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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病中的小祖宗擦热了身体,又喂他喝了药,被子棉袄厚厚给他捂上,赵定春才算松口气。
长那么大,他照顾人的次数一只手就点得过来,好在依李斯只是直挺挺躺着,倒很老实。
把病人安顿好后,赵定春又犯愁了。
他睡哪儿?
找唐以中一起睡那是纯属找死,找老李共度良宵那比找死还要死得快。
赵定春坐在依李斯脚边,把脚丫子塞进被窝。臭小子在发烧,被窝里那叫一个暖和!
本着不把病人的被窝捣空的良心,赵定春伸进脚后就没再得寸进尺。
前前后后忙了两三个钟头,夜已经深了。照以前,这会儿可正是上网打游戏玩得最高兴的时候,现在,估计八点左右赵定春就跟熬了一宿似的直打哈欠。
他裹了老李送他的一件旧皮袄,背靠着墙,头一歪便睡着了。
厨房里,老李点了油灯,在灶头放了祭神的鱼肉果品,默默坐下。
门突然被推开,呼啦灌进一阵冷风。
唐以中站在门口,身上只穿了一件夹衣,被冷风一吹,衣袂翻起,显得格外单薄。
老李唤了声:“小唐大夫。”连忙让他进来,又把门严严关上。
赵定春适才烧了半天水,厨房里被火烤得热热的。唐以中在灶口坐下,伸手在热灰上取暖。
老李将炭盆子烧得旺旺的,虽还是坐着,却显得比方才心神不宁。
唐以中轻问:“李叔想说什么?”
老李嘴上道:“没什么。”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却戳穿了他的心思。
唐以中肤色白皙,在灶口坐久了便被蒸得两颊发烫,面若桃花,白里透红,恰如画中美人。
老李看着他艳丽的容貌,许久才叹了口气:“转眼已经这么多年了……”他本意想说,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也该淡忘了。可是听在唐以中耳朵里,却如针扎一般。
这么多年过去,别人都渐渐忘了,自己为何总忘不掉呢……
他惨淡一笑,道:“那孩子,和他长得极像。”
老李仿佛没料到他会冒出这么句话,嘴长得老大:“……西域人……都是那个样子……”
唐以中抿抿嘴,算是笑。就算西域人都是宽额高鼻,那也不会都长得一模一样。况且那个人的长相,自己是绝无可能认错的。
老李见唐以中不说话,又道:“等那小子病好了,我立马打发他走。西域人无端端到江南来,总是怪得很。”
当初把那小子留在外面,就是想快点让他的家人也好、仆人也好,快点看到将他带走。没想到过了这么几天,愣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小赵说,那天在街边,小子连几个铜板吃碗馄饨的钱也没有。既然身无分文,必定跑出来没多久,他家人要寻的话早该寻来了。大高个子,蓝眼睛白皮肤,如此显眼的特征,随便一打听就能找到……
其中必定有诈!
老李如此想来,便分外能狠得下心。就算那小子真的冻死了,也只怪他哪儿不好找,偏找到医馆里来。
唐以中却不是这样的念头。
他虽没有证据,但心中已然认定依李斯与魔君有关。看到那孩子的第一眼,往事便如夏日骤雨,劈头盖脑砸过来。唐以中一方面告诫自己要远离那个少年,另一方面,却又移不开视线。
主仆二人相对无言。
厨房里的灯,便真的亮了一夜。
大年初一要早起,按当地的风俗,年初一要好酒好菜吃一顿饱饱的早饭,这样一年到头都不会挨饿。
赵定春冻得睡不着,鸡还没叫就起了,想着要早早到厨房做好早饭邀功,抵消他收留依李斯的“罪过”。
谁知厨房里,唐以中和老李已经坐在桌前等他。有点难为情的赵小厮便主动包揽了饭后洗碗刷锅的活。
整理完厨房,天才蒙蒙亮。赵定春悄悄溜到前堂,打算再给依李斯抓帖药。
“乓——乓——乓——!”
