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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略通武艺的太监,又何尝能与上万名军人相比?
“随朕——亲征——”李隆基之声响起,六军中刹那静了。鸿俊一见李隆基出面便知要糟,果不其然,上万人目不转睛,盯着老态龙钟、昏昏沉沉的人间天子。
鸿俊回头看车队,杨玉环与韩国夫人上了车,兴庆宫中兵荒马乱,守护李隆基与杨玉环的,竟只有自己一人。
“出发吧。”鸿俊站在李隆基身前,面朝禁军千军万马,只有他一人挡着,却无人敢上前,目光先是从李隆基身上落到车队上,再落到他身上。
神武军统领排众而出,到得鸿俊面前,询问道:“雅丹侯呢?”
“他在掩护长安百姓撤离。”鸿俊简短答道,“走不走?”
那统领名唤陈玄礼,与胡升乃是同级,鸿俊以前跟随在李景珑身边时见过他,他也见过鸿俊。长安城中几次诛妖,俱传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然而六军中也知道,李景珑这伙人不是好惹的。
陈玄礼见驱魔司只派来一人,显然有恃无恐,斟酌再三,终于放弃了打算,抬手下令。鸿俊翻身上马,守在车队旁,跟随李隆基出发。
血雨铺天盖地,六军将士一言不发,纷纷上马,被淋得浑身湿透。鸿俊有意地落后些许,见马车揭开车帘,里头露出杨贵妃侧脸。
“杨家人都撤走了么?”杨贵妃问道。
鸿俊:“……”
“我请太子将他们带到宫中,与陛下一起走。”杨贵妃蹙眉道,“大哥没有来,他们都没有来。”
鸿俊不知该说什么,转眼间卫队已出兴庆宫,他想了想,答道:“我不知道,但他们一定已经离开了……”
“替我看看去。”杨贵妃说。
“我的职责是守护陛下。”鸿俊说,“这是驱魔司为我分配的任务。”
杨贵妃坚持道:“陛下不会有事的,他们恨的,无非是我。去罢,鸿俊。将这个交给管家。”
鸿俊沉吟片刻,策马上前,正要询问陈玄礼时,陈玄礼却始终等着,朝他交谈。
“你的职责是什么?”陈玄礼说。
“守护皇室。”鸿俊道,“杨家人……”
陈玄礼道:“孔鸿俊,驱魔司受陛下、太子殿下统领,奉天家之命,我以为你们心里都是清楚的。”
鸿俊打量陈玄礼,没有答话,大雨哗啦啦地下着,众人行进在大街上。
“杨家不是天家。”陈玄礼冷冷道,“太子的命令,若是与杨家的命令相违,你待如何抉择?”
鸿俊:“你……”
陈玄礼沉声道:“回答我!我知道你们驱魔师神通广大,但若真欲一战,也别欺人太甚!”
鸿俊沉默良久,而后答道:“景珑听皇帝的。”
“你看看陛下!”陈玄礼从马上倾身,蓦然揪着鸿俊衣领,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现在还认得清谁?”
鸿俊喘息不已,陈玄礼又道:“回答我!”
“听太子的。”鸿俊最后说道。
陈玄礼这才放开鸿俊,鸿俊说:“我去找杨家人。”
“我再问你一句。”陈玄礼说,“杨国忠的真身是妖怪,是不是?”
鸿俊蓦然转头,望向马车,再注视陈玄礼。
鸿俊:“是,但其中内情……”
“我只问你是不是。”陈玄礼沉声道。
鸿俊不说话了。陈玄礼又问:“虢国夫人也是妖怪,是不是?”
“但贵妃不是!”鸿俊已隐约感觉到杨家处境的危险,怒道,“放过她罢!你们皇帝身边只剩下她了!”
“若非杨家这群妖孽作祟!”陈玄礼沉声道,“吾皇何至于落到如今众叛亲离的境地?”
