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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沉重的脚步声渐远,四周归于寂寥,姬雪雁放下梳子,出神的望着铜镜。恍惚中,仿佛在镜中又出现了丁原的身影,依然是孤傲不羁的笑容,依然是倔强刚毅的神情,只是如此的模糊又那样的遥远。
“丁郎--”姬雪雁轻轻唤道,却听不见丁原熟悉的回答,铜镜中的幻象也倏忽渺然。
但她仍对着铜镜,痴痴念道:“你答应过雪儿,将来要与雪儿一起到海外寻找传说里的仙山,就我们两个人双宿双飞,过着神仙也羡慕的日子。然后,雪儿会给你生上许多娃娃,让他们成天绕着我们叫‘爹娘’。这些都还没有做到,你为什么就这样舍下雪儿走了?为什么要把雪儿一个人留在这红尘里煎熬?”
如瀑的黑发被她挽到胸前,玉指木然在上滑动着自语道:“雪儿知道,你走时一定在恨我,在恨我变心薄情,可你为什么不等雪儿对你解释?为什么就这样匆忙的离去?”
这些问题,丁原已无法回答。
如果他在,或许会嘿嘿一笑,满不在乎的说上一句:“你的小脑瓜里,哪里来的这多古怪问题?”
姬雪雁忽然展颜微笑道:“不过现下雪儿已不必问你了,等有一日我们重逢在另个世界时,再让你这野小子回答吧。丁郎,莫怪雪儿还要你等上多年,实是雪儿不忍爹娘伤心,只好再在这孤寂的红尘中继续煎熬。雪儿的心已随你去了,留在世上的,仅有一副空躯罢了。”
她平静的拿起桌上的剪刀,更没有半点犹豫,一缕青丝无声无息的落在梳妆台上。屋子里低低荡漾起悦耳哀婉的歌声:“郎爱妹来比海深,妹想郎来比水长。只盼老天也多情,郎与阿妹共白头!”
红烛泣血,铜镜无声,窗外晨曦正在悄悄映白窗纸,一轮月痕却依然固执的孤独挂在淡蓝的天幕上。
“啪!”一滴珠泪终于落到银剪上,润湿一片泪眼。
第二部 第一集 天道如幻
第一章 毒瘴
草长莺飞,柳色青青,元宵刚过转眼便是三月。蜀州西北的别云山春意渐浓,冰雪解冻,淙淙溪涧从高崖上汩汩流下,清澈如碧直透河底青石和无数畅游其中的小鱼小虾。间或有三五百成群的飞鸟在溪水边栖息嬉戏,却被远处羚羊隆隆奔腾的巨响惊得飞上天宇。
可在别云山西麓的万毒谷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两边的悬崖峭壁高耸入云遮蔽住明媚春光,谷里终年光线晦暗阴冷潮湿。每到夜里,粉红色的毒瘴从谷底升起,肆虐弥漫直到次日正午才逐渐散去。故而山谷里少有飞禽走兽的踪迹,反是各种毒虫蛇蝎出没盘踞之所,更莫说寻常山民砍柴狩猎的踪影了。
这日清晨旭日初起,方在山颠露出一丝晨曦便被万毒谷里的瘴气遮住。谷中一处深潭边,有三只满身火红羽毛状似鹰隼的陆离鸟正在饮水。此鸟出自天陆南方蛮荒地带,喜食蝎子蜘蛛等毒虫,口爪蕴藏剧毒,生性极为凶悍,在万毒谷中也是一霸。
陆离鸟不喜群居,通常雌雄两鸟携带一二子女临水而栖,幼鸟成年后即离开父母另觅居所。这三只陆离鸟站在潭边浅水中,不时将尖如矛刃的长嘴探进墨绿色的冷冽水中。
或许是早已习惯千百年来称王称霸的日子,陆离鸟的警觉性并不太高,实则在万毒谷里敢招惹它们的毒虫亦屈指可数。在距离深潭五六丈外的一株嶙峋大树上,却伏着只青鳞蜥蜴正虎视眈眈窥觑着今早的猎物。
青鳞蜥蜴乃蜀州西北仅有之异种,在《天陆魔物志》里亦有记载。成年蜥蜴长不过三尺,全身长满青色鳞甲,舌间可喷出青色毒雾,口中的毒涎更可射出丈外。它以各类鸟兽为食,尤将各种毒虫视为美餐,捕猎时身形快如闪电,又有丛林灌木掩护,果真是防不胜防。
