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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者-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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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咳!!……”于靖忠翻身跪地,捂着脖颈一口口咳出黑血,半晌剧烈颤抖着抬头一看,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只见天迩岐志倒在刚才和他生死搏斗的地方,胸前被利器刺穿,不断涌出大股鲜血。而他眼前站着的,赫然是刚才幻象中年轻的颜兰玉!

    颜兰玉看起来有二十七八岁,面容其实没有太大变化,但因为毫无生气而显得格外灰败。与之相对的是他神情非常沉静,微微垂眸盯着天迩岐志,微垂的右手四指并拢,鲜血纵横,指间汇聚落到土地上。

    在千钧一发之际,是他刺穿了天迩岐志的心脏!

    “……终于……终于把你逼出来了,”天迩岐志每说一个字,嘴角就冒出血沫来,但他的神情似乎还很开心:

    “呐,你这个样子多年不见,真是令人想念哪……现在总不能装傻了吧?”

    颜兰玉静静地盯着他。

    从黄泉彼端吹来的风穿过山林,拂过土丘,向远处无边的夜幕掠去,带着无数怨灵永不断绝的哭泣和执念,呼啸着奔向远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许久后颜兰玉淡淡道。

    他的声音非常沙哑,似乎声带受到了损坏,听起来略有怪异。

    但其中冷漠疏远的特质,隔着阴阳天堑和漫长的岁月,却没有任何改变。

    “还是固守着‘陌生人’的角色认知不变吗?真是你标志性的台词啊。”天迩岐志笑了起来,捂住嘴发出闷咳,一声声仿佛从胸腔中震动而出。

    他伤得很重了,颜兰玉那一下直接刺穿心脏,是致命的。

    “不过算了,我只想知道你现在什么样而已——故事错误的开始被修正,结局应该就变成另一个走向了吧?我只是有一点好奇……罢了。”

    天迩岐志转头望向于靖忠,竟然笑得有点揶揄:“我早提示过你,特工先生,反派死于好奇。”

    于靖忠半跪在地上喘息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奇心人皆有之,要对反派的好奇心抱有尊重的态度。”

    “它经常是故事结局里主角打败反派的关键呢。”

    ……

    难道他一开始就暗示了这样的走向,人入了魔以后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入魔之后岁月漫长,你不会真正死去,但这里已经不是你我应该待的地方了。”颜兰玉顿了顿,尾音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一声悠远无声的叹息。

    “来吧,天迩君。灵魂有灵魂应该去的远方。”

    他伸出手,于靖忠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猝然喝道:“不!——颜兰玉!”

    然而后者只是抬起头,向他微微一笑。那神情里带着苦涩、眷恋和无奈,但也隐藏着某种更深的东西,仿佛是一种解脱。

    就像经过漫长旅程后望见了终点的行人,又像是终于背起行囊,向着遥远大山启程而去的朝拜者。

    与此同时,他伸手按在天迩岐志心脏部位,手背上猛然浮起铭刻着繁复咒文的金色五芒星!

    于靖忠愕然一看自己的手,果然五芒星已经不见了。紧接着半空中时空缝隙轰然崩塌,犹如黑色的帷幕缓缓拉开,帷幕后赫然是无尽的地狱深渊,无数纠缠在一起的凄厉鬼哭扑面而来!

    阴冷气流形成飓风,混乱间于靖忠摔倒在地,只见通向地狱的大门瞬间将颜兰玉和天迩岐志两个人同时吞了进去。

    “颜兰玉……”于靖忠爆发出怒吼:“颜兰玉!!”

    他几乎攀着岩石冲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在千分之一秒的刹那间碰到了颜兰玉的指端!

    ——然而紧接着,两人的手交错而过,颜兰玉坠入深渊,向他微笑着挥了挥手。

    那就是地狱之门合拢前,于靖忠看到的最后一幕景象了。

    “颜兰玉!回来!!”

    虚空猝然震动,空气无声无息合拢。幻象在风中完全消失,几秒钟内连最后一点影子都完全不见了,山林中只留下满地疮痍和烧焦的岩石,以及满地搏斗后留下的斑斑血迹。

    于靖忠全身血液都凉了,手脚发软,摇晃几次都站不起来。

    不,不可能……

    一定不会是这样……

    他满把抓住土块,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迅速而又无比狼狈地冲回到刚才的土丘上。被碎石割破擦伤的疼痛他完全感觉不到了,甚至连任何声音都听不见,只有血液冲击头顶和耳膜,心脏仿佛被数根铁丝紧紧勒成随时会爆裂的肉块。

    哐当一声他翻过土丘,摔倒在地上,连爬起来都顾不得,抬头就向前方望去。

    ——颜兰玉静静躺在那里。

    他如同被孤零零弃置在大地上,胸膛一动不动,好像连呼吸的微弱起伏都没有,和远处冰冷、深沉的夜幕完全溶在了一起。

89 Chapter 89

    地狱,血海。

    一道碧绿色的火焰横跨天际,高温将惊涛骇浪瞬间蒸发成白汽,形成一道带着壮丽光晕的彩带。

    紧接着,光带延伸的尽头被纯青长箭轰然爆开,箭锋如流星般斩风破浪,瞬间将高空另一端的摩诃撞飞了出去!

