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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许看着那守卫,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将军府厅堂中。
哥舒翰不住咳嗽,李景珑摊开鸿俊给他的图册,朝众人说道:“各位,这种怪物,名唤‘尸鬼’,确切地说,乃是历朝历代,战死后的将士化身而成,也即‘战死尸鬼’。”
哥舒翰说:“图册上并无详介,你是从何得知它们的经历?”
李景珑一瞥秦亮,秦亮却没有说话,也咳了几声。李景珑知道他不想说出过往经历,便自若答道:“驱魔司中,曾有案卷记载。”
“可有破敌之术?”哥舒翰又道。
“没有。”李景珑沉声道,“但这群战死尸鬼,昨日撤退显然是奉某种号令,所以卑职猜测,它们多半有个头儿,只要能找到这个头儿,说不定就能让它们撤军。”
正在此刻,后院传来喧哗声,夹着鸿俊的嚷嚷,李景珑一惊,忙一阵风般地赶去。哥舒翰眉头深锁,众人忙起身,不知发生何事。
后院内,鸿俊一脚将那守卫踹到走廊里,守卫险些吐血。
“你再欺负他让他喊爹?”鸿俊说,“看我不揍死你!”
“别动手!”李景珑道,“不是说不揍凡人的么?”
几名守卫扶起那守卫,哥舒翰怒道:“谁先动的手?!”
李景珑一看就知道发生何事,多半是守卫欺负陆许,鸿俊忍不住出手教训人,忙道:“不碍事,老将军,说开就好了。”
哥舒翰咳了几声,手指点点鸿俊,似要说什么,鸿俊突然脸色一变,沉声道:“你没事吧?”
哥舒翰一句话,半晌说不出来,陆许躲在鸿俊身后,好奇地看哥舒翰。
“他死了。”陆许说。
那句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击在众人胸膛,只见哥舒翰口鼻溢血,朝后倒了下去。
“将军!”
“国公!”
所有人慌张大喊,上前去扶哥舒翰。
畏寒尸毒
“老将军!”
哥舒翰一倒下; 府中顿时呼天抢地; 夫人、侍女全部围了上来,李景珑与鸿俊等人反而被挤到了人群外,眼看现场一片混乱; 鸿俊眉头深锁; 还在往里张望。
“快请大夫——”
“糟啦!快来人呀!夫人不好啦!”
李景珑:“你去给老夫人看看。”
哥舒翰六十来岁,谁的话都不听,只听老伴的; 夫妻倒是伉俪情深。眼下外头有大军围城; 哥舒翰又突然暴病; 当真是内忧外患。
“封锁消息。”李景珑忙朝卫队长吩咐道; “不可外泄,对外就说老将军在开会商议对策; 快去!”
侍女将哥舒翰夫人扶进房内,鸿俊进去诊脉; 说:“病情不严重,就是吓着了; 熬点定神汤喝下去就好。”
府内人等都松了口气; 老夫人道:“外头是不是还有敌人?将军他呢?你快去瞅瞅?”
鸿俊答道:“老将军也不碍事; 应当是昨天风雪里来去,受了风寒; 又忧虑过甚; 才一时昏倒; 您请放心。”
老夫人这才安静下来; 抓着鸿俊的手,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听老爷说了。”
鸿俊便抓着她的手,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话,反正李景珑没来催,便陪她聊一会儿。听了才知道,原来哥舒翰的夫人曾经也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十四岁上一见哥舒翰身披甲胄的英武模样,便为之倾心,跟随他直到现在。其间辗转征战,行军随伍,始终没有半句埋怨。
其间哥舒翰三起三落,结发妻始终相随,他在外头打仗,她便守在城中等他归来,哥舒翰身为突厥人,一路晋升极其艰难,她却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二十余年前,封县大营等不到军饷,险些兵变,还是她变卖了首饰嫁妆,前去长安走动疏通。
她与哥舒翰生有两儿一女,大儿子去了洛阳,小儿子则外派南方驻军,女儿嫁到了冀州。哥舒翰一生未娶妾,家中始终将妻放在首位,哪怕发再大的火,只要夫人出面一劝,都能即时收敛。
“这回还比不过老爷当年破突厥。”老夫人说道,“围城三月,后来城里连吃的都没了,老爷还省下军粮让我吃,可他不吃饱,怎么有力气打仗呢?你说是吧?”