不过这只青鳞蜥蜴也只顾着潭边的陆离鸟,同样未曾留意到在自己身后不远的树丫上竟飘然立着一个黑衣男子。这人四五十岁的模样,神情冷峻目光如电,稳稳停在根比婴儿胳膊还细许多的枝上打量着青鳞蜥蜴。
他似乎并不着急出手,只冷眼旁观着青鳞蜥蜴一步步接近陆离鸟。按照《天陆魔物志》的说法,青鳞蜥蜴每回捕食毒物后体内都需分泌白色粘稠液汁消融猎物所含的剧毒,以免被反噬。若在此刻下手,所得的内丹则最具解毒功效,更是这黑衣人要炼的“无忧丹”里颇重要的药材之一。
他入谷将近半月,因晓得此处离天陆九妖中凶名最卓着的红袍老妖所盘踞的遮日崖甚近故有意收敛行踪。这并非是说他怕了红袍老妖,不过近年来他性情转变不少,非是别人找上头来也不欲恣意生事。
这些天在万毒谷中他收获颇丰,更发现了青鳞蜥蜴的踪影,想来再收集三五味药材就可返回聚云峰开炉炼丹。自从两年前妻子与爱女滞留天一阁,他便一人独居,倒也落得清闲自在,但也寂寞不少。左右无事,便索性悄然云游天陆,搜集各种灵草仙药,打算再炼上一炉无忧丹。
且说那只青鳞蜥蜴浑然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专心致志盯着陆离鸟,小心翼翼的借着草木掩护悄悄靠近。它晓得陆离鸟一遇危险便可振翅飞起,届时自己纵有通天本事也只能在地上仰天长叹徒呼奈何,因此行动极其小心,惟恐打草惊蛇。
一柱香后,青鳞蜥蜴终于潜伏到距离陆离鸟不到三丈远的灌木中,一双小眼睛贪婪盯着猎物不肯有须臾挪开。耐心又等了一会儿,那三只陆离鸟几乎同时埋头饮水,青鳞蜥蜴猛然蹿出张嘴向幼鸟射出一股浓白毒液。
那只幼鸟促不及防,被毒液击中身子,顿时羽毛上冒起一股腥臭的青色浓烟,发出凄厉哀鸣。两只成年陆离鸟在草丛里出现响动的刹那已展翅飞起,可听见幼鸟的叫声又再折返。
青鳞蜥蜴一击得手立刻朝着幼鸟扑去,幼鸟被毒液打中半边羽毛不住变黑脱落,露出血肉模糊的皮层。它眼见青鳞蜥蜴扑来,有心也学父母一般飞起,奈何半边翅膀已经麻木,扑腾两下差点趔趄倒地。
青鳞蜥蜴的前爪就要抓上幼鸟时头顶突然一黯,雄陆离鸟发出悲壮鸣叫奋不顾身的俯冲下来,探出尖嘴狠狠啄向蜥蜴右眼。
青鳞蜥蜴哪把这雄鸟放在眼中,抬头喷出一团青色烟雾,腐臭之味刺鼻之极。雄鸟被毒雾喷中,身子在空中晃悠几下无力的摔在潭边的湿地上,数百片羽毛缤纷飘落。
可青鳞蜥蜴一转头打算再捕抓幼鸟时却看见那只雌鸟竟乘雄鸟舍身一击的时候从另一侧扑击下来,探出双爪抓起奄奄一息的孩子重飞向天空。青鳞蜥蜴恼羞成怒,低啸一声抬头再喷射出毒液。
雌鸟才刚飞起不过一丈多高,又携带着幼鸟行动更是不便,立时下腹冒起青烟,哀鸣着挣扎几下终是也摔落下来,却不忘将幼鸟藏在翼下保护起来。
雄鸟眼里露出绝望之色,竭尽所有气力从地上跃起,不顾一切扑向青鳞蜥蜴,只盼能保护得妻儿脱身。这一幕舔犊情深甚为壮烈,原本那黑衣人旨在候着青鳞蜥蜴捕食之后再作猎杀,可这时也忍不住眉宇一扬打算出手。
他本也是心如铁石之人,早年更是快意恩仇,杀孽甚重,为天陆正道谈虎色变出了名的魔头。可近年许是受爱妻感化,或是因有掌珠在膝,性情温和不少。尤其是这两年与妻女分离,更受思念之苦,见那陆离鸟为护住妻儿舍生忘死,顿起共鸣,禁不住想插手保全。
可他的右手刚抬起来,又迅速垂下,心中微微一笑道:“原来还有人要打这个抱不平,苏某倒是可以省却一点气力了。”同时他也有点诧异,从百丈外赶来的两人速度极快,显然是听得了鸟鸣。可这清早万毒谷里除了自己居然还有其他人在,倒也奇怪,莫非是红袍老妖的门下?
