股柔和的大力涌来,身子不由自主就向后摔跌。奇怪的是胸口并不如何疼痛,只微微觉得有点酸麻。
好在他临机应变,丹田一股真气直通腰腹,身躯在空中一屈一弹在一丈开外落定,这才没当众出丑。
丁原一站住便怒道:“老道姑,你要干什么?”
淡言真人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别误会,她是试你深浅。”
淡嗔师太面如寒霜,冷冷扫了丁原一眼也不说话。丁原哼了声,昂头对视着她。
淡一真人温和的道:“淡言师弟,请入座吧。”
淡言真人在罗和身旁落座,丁原知道这里没自己的位子,事实上厅中也仅有六张椅子而已,于是站在老道士身后,却不住狠狠瞪着淡嗔师太。那老道姑明明看见也只当不理。
待小童为淡言真人奉上清茶素点退出清正厅,淡嗔的扫帚眉轻轻一耸,率先发难道:“三师兄,你这关门弟子的修为可真了得啊。”
这句话谁都听的出是正话反说,暗藏机锋。淡言真人却恍若未闻,低头轻啜香茶。
罗和听出其中的火药味道,微微皱眉道:“小师妹,不过三年时间,如此定论未免下的太早。”
姬别天晃晃头道:“四师兄这话有失偏颇,需知我们到底有几个三年?若继续这样下去,我怕到时候——”他话没说下去,但谁都晓得下面必然是“必会输在苏真手中,谁也不好交代”之类的意思。
淡怒真人望向淡言,问道:“三师弟,你为何不说话?”
淡言真人头依旧垂着,却用清晰异常的声音道:“他行的!”
“行?”姬别天嘿嘿笑道:“这恐怕是三师兄一相情愿的自家想法吧?这丁师侄身藏一个甲子的精纯真气,又经我们六人洗髓易经,可三年下来却连一个入门十余年的三、四代弟子也未必胜过。这点刚才大家都已目睹,可不是你光说一个行字就可以推搪。”
丁原在一旁听着几位师叔师伯对老道士口诛笔伐,似乎是觉得自己进境缓慢,颇不满意。但他却有些疑惑这些不相干的老头老太为何偏偏对自己这么一个普通弟子如此关心?就因为自己吃了什么狗屁金丹,受了什么“六合回春大法”?他虽有时也不满那老道士古里古怪的“刁难”于自己,却见这些人一个个债主似的面孔心头有气,当下也不管什么长幼尊卑,大声道:“老道士有什么错,你们要这般指摘他?我修为如何关你们屁事?你们教的徒弟也未必比我高明!”
淡嗔师太低喝道:“混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丁原冷冷瞪着她刚要反驳,淡言真人回头沉声道:“莫辩!”
淡一真人拂尘一摆,口中诵道:“无量天尊——”他的声音不高,却宛如晨钟暮鼓,柔和而平缓,在每个人的心头一震。
淡一真人慈和的望着丁原道:“丁师侄,你不要误会。没有谁要指摘你和淡言师弟。大家不过是关心你的修为进境,对你有颇多期许。”
丁原闻言鼻子里哼了声道:“不用了,我只是一根朽木怕承受不起诸位师伯师叔的期许。”
淡嗔师太没想三年前自己说的话这个小子还记得,今天居然旧事重提讥讽自己,眼睛里寒光一闪,最后终究没有开口,却还以一声冷笑。
淡一真人哑然失笑道:“何为朽木,何为良骥?千里之马,焉能以百尺之遥而妄自定论?”
淡言真人第一次抬头,深深看了掌门师兄一眼,却见淡一真人亦正含笑,目光里充满睿智与对世情的洞彻。
第十七章 观微
第一部 第二集 翠霞仙恋 第十七章 观微
日上三竿,盛大的祭天拜祖仪式在淡一真人的主持下举行。上千翠霞派弟子聚集在飞瀑斋后的“百丈坪”上,各依所属支系呈扇形井然肃立,远远望去六色锦衣幻如花海,煞是壮观。
相形之下丁原与阿牛这一支最为寒孱,刨去老道士底下居然只站了这么两个人,连人数素来精少的淡嗔师太门下也有二十多人。丁原也听阿牛提起过,早年老道士门下还有几个弟子,最近的一个便是盛年。但这些人或早已出师,或久不见行踪,如今还在紫竹轩的竟只剩下这师徒三人。
丁原有心在人丛里找寻姬雪雁的踪影,可惜当中隔着飞瀑斋一支的三百余名弟子,人影绰绰,哪里还看的见?
正月十五乃天陆元宵佳节,对于翠霞派而言却更有另一层含义:传说中翠霞的开山宗师青霞真人便是在这一日生辰,故此从翠霞派第二代掌门天虚真人起就将翠霞剑会定在这一日开始。
剑会的主要内容便是各支弟子间的艺业比试。由于四代同堂,门下逾千,因此参加比试的弟子首先按照辈分划分成数个组别,然后再由各支长老抽签决定各人所在小组。
上三届剑会比试的综合成绩可作为本次比试的参考,从中选拔出数十名种子高手,直接跳过小组比试而进入淘汰轮次。阿牛属于翠霞派“无”字辈,以往从未参加过剑会的比试,所以这次被分在“无”字“丙组”,同组的另有五人,皆是其他各支的无字辈弟子。
若是阿牛能侥幸赢得小组头名,即可进入无字辈的前三十二名,与十六种子高手之一捉对厮杀,胜者挺入八强,直至最后的胜者。不过连阿牛自己也没想这么远,近年翠霞派英才辈出,他又是同辈中入门甚晚的一个,能够在丙组里挣得一两场胜利就算不错了。
剑会头天的上午照例是由翠霞六仙率着门下弟子在早早修建好的六合法坛上祭拜天地与翠霞历代宗师先人,以示不忘根本。仪式固然庄严肃穆,可对丁原来说未免时间一长就有点无聊了。
他自幼四海漂泊散漫惯了,即使在紫竹轩淡言真人也从不管他,怎受得了象木桩子似的在太阳底下一站几个时辰?
