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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李景珑与鸿俊面面相觑。
午后,鸿俊一脸无法相信,仿佛像做梦一般,与李景珑走进驱魔司。
鲤鱼妖则踉踉跄跄,连步履都充满了茫然。
“他朝你做了什么?”鸿俊问。
李景珑答道:“在心灯之处,留下了一个烙印。”
鸿俊说:“我看看?”
鸿俊看见李景珑胸膛上,有一道火焰般的飞舞印记,像道瘀青。
“也许是保护你心脉的法术。”鸿俊说,“青雄教了你什么?”
李景珑微一笑,答道:“几招掌法,几招剑法。”
“赵子龙你没事吧?”鸿俊朝鲤鱼妖喊道。
鲤鱼妖被鲲神嫌弃了,颇有点颓然,抱着佛骨,说:“我想去救人。”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喊道:“李长史!驱魔司李长史!”听声音却是大理寺黄庸。李景珑便去开门,把人放了进来。
黄庸裹着厚厚的裘袄,进来便累得直喘气,说:“西北边出了大事儿,信鹰飞了一天一夜,你得同我去兵部走一趟,还有你……走走走,都走!”
李景珑眉头皱了起来。
黄昏时,大明宫殿顶。
重明、青雄与袁昆三人立于顶上,夕阳投来,琉璃瓦流光溢彩。
“看他造化罢。”袁昆说,“怕就怕天魔复生之时,凡事人算不如天算。”
重明声音中带着怒气,说:“我只想将他带回曜金宫中,若这一生永不下山来,魔种再强,又奈得他何?孔宣若当年愿听我的话,留在曜金宫,不与那女人相恋,何曾会有今天?!”
青雄淡淡道:“重明,雏鸟离巢,天经地义。你涅槃之日将近,到得那时,还有谁能保护他?”
“心灯虽错付了人。”袁昆的蒙眼布在风里飘扬,低声说,“但那李景珑的出现,也未必不是一个转机,只要他能坚守住……”
“我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凡人身上!”重明怒道。
青雄说:“所以你逼着鸿俊选,总之只要你不好受,便要所有人都不好受就对了。”
“你……”重明注视青雄双眼,烦躁不安地出了口气。
青雄答道:“今天你也听见鸿俊所言,这还不够么?”
袁昆的眉头拧起,沉声道:“有时候真烦你们这些鸟儿,成天唧唧喳喳,婆婆妈妈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那黑蛟,究竟它逃去了何处?”
——卷一·狐美人·终——
屠城之谜
初雪出长安; 万家砌玉砖。
午后寒梅融雪,李景珑与鸿俊来到兵部花园内,梅花芳香之中,数名大臣正围坐饮茶; 列席者乃是刑部尚书温侑、一名三品紫袍大员、太子李亨赫然在主位上,见李景珑时便略一点头,说:“景珑,鸿俊; 坐。”
“……这已是本月接获的第四起军报。”
碧绿茶水入碗; 刑部尚书温侑将茶碗递给李景珑; 李景珑便转手递了给鸿俊; 鸿俊还念着青雄说过的话; 与昨夜重明的离去,心情颇有点郁郁。
坐在太子下首的,乃是一名身穿紫袍金绶的大官; 李景珑却是识得的,昔时自己上司胡升见着他,不免点头哈腰; 毕恭毕敬,正是兵部尚书樊申。
“甘州、伊州、沙州三地; 次次俱是夜里遭遇突袭,所过之地; 鸡犬不留; 尽成废墟。”樊申又说; “无论老少、妇孺,一律格杀,死者已逾十万。河西军中侦察兵所见,俱成人间地狱!”
李景珑闻言一凛,鸿俊亦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兵部花园中初冬风光晴好,众官员讨论的,却是如此惊心动魄的问题。
李景珑皱起眉头,温侑又问:“哥舒翰将军未曾出兵排查?”
“已朝长城外派过三次兵。”樊申答道,“尚不知是回纥还是突厥人作乱。一月内连屠四城,且来无影,去无踪,哥舒翰将军麾下排查已久,奈何玉门关外天寒地冻,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
“景珑怎么看?”李亨突然说。
一众大臣便朝李景珑望来。
李景珑知道太子传唤自己,无论发生何事,定怀疑与妖怪有关。听得几句,便大致心中有数,说道:“臣冒昧请问三个问题。”
在场任何一人官阶都比李景珑高,众人本不相信怪力乱神的说法,奈何太子信,便都不说什么,只示意李景珑问。
“其一:城中被屠士兵,遭到什么武器的袭击?
“其二:城中主要的掠夺方向是什么?这么大一座城,竟无人逃出来?!
“其三:朝廷对此事如何说?”
李景珑问出口后,太子一笑,看看众人。
“这正是我们所担心的。”樊申说道,“实在无法解释……老幼妇孺尽数被杀,而城中青壮年士兵,统统一夜之间消失,再无痕迹。”
鸿俊:“???”
鸿俊放下茶碗,开始思考,这不像人做的事。
“城中财帛、粮食,一应秋毫无犯。”温侑道,“大理寺对此,简直百思不得其解,至于朝廷……”
温侑求助般地望向李亨,李亨缓缓呼吸,只不回答。
“除此之外,再无线索?”李景珑问。
“除此之外,毫无线索。”李亨答道。
一炷香时分后,李亨与李景珑、鸿俊出得兵部大门。
“杨相勤军归朝。”李亨解释道,“眼下军报,正压在他手上,十万军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四城尽毁,在边关仍是一件大事。此事蹊跷极多,他们都认为是回纥军入冬前大肆劫掠的案件。”
李景珑深呼吸,眉头深锁道:“不可能是回纥军,若是回纥,怎可能不动城中财产?”