要不是担心弄出声响被老李听到,手上抓得稳,小赵早被吓得扔了药秤。
这……这谁啊!大清早敲门也就算了,还敲得这么惊心动魄的!年初一拜年可没这种规矩吧?!
他赶紧把药包藏起来,小跑着去开门。
门外,一个娇俏的少女仰头问:“这儿是医馆吧?”
赵定春被她一头的银饰闪了眼,一边想:匾上有字你不会自己看么?!一边想:苗疆打扮?……少女?……仙剑奇侠传?
少女歪了歪头,响起好听的叮咚声。她长相甜美,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穿了一身亮红色的裙袄,整个人就像一颗令人心醉的糖果。
唯一不甜美的,是她说的话。
“喂!去把大夫叫出来!给本小姐把这个人救活!”
赵定春待要伸头去看她脚边蜷缩着的人影,只觉脸上嗤啦一下,刺痛刺痛的。
少女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蝎子:“还不快去?!把大夫叫来,我就给你解药!”
赵定春的火气“蹭!”地冒上来,想也不想,当着她的面甩上门。
解药你妹啊!
他昨晚没睡好,本就在不爽中,被个小丫头莫名其妙地威胁,还被蝎子蜇……似乎来到这个世界积累的怒气都在摔门的那一下里爆发出来。
都看老子好欺负么?!玛丽隔壁的啊!
但是被蝎子蜇到的地方迅速肿起来,赵定春还没走到后院,脸已经肿得有半个馒头那么高。
饶是唐以中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看到自家小厮的惨状也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这是怎么了?”
“有锅……吕的……”赵定春手一摸,才发现连嘴唇都成香肠状了,“要……救棱……蝎几……这……”
也难为唐以中竟然听懂了,点点头道:“我这就去。”顺手检查了赵定春的脸,扔了颗药丸子在他嘴里。
而医馆外面已经不是敲门声,而是踹门声了。
赵定春以为老李一定会去开门,谁知老头却是先往唐以中的房里奔,半路上见他没事,才回头往外走。
赵定春生怕再被那个娇小的恶女残害,小心翼翼地用扫帚柄捅开门闩。
门“嘭”地撞开,小姑娘的脚还抬得高高的。
“哪个是大夫?出来!”
老李卷起袖子就想干架,唐以中拦住他,道:“我是。”
恶女一看他,眼珠子便定住不动了,忽然腿一收,裙子一遮,笑靥如花:“外面有人快死了,你救救他吧。”
赵定春真恨自己现在脸肿得猪头一样,无法吐槽。
你是外貌协会会长吧亲?
唐以中往她身后去看,过了半晌,不知为何叹出口气。
小姑娘又道:“你放心,诊金和药材钱全都我来出,不会让你做亏本生意的。”她正说着,老李已经走过去看地上那奄奄一息的人。
方才恶女用力踹门,引来了无数邻居围观。赵定春捂着脸不敢见人,老李便先将病人拎进屋,对外只说有人得急病要求医,如此这般。大年初一的,众人一听病啊死啊的,便很快都缩回了头。
这个恶女来路不正,就是赵定春也看出来的。但医者父母心,唐以中也不去计较病人的来历,只叫小赵把门板上了,不放他人进来。
那个病人脸色青黑,乍一看几与死人无异。
唐以中细细把了脉,又站起来,弯腰去看病人眼珠口舌的颜色。他身形消瘦,半弯了腰只觉更加苗条,发丝垂落,愈发显得秀美动人。
赵定春呆呆欣赏了会儿,忽而惊觉那个恶女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家少爷,内心顿时万分挣扎。
如果那个女色狼对少爷伸出魔掌,他救是不救囧?
第六章 不速之客(3)
唐以中浑然不知自己成了他人眼中的美景,凝神静气地诊断。他问那小姑娘道:“你与他认识?”