鸿俊握着她手,答道:“这次不会有事的,您放心。”
老夫人“嗯”了声,并不知此刻围在城外的是什么妖魔鬼怪,又念叨哥舒翰受过多少伤,有过多少浴血征战。
鸿俊本来挺烦哥舒翰的,毕竟他对李景珑脾气实在太大,但被这么一说,心里却不由得敬重起来。且更敬重的,乃是他们四十多年的夫妻之情。
“你们在一起,多少年啦?”鸿俊问。
老夫人想了一会儿,心情渐好了些,笑道:“四十二年了。”
十四岁嫁他,那年哥舒翰二十来岁,如今老夫人已五十六。鸿俊不禁心道四十多年,这都快要一辈子了。只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人生,有一个人可以彼此依靠与陪伴着,一直到老。
“你爱他吗?”鸿俊忍不住又问。
“我还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他了。”老夫人笑了起来,朝鸿俊说,“那年我也忘了自己几岁,他就和你这么大。我还喊他哥哥……后来才知道,他那是突厥人,姓哥舒。”
鸿俊也笑了起来,不知为何,他很想听听老夫人说他们恋爱的故事,听起来真美好啊,什么时候我也能有呢?
老夫人又念叨了一会儿,便睡着了,鸿俊轻轻抽出手来,示意侍女不要吵醒了她,缓步出得房外。李景珑在走廊里头等着,鸿俊一怔,两人对视,李景珑似乎有点出神,显然在外头也听见了老夫人说的话。
“挺不容易。”李景珑看着院内飘雪说。
“嗯。”鸿俊说,“真好啊。”
鸿俊对那感情十分憧憬,听完以后还有点呆呆的,李景珑却笑了起来,打量他,然后又叹了口气,说:“慢慢再回味吧,情况有点儿不对,你先来看看。”
鸿俊十分意外,跟着李景珑快步过了走廊,进了莫日根房门。
陆许趴在莫日根榻前,拉着他的小手指头,鸿俊一见莫日根脸色便暗道不好,昨天还没这么严重,这是怎么了?
陆许见鸿俊来了,赶紧让开,指指莫日根,显然担心很久了,只是找不到人。
鸿俊试了下莫日根额头,说:“莫日根?”
“冷……”莫日根答道。
莫日根昨夜只用了些米汤,今天的饭食放在桌上,只动了一点点,看那模样,多半是陆许喂的。
他依旧裸着身体,被子盖着,露出胳膊与肩膀,外伤已经全好了。
“再给他吃颗药?”李景珑问。
“服下两颗了。”鸿俊答道,“不能再吃,吃多了恐怕身体烧起来。”
莫日根半睡半醒,一直在畏寒,李景珑说:“不像风寒,像被蛇咬过一般。不知道是不是被战死尸鬼抓伤后染了尸毒。”
“伤口没有溃烂。”鸿俊皱眉道,“不应该,你……”他突然想起,昨天受伤的人不止一个,瞬间道:“长史,你呢?伤势如何?”
李景珑解下衣裳,背对鸿俊,将外袍一敞,让他看自己的伤痕。背肌上有几道明显的刀伤,手臂有一处箭创,都已愈合。
李景珑又说:“还有一事,你来看看。”
鸿俊先给莫日根穿上单衣,陆许担心地看鸿俊,鸿俊心乱如麻,说道:“我这就去给他抓药。”
陆许执拗跟着,李景珑出府,让鸿俊带陆许,骑马往凉州城正街上去。城外尸鬼军团未发动围攻,但凉州百姓谣言已传得漫天飞,惶惶不可终日。城里笼罩着诡异的恐怖气氛。
鸿俊想去药房,李景珑却带他们进了一条小巷,顺路入一户人家,正是秦府。秦亮躺在榻上,女儿秦萱与夫人都守在一旁。
鸿俊:“!!!”