鸿俊手持令牌,沉声道:“我会追上你们,陈玄礼,你有胆子就在我回来之前动一下贵妃试试。”
“你当真要与奸妃合谋,助纣为虐?”陈玄礼说,“想想清楚。”鸿俊则不待他多言,便策马而去。
秋高气爽,长天杳阔。香樟树下,树干垂下两条绳索,拴着个木板,随着风轻轻晃动,小鸿俊坐在秋千上发呆。小李景珑匆匆过来,放下手上的书,跪到秋千前,抱着小鸿俊,侧过耳朵,隔着薄薄的衣服,在他小胸膛上听了听。
小鸿俊:“??”
“你信我么?”小李景珑说道。
小鸿俊问:“信什么?”
小李景珑答道:“将你的魔种取出来,再用我的法宝,重新给你做一次三魂七魄。”
小鸿俊问:“会很痛吗?”
小李景珑摇摇头,却带着迟疑,黯然道:“也许。”
小鸿俊注视小李景珑,末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跟我来。”小李景珑牵起他的手,趁着两家没人,带他从后门溜了出去。
“你有什么法宝?”小鸿俊穿着木屐,在巷里奔跑,小李景珑回头,答道:“心灯,不是我的,借回来用的。”
“不用还吗?”小鸿俊又问。
小李景珑:“……”
长安入夜,雨水瓢泼,鸿俊纵马穿行于长安街道,来到杨家门外,内里早已空了,无数宝物胡乱堆叠,古董、字画、珠宝,就这么扔在暴雨下。
“有人吗?!”鸿俊抹了把脸,喊道。
空空如也,鸿俊捡起一幅画,扔进厅内,再次上马,在长廊、后院、花园内骑马穿行,再找不到活人,想必早已各自逃亡。他深吸一口气,想回驱魔司看一眼,但不知为何,阴错阳差就想起了另一户人。他当即出了巷子,拐过两条大道,进入另一条小巷。
“有人吗?”鸿俊撞进一户人家,见门半开着慌忙下马往里间去。这是陈子昂后人的家,鸿俊匆匆进了房内,只见榻上躺着一人一小孩,那人乃是段氏。小孩见鸿俊来了,只做了个“嘘”的手势,说:“别吵醒了我娘。”
鸿俊在他还是婴儿时便见过数面,一别数年,没想到竟是这么大了,当年第一次来寻找陈家后人那天,这孩子将近一岁,如今三年过去,已是有四岁。
鸿俊道:“怎么还在睡觉?赶紧出城去……你没事吧?”
他伸手去摸段氏额头,段氏却已浑身冰凉,不知何时死了。
鸿俊:“……”
鸿俊本不知为何想起心灯原本的主人,正打算带来令牌,若段氏尚未出城,交予她带着孩子去避难,没想到却看见了面前一幕。原来段氏入秋时染了风寒,渐一病不起,幸而手上有些银钱使用,便由左邻右里每日煎汤送药,代为照顾。直至三日前安禄山大军围城,长安城中百姓开始逃亡,一夜间整坊逃得干干净净,再无人看顾这娘俩。段氏久病不愈,到得弥留之际,竟发起高烧,烧了一夜后便即撒手人寰。
这孩子在榻畔坐着,饿了便吃些灶台上的冷馒头,尚不知母亲已死,只以为她睡着了。
鸿俊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该如何劝这孩子,说时迟那时快,院外竟是一声巨响,孩子吓了一跳,鸿俊又快步奔出,察看天色。
血雨停了,瞬时狂风大作,黑云再次涌来。
孩子问:“妖怪要进城了么?”
鸿俊一个翻身,上了房顶,朝远处眺望,只见黑云滚滚,开始入侵长安。
“听谁说的?”鸿俊问。
孩子答道:“他们都这么说。”
鸿俊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说:“陈奉,我知道你,你是我家的恩人。”
鸿俊:“……”
陈奉自言自语道:“我娘说,你和李长史时常接济我们,让我好好念书好好做人。”
“你才多大。”鸿俊低声道,“就念书了?”