小姑娘一愣,答道:“不认识。”
“那怎么会与他一道?”
小姑娘眨了眨眼:“我赶路,看到他躺在路边快死了。”
赵定春暗暗嘁了声。
唐以中也不追究二人的来历,只是问:“那你可知他为何如此?”
小姑娘爽快地回答:“不知道。”
唐以中便点头道:“姑娘古道热肠,着实难得。你留下银子便走罢。”他前一句后一句跳得太远,小姑娘只听得呆了一呆,待唐以中走开了两步才大叫一声:“不行!”
唐以中笃定道:“此人受了内伤,至少也要半个月才可康复,更要两三年的功夫慢慢调养。眼下正是新年,姑娘难道不用回家?”
赵定春心里也巴不得她快点走,于是殷勤地跑去把门帘掀开。
小姑娘嘴一扁:“我没有家。”说罢头一扭,走到外间,一屁股坐在候诊的凳子上,显是不打算挪窝了。
赵定春极不待见她,可是看她霸道中带点孤单的样子,心又忍不住软了。
唐以中将写好的一长串方子交给老李,一边拿出银针,示意赵定春给病人脱衣服,赵小厮也就无暇多想,干他的助理大夫去了。
这一施针,足足两个时辰没有休息。
赵定春不懂医术,只负责给唐以中打下手,唐大夫说抬手他就给病人抬手,唐大夫说翻身他就帮病人翻身,好在那病人是个挺瘦的青年,搬来挪去也不很累人。
倒是辛苦了唐以中。银针细如发丝,轻若无物,但施用起来最耗心力。拿在手里的分量不过牛毛,扎下去却要全神贯注,差不得毫厘。
天气寒冷,病人赤膊,诊室里烧了两个大炭盆,愣是将唐以中热出了一身汗。赵定春数月下来(又兼之姓名上的缘分),早已认定唐以中是“他家少爷”,见他施针施得大汗淋漓,不觉心疼,空下来就拿帕子给他擦汗,擦到后来,手头连块干的布都找不到。
待得抬手叫小赵给病人穿衣服,唐以中已是累倒在了圈椅中。
施过针后,病人的脸色大有好转,或许是被炭盆烤得热了,脸上甚至有些红润。
赵定春好容易给个没有知觉的人穿戴整齐,看唐以中乏力的样子,便说:“少爷,您汗湿了衣服,先别出去,我给拿套干净的来换了再说。”一边说,一边自己给自己的狗腿劲感动。
唐以中懒得开口,点了下头算是同意。
赵小厮刚刚迈出诊室,迎面撞上两道火辣辣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条件反射地去捂脸。手一碰到才发现,脸上平坦坦的,已经消肿,嘴唇也正常了。
“活过来了么?”小姑娘问得热切。
赵定春没心情与她斗嘴,含糊地回了句:“在救呢。”不等她说下一句,连蹦带跳地逃了。
等唐以中换好干爽的衣服,又把病人安置到一间空屋,铺了旧棉服,烧热了炭盆,赵定春的活才算干完。
他揉着酸痛的胳膊回到房间,冷不丁被床上的庞然大物唬一条,都快忘了屋里还躺着个人呢!
床上那位听到开门声,虚弱地睁开眼,两手揪着被子,如叮嘱遗愿般微微仰起头:“我饿……我渴……”
赵小厮再一次感叹命运不公。别人穿越后都是前呼后拥被人侍候的,为什么他穿越过来遇到的人,都是上赶着等他去侍候?
依李斯只说了一句,便躺在床上喘大气,间或怯生生地瞟一眼,生怕赵定春一口吃了他似的。
心软的某人敌不过那双小狗般的眼睛,认命地放弃打个盹的计划,去厨房给臭小子张罗吃食。
要是平时,随便弄碗阳春面,加两滴麻油算客气的。过年么,多的是鸡鸭鱼肉,赵定春大发慈悲,非常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