“你们认为与妖有关?”李亨问道。
鸿俊说:“得去当地看看,现在这样,不好判断。”
李亨说:“我们只有两个半月,开春回纥使者便将抵达长安,届时若再不拿到证据,恐怕右相便将考虑,找借口对回纥用兵。”
“陛下能答应?”李景珑顿时紧张起来。
李亨只是静静看着李景珑,鸿俊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旋即,李亨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本以为,总算否极泰来,没想到……这次全倚仗你们了,对了,你还有几名部下呢?”
李景珑苦笑道:“妖王已除,他们个个身有要任,远走高飞了,剩鸿俊陪着。”
李景珑说着把一手搭在鸿俊肩上,李亨倒不诧异,只若有所思道:“倒是一样的呐。”
“会有人帮你的。”李景珑答道,“山穷水尽时,转机便在不远处。”
“可不就是你么?”李亨笑道,“这有我手谕一封,抵达河西后先找哥舒翰将军,去罢,候你佳音。”
鸿俊莫名其妙,在旁听二人打机锋,最后李亨翻身上马离去。
“什么一样?”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他的境地与我当初很像。在外征战多年,好不容易李林甫倒了,得以回长安,没想到眼下又添了个对手,杨国忠。”
李景珑在房内收拾行李,鸿俊换了件修身武服,背着个包袱,蹲在廊下横栏上看他。
“大唐与回纥,这结一旦解不开。”李景珑取了衣服,一阵风出来,经过鸿俊面前,又说,“杨国忠就会再次设法,将太子殿下派出去。”
鸿俊尚是第一次听李景珑这么解释政治斗争,渐渐懂了人与人的摩擦与矛盾,最终仍在“权力”上,自古以来,人的欲念便无穷无尽。
“所以他俩会打起来吗?”鸿俊惊讶道,“那杨国忠不就是造反了?”
“他不敢。”李景珑哭笑不得道,“杨家不过也是想活下去罢了。”
杨国忠眼下势大,却是仗着其妹受宠,横行霸道,更在朝中树敌众多。出了狐妖案后,定会对杨家有影响。来日李隆基一死,李亨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清算杨家。
于是杨国忠必须设法保全整族,与太子陷入周旋中。
“所以与回纥,也不一定会打起来嘛。”鸿俊说。
“嗯。”李景珑取了盘川,再次从鸿俊面前经过,说,“不一定与回纥打仗,但他可以再把太子派出去一遭,守在凉州。这样他便可抽出手来,在朝中做布置。”
鸿俊学到了不少,问:“那么万一他们斗起来,咱们是帮谁?”
李景珑:“……”
“除了帮太子你还能帮谁?”鲤鱼妖实在听不下去了,说,“你傻啊,人间改朝换代,你不帮真命天子,难道还去帮叛贼?大唐气数还在呢!”
鸿俊说:“可是杨贵妃还给我点心吃……”
李景珑扶额,心想如果哪天鸿俊被杨贵妃哄着用飞刀去把太子给捅了,理由居然是点心,不知道天底下百姓怎么看。
“太子还给你和田玉珠呢,怎么不说?”李景珑打好包袱,怒道。
鲤鱼妖背起个包袱,跳上走廊,说:“两位,我也要向你们辞行了……”
“不行!”李景珑听也不听怒道。
“你要上哪儿去?”鸿俊诧异道。
鲤鱼妖得鲲神指点,很是郁闷了一个时辰又两刻钟光景,鱼生总不能每天这么过,于是决定去救九九八十一个人,积功德渡自己也是渡众生。
“现在救了杨贵妃。”鲤鱼妖说,“不知道算不算,还是从下一个从头开始算吧。”
鸿俊说:“你就这么上路,当心又被抓去做红烧鱼。”
鲤鱼妖考虑良久,与鸿俊下山时,有一次去挖蚯蚓吃,险些就被抓了,后来还是鸿俊去救才带回来,自己单独行动,想来想去确实太危险,只得作罢。
“那么咱们可得约法三章……”
李景珑叫苦不迭道:“没人会限制你的自由——快去拿离魂花粉!”
鸿俊又问:“河西好玩么?有什么好吃的?”
“答应带你去了?”李景珑说。
鸿俊:“!!!”
“长史!”鸿俊马上喊道,“我包袱都打好了,你就忍心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吗?!”
李景珑埋头折袍子,说:“你离家到长安,不是一个人过来的?”
鸿俊:“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李景珑嘴角微微勾着,与鸿俊擦肩而过,去找文书。
“现在认识你了,当然不一样了。”鸿俊说,“你怎么能扔下我?你看,我东西都收拾好了!”
鸿俊说着拍拍包袱。
李景珑确实想过,留他在长安看家,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又有妖怪来闹。但把鸿俊扔在驱魔司,他实在放心不下。自己路上也没个照应,路途遥远,彼此都十分寂寞。
“那么咱俩可得约法三章。”李景珑说,“第一:在外凡事都得听我的。”
“我一直都听你的。”鸿俊茫然道,“什么时候没听你的了?”
李景珑手指点点鸿俊,说:“那可不一定……譬如……”
李景珑想来想去,举不出例子,现在想想,发现鸿俊确实是最听话的那个。只得说:“第二……”
鸿俊跳下栏杆,伸手去拉李景珑,忙道:“长史,你说,我全部照办,带上我吧!”
李景珑看着鸿俊,突然笑了起来,那一刻很想把他搂进怀里,使劲揉几下。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却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停了动作。
“别拉拉扯扯的。”李景珑说,“带你就是,去收拾衣服,河西冷得很。”
鸿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