“我认得好多字了。”陈奉说,“你是来带我们走的么?我去叫娘醒来。”说着就往里头跑,摇晃段氏。
鸿俊不忍地闭上双眼,陈奉连着叫了一会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叫声里带着哭腔,紧接着又有种不知所措的惶恐。
“没时间了。”鸿俊一阵风进去,抱起陈奉,陈奉喊道:“我娘还没起来!”
“她死了。”鸿俊想到母亲,蓦然万千悲痛,一齐涌上心头,抱着陈奉上马,陈奉瞬间大喊道:“没死!她没死——!”
“她死了。”鸿俊重复道,他抱紧了陈奉,不顾他大喊大叫,纵马冲出了小巷。整个长安一片混乱,到处都在设法出城,城外玄冥筑起的冰墙已垮塌,远处更传来吞地兽的嘶喊。
刹那城中犹如末日到来,陈奉喊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听话!”鸿俊朝陈奉喝道。
陈奉顿时被吓得不敢作声,瑟缩在鸿俊怀中,不住发抖。鸿俊驻马西市,偌大一个西市早已空空荡荡,犹如废墟一般。他想将陈奉交给杨贵妃,然而眼看六军情况,颇不安全,只得带回驱魔司去想办法。
庄周梦蝶
夜幕温柔地笼罩了长安全城,小李景珑牵着小鸿俊; 穿过废巷; 来到一扇门前; 那扇门上有锁拴着; 李景珑捡了块砖; 几下把锈锁砸了; 带着小鸿俊进去。
“这是哪儿?”小鸿俊问。
“这是在过去里,你身上魔种苏醒的地方。”小李景珑说; “跟我来。”
“魔种。”小鸿俊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
他们来到厅堂内; 面朝狄仁杰的画像,小李景珑朝画像跪下。
狄仁杰的画像闪烁金光。
“还未到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李景珑。”
小鸿俊被那声音吓了一跳,不住退后,小李景珑转头看他; 目中带着恳求。小鸿俊读懂了,那眼神的意思是:相信我。
小鸿俊慢慢地走向壁画; 怯怯问道:“你是谁?”
“孔雀大明王。”那声音说,“你早已不再认得我了; 可我仍认得你……”
“我不是孔雀大明王。”小鸿俊答道; “我爹才是。”
“千年的轮回与转生。”那声音道,“你父亲早已脱出了这无尽的轮回与宿命; 如今魔种在你身上; 孔雀大明王的力量; 亦随之过渡到你身。可笑他自以为挣脱了宿命; 又何尝不是进了另一个因果循环的圈中?”
小李景珑当即一摆,喘息道:“我错了,不动明王,我想赎回……我曾犯下的错……”
鸿俊抱着陈奉纵马驰骋,在颠簸之中不断接近驱魔司。
大地不住震荡,驱魔司众人却在厅堂内自顾自地喝茶。杨国忠沉声道:“时候已到,你们还不出战?”
“出不出战是我们说了算。”莫日根道,“轮不到你开口。”
杨国忠:“……”
裘永思说:“阶下之囚,就给我好生待着。”
杨国忠无论怎么设计,都算不到自己居然被这群小孩儿给摆了一道,一向老谋深算的他顿时惊慌失措起来,颤声道:“你们在等什么?”
陆许答道:“你有什么资格发问么?”
杨国忠审视屋内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李景珑身上,说:“你们在等他醒来?”
“没有啊。”裘永思一脸无辜地说,“但我不想告诉你,什么时候出战,由我们决定。”
“你……”杨国忠开始挣扎,怒道,“放了我!”
其时驱魔司大门洞开,鸿俊骑着马直接就这么冲了进来。
“鸿俊!”众人忙起身,鸿俊抱着陈奉入内,陆许道:“这谁?”
“心灯的主人。”鸿俊喘息道,“陈子昂的后人。”
陈奉一脸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