那两人来势如电,其中一个少女尚在二十丈开外眼瞧着救援不及,樱唇里娇叱一声脱手打出一束橙光。山野中的瘴气被橙光一冲翻滚开去,半空隐隐有雷电轰鸣。
青鳞蜥蜴反应敏捷,在地上一滚竟被它闪过橙光。那束橙光倏忽折回,钻进少女的袖口里消失不见。
黑衣男子心头轻咦,暗道:“这不是雷霆的‘九雷动天引’么,怎落在这少女身上?”再看那少女背后所负依稀正是昔年魔教四大护法之一雷霆所佩的大雷怒剑。
这少女面蒙轻纱,身着素色衣服,体态婀娜玲珑,清丽秀雅,倒跟自己的爱女有几分神似。不过在眉宇之间多了一分惹人怜惜的委婉幽怨之色,少了几许落落大方的雍容。
青鳞蜥蜴转身刚起,另一少年已经赶到,他人在空中右掌轰然拍下,竟卷起一蓬蒙蒙青光。
青鳞蜥蜴似乎知道自己遭遇上不好惹的对手,全力朝前一蹿躲过少年的铁掌,却被掌风带得身子一晃,它借势一滚翻身入水,荡开一溜涟漪逃的远了。
那少年也不去追,对着缟素少女道:“阿柔,你瞧这三只鸟儿都快不行了,可有什么法子救救它们?”
黑衣男子见少年放走青鳞蜥蜴暗叫一声可惜,好在既然找到了其习惯出没之地,只需顺藤摸瓜,凭自己的经验修为三两天内也必可捕得。他见这少年出手应是翠霞门下,可掌法招式雄浑刚烈,大拙不工,又似与翠霞派的风格有异。
再看这少年生得粗壮结实,面膛黝黑,浓眉大眼,一副憨憨的模样,穿着一身褚色衣衫,难道说也与丁原那样同师出于淡言真人?想想这位在天陆正道中声名不彰的老道也真算厉害,调教出的关门弟子丁原小小年纪已名动九州,更曾将天陆九妖中的天龙真君斩于刃下。
只可惜天嫉英才,两年前翠霞山一场巨变,丁原重伤后坠落潜龙渊,令人扼腕。而跟前这个少年看似貌不惊人,可修为居然也与昔日丁原难相上下,放之天陆年轻一辈中也属佼佼者。
这少年正是淡言真人的另一弟子罗牛,他身旁的少女自是秦柔了。昔日秦柔的爹爹秦铁侠仗义相助盛年解救为天雷山庄庄主雷威所掳的百名少女,不意由此开罪了雷威等人。其后镖局被毁,秦铁侠与阿牛也被雷威手下擒到天雷山庄。
盛年、丁原等人得知后千里相救,更联合同是天陆九妖之一的毕虎等人在天雷山庄连番血战,阿牛也意外救出为雷威所囚禁的魔教四大护法之一的雷霆。
丁原在此一战中单枪匹马,挑雷远、斩天龙、连斗桑土公与赤髯天尊,由此一役成名。其后雷威众叛亲离,仓皇脱逃,秦柔与秦铁侠始得团聚,而秦柔更得雷霆青睐拜在其门下。奈何好景不长,秦铁侠在返回衡城府料理镖局善后时为雷威与神鸦上人所害,秦柔痛失慈父。
数年之后,秦柔在雷霆悉心指点下终有小成,她与阿牛的姻缘也由雷霆做主定下,只等两人仙基趸实后即可好事成偕。年后忽然传来消息,说是雷威与神鸦上人在败走天雷山庄后投到遮日崖,被红袍老妖拜为客卿。
秦柔闻讯即与阿牛双双禀明尊长,相约驾起仙剑直奔遮日崖,要寻雷威与神鸦上人为秦铁侠报仇。可遮日崖具体位置究竟在哪里,秦柔与阿牛知道的也不清楚,只晓得隐于别云山中。
两人到得别云山已有数日,一番寻觅却毫无头绪。今日得山中樵夫指点,这才进了万毒谷探询。正在毫无头绪间阿牛与秦柔忽然听见陆离鸟的悲鸣,当下御风赶到,及时驱走青鳞蜥蜴。
那三只陆离鸟俱已负毒伤倒在地上无力动弹,秦柔小心翼翼抱起幼鸟,见它失神的眼珠光泽黯淡,嘴里发出低低的哀鸣,不禁心生怜惜。似乎明白秦柔与阿牛并无恶意,倒地的雌雄陆离鸟呱呱哀号,乞怜的望着两人,尽失往日的凶悍桀骜。
阿牛浓眉锁皱,道:“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