起初的新鲜劲一过,丁原就觉得这也酸那也麻,其实以他今日修为就是站上三天三夜也决不会有事,完全是心理在作怪。有心想和阿牛说几句话,可不到三丈的地方就是六合道坛,自己就在那六个老头老太的眼皮底下。不要说张嘴说话,就是眼睛眨巴一下怕也被他们看的清清楚楚。
而且在六合道坛周围还站着三十多位须发如雪,神态各异的“淡”字辈长老。他们早不问俗务,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坐忘峰各处洞天福地静修,又或云游四海,如闲云野鹤。但每五年一度的翠霞剑会这些平素罕有露面的长老亦尽数出现,令剑会增色不少。
百无聊赖里丁原忽然想道:“横竖也是闲着,不如乘这个功夫再修炼一会儿我的翠微心法。”
半个月前,丁原已经完成了入室篇绝大部分歌诀的修炼,如今体内真气已可任意游走每一处经脉,甚至可随意念而引发护体罡风。但是最后两句歌诀“地火无名冲太虚,金沙磅礴走泥丸”丁原连日尝试不晓得多少次却始终不得要领,险险又要走火入魔。
老道士却不着急,只说他是火候未到,金水尚不足以抑制地火之攻。丁原也不愿向淡言真人求教,这些日子除了睡觉练功便在琢磨最后两句歌诀。
他低下头去,在外人看来仿佛正垂首听教一般,实际上却守元抱一,意凝丹田,徐徐催动真气依照“入室篇”的歌诀游走。过不多久,体内的真气好似渐渐热起来,仿佛温暖的春泉在经脉里汩汩流淌。
三个周天后,真气缓缓注入丹田,丁原也只剩下最后两句歌诀尚未修炼。
以往修炼到这个阶段丁原便开始将真气上引,但这回真气却象灌了铅一样朝丹田下沉。丁原心头一动,察觉到其中的变化,他立即放弃原先想法小心翼翼的引导着那股真气朝丹田沉下。
此刻的丹田宛如熔炉一般越来越热,丁原渐渐觉得自己的身体内宛如有一团熔岩在沸腾,说不出的难受与气闷。他屏除杂念,守着灵台一丝清明将真气缓缓送入丹田底部。
那道真气渐渐收缩,在丁原的感觉里就好象形成了一个鹅蛋大小的水珠,初时甚是清凉。但在丹田热火的灼烧之下,那水珠不停滚动旋转,温度亦急剧上升,越来越烫。而原先蕴藏在他丹田内的六十年真气此时也象一锅热粥般沸腾,丁原的五脏六腑就仿似翻江倒海一样灼热难忍。
原来他虽然未曾炼错歌诀,但急于求成之下导致真气不济,气行不畅,已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需知每篇歌诀末尾几句固然是修炼成就之时,却也是九劫降临之厄。只要一个疏忽大意,天灾人祸即可将修行者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岂是儿戏?
况且修炼的境界越高,劫之凶猛无常亦越盛。丁原平安度过金、木两劫难免有所大意,居然在日近中天阳气最盛时引动体内地火,终失去控制,险些酿成大祸。
此刻的丁原虽然人依旧笔直的站立在原地,但身上衣裳早已湿透,淡淡的水汽不停朝上蒸腾,他的身躯也下意识的微微震颤,一张脸更是忽红忽青,不断变换着颜色。
站在六合道坛上的翠霞六仙自是首先发觉丁原不对的人,淡言真人与丁原相处经年对这个徒弟的秉性再熟悉不过。一看丁原模样立刻便明白定是他偷着运功炼气却出了岔子。
淡言真人脸上青气一闪,以传音入密的神功低喝道:“丁原!”
他这一声连嘴唇也未曾动过半分,即便近在咫尺的罗和与淡怒真人也没有察觉异样,但束集成丝的话音通过无上真力传入丁原耳朵里何啻是一个平地春雷?
丁原神志本已迷失,但在淡言真人一喝之下,心头蓦然一醒。老道士见情势危急,在那道喝声里融入了“定心咒”的功法,这才暂退丁原心魔令其一清。不然就是旁人在他耳朵边喊破喉咙怕也没有丝毫效用。
丁原仿佛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由里而外燃烧起来,丹田内那团水珠在不停的热火蒸发煎烤。偏偏自己的后背上有一片凉意徐徐传来,可惜太过微弱了点。
丁原心中一奇,立即醒悟到那是背在身后的雪原剑在努力护持自己的心脉。自己怎么把它给忘了?如今说不得也只好试试了。当下神随意走,意念集中在雪原剑上,依稀感应到竹剑微微的震颤应和。
不可思议的事情亦随之发生:雪原剑上忽然生起一股沁人心扉的清流,自丁原的大椎穴轻柔的流淌进体内,沿着他周身经脉徐徐游走,所到之处与丁原体内灼热的真气不断融合为一。
起初效用似不明显,但那清流竟宛若无穷无尽,源源不绝的涌入丁原的体内,在运转一个周天后注入丹田。
热浪徐退,清凉渐起,丁原的神志亦逐渐恢复过来,却发觉这股清流在丹田内周转一圈后竟托起那团水珠也似的真气直冲天关。
仿佛听见耳边“轰——”的一声,丁原的眼前一阵金光晃动,只觉得神思在这一瞬间突然破体而出,冲入无尽的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