“快来看看。”秦萱焦急道,先前她往将军府上送信,李景珑总算来了。
“一模一样。”鸿俊喃喃道。
“什么一样?”秦萱问道。
鸿俊看秦亮昨日留下的伤口,外伤用了金创药,基本无碍,可脸色灰败,与莫日根的情形完全相同。
秦萱与秦夫人问长问短,鸿俊忧心忡忡,只安慰了几句,便说去抓药,离开秦府,到得城中药堂。凉州城是丝绸之路必经之地,药材倒是丰厚,竟还有西域产的离魂花籽,以及雪莲等昂贵药物,然而鸿俊对着药屉,却不知该配什么药。
这时候他只恨自己从前学得太少,为什么不与重明好好学下医理?万一莫日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鸿俊一脸茫然,脑子里已想到要怎么去室韦通知莫日根的家人,让他们过来看看他,这时李景珑却拍了拍鸿俊的背,说:“别怕,你先尽力,凡事有我。”
鸿俊便点点头,抓了御寒活血的药,出得药堂来,李景珑却示意稍候,在巷外食肆中坐下,点了吃的。
这家名唤“鱼羊小酌”,以羊肉饺闻名,天寒地冻中,店家舀一大勺御寒药材与鱼骨炖出的药膳汤,饺子包着羊肉与红白萝卜细丝,面皮筋道,入口馅汁清甜,羊肉嫩香扑鼻,药汤更能御寒,简直是人间美味。
然而鸿俊却实在吃不下,心事重重,陆许吃了两口,突然呜地哭了起来,不住擦眼泪。
陆许一哭,便招了鸿俊,鸿俊小时候一哭就要挨重明的怒斥,越哭越要挨揍,便忍了,想到莫日根,要求助也不知上何处求助去,当即心里堵得慌,伸手去安慰陆许,忍不住也要哭起来。
李景珑:“……”
“我说,莫日根会好起来的。”李景珑说,“你们信不信我?鸿俊,我答应过你的事,有哪一件没办到过?”
鸿俊被这么一说,瞬间恢复了信心,心想似乎确实是这样,李景珑答应过自己多少事,都办到了,从来没有失信。
“我信。”鸿俊说,“可他不信啊。”
李景珑便与鸿俊一起摸摸陆许的头,让他吃吧吃吧,陆许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好吃吗?”李景珑说。
鸿俊吃到好吃的,心情还是略好了些,这下他更纠结了,既担心莫日根,又不敢表露出担心,免得李景珑又觉得自己不相信他而生气。
“你就当作咱们从前查案。”李景珑用过午饭,倚在食肆二楼朝外看人来人往的街道,说,“关心则乱,必须镇定,才能从重重谜团中,窥见一丝转机。”
鸿俊似乎懂了,李景珑又说:“快点吃,不吃完怎么有力气查案?”
陆许也听懂了,便与鸿俊一起将碗内饺子吃完。出得街道,李景珑又说:“不忙回去配药,先去市集转转。”
鸿俊跟着李景珑,只见李景珑在集市上买了一双小孩子穿的羊皮内衬雪靴。
鸿俊问:“这要做什么?”
李景珑答道:“迟点你就知道了。”
接着李景珑又买了一个厚厚的垫绒羊皮袋子,借了剪刀,在羊皮袋上剪了几个洞,又把口袋上系了绳,拴得一拴,皱眉道:“脚没办法。你去给我找俩小袖套来。”
鸿俊:“……”
“再买几根粗绳。”李景珑吩咐道,“买结实点儿的。”
买齐东西,三人又到了城中驻军地,此处倒下的士兵更多,已躺满了不下四十个营房,所有人与莫日根、秦亮病症相同。
鸿俊震惊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