    凤凰飞越长空,速度之快几成虚影,紧接着一掌抓住摩诃,顶着狂卷的气流将他硬生生压下。两道身影从高空中急剧下坠,紧接着轰一声摔进了血海!

    周晖尾随而至,只见海水如有生命一般从摩诃身侧刷然分开,汹涌退去。楚河一手死死按在他胸前,两人从波涛壮阔的水墙中急速坠落海底,紧接着轰然落到海底深处,一块坦露出来的平地上。

    周晖想都不想,拔腿就向下冲,然而紧接着只听楚河厉声道:“别过来!”

    “你……”

    “别过来,”楚河淡淡道,他半跪在地,直视着脚下的摩诃:“……这是我和大毛之间的事。”

    周晖迟疑着停住了脚步。

    在两大明王神力的巨大压迫下,血海中所有魔物都飞快向远处遁去,海水被无形的巨力向两侧推去,形成一望无际的、壮观而又空空荡荡的水墙。

    摩诃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冷冷道:“周晖想要杀死我,母亲。”

    楚河柔声道:“他没有。”

    “为什么他杀我的时候你无动于衷,我还手就要被阻止?”

    “他并不真的想杀你。”

    摩诃眼珠动了动,终于望向凤凰。

    孔雀明王的面孔和母亲极为相似,但哪怕一个剪影都能分辨出明显的不同。摩诃的眼梢微微挑起,眼睫总是习惯性眯着,看上去十分锐利而又有一点神经质;他举手投足都十分随意,说话的时候语调总带着嘲讽,哪怕什么都不说也不动,只漫不经心地坐在那里,身上都萦绕着一股从内而外透出的戾气。

    只有在面对凤凰时,他这种焦躁的感觉才会稍微淡去一些。

    “他也许有过这个想法,但并没有真的下手去做。”楚河顿了顿,道:“所以我希望你的想法也只是想法而已……有些事情已无法改变,但一辈子都不要付诸行动就好了。”

    摩诃嘲讽道:“我以为您一直致力于让这个家恢复和谐呢,原来您也承认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了?”

    楚河沉默了片刻。

    “是我的错。”半晌后他道,“是我一开始就想改变本应如此的事情,才酿成了今天的结果。”

    他松开摩诃,一屁股坐在地下,把手随意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望向远处磅礴的水墙。

    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消失了,摩诃有点不适应。他躺在地上眨了会儿眼睛,才慢吞吞起身坐在楚河面前,警惕地盯着母亲。

    “……您到底想说什么?”

    “你被天谴的时候,”楚河缓缓道,“我也觉得周晖确实是想让你死的。”

    摩诃怔了怔。

    “那是我这辈子最恨周晖的时候,我觉得他明明应该救你,却袖手旁观,甚至还阻挠我代替你去承受天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才是想杀死你的刽子手。因为这件事我对他的愤怒和恨意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甚至想到分手,连当年三十三重天上的雪山神女……”

    摩诃专注地听着,楚河却突然顿住了。

    ——甚至连当年的雪山神女,都没有让我燃起如此清晰而深刻的愤恨。

    不过他并没有当着摩诃的面把这句话说出来。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意识到,我对周晖的愤怒其实更多来源于移情和自我欺骗。在你被封印在h市地底石窟中的数百年岁月里,我真正怨恨的其实是自己——那个没有办法保护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陷入泥潭中的自己……”

    “根本不是那样!”摩诃猝然反驳:“跟您没有关系!如果从小没有您的话——”

    “就是那样的。”凤凰心平气和地打断了他,“在教育你的过程中我做了太多错误的决定,正因为无法面对坑害了孩子的自己,我才把一切怨恨都转移到周晖身上。‘为什么不向摩诃施以援手?为什么要阻挠我代替摩诃承受天谴?’——其实我内心深处是知道的,如果从天谴第一道雷开始就亲身代替你的话,我坚持不到最后一击便会神魂俱灭,而周晖的结局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摩诃沉默良久。

    “而周晖的决定,并没有什么错。与其说他选择牺牲你,不如说他选择承受被怨恨的代价,也要保住我……”

    凤凰语气略微复杂地顿了顿。

    “很多年以前我认为孩子是最重要的,血脉相通的你和迦楼罗才是最不可能弃彼此而去的。但在岁月的流逝中,我渐渐发现,这其实是一种很自私的想法。仅凭血脉就认定了至高无上的重要性,又将他人的真心和爱意置于何地?”

    “在漫长的一生中,你总能找到一个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人,你对他付出感情,也可以要求他以相同的感情陪伴你到生命的终点。然而这个人不会是你的后代,孩子没有承担父母过度感情需要的责任,相对父母也没有必须为孩子牺牲一切的义务。周晖从开始就很清楚这一点,然而我到最后一刻才明白过来。”

    “……我明白您的意思。”摩诃吸了口气,低哑道:“但我还是不想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盘起腿,细长白皙的手指搭在脚腕上,目光定定地落在地面,银色的长发从脸颊一侧流泻下来。

    楚河看着他。

    当摩诃还是一只小孔雀的时候,就习惯这么盘腿坐着,一个人在角落里专注地玩自己的羽毛。

    那个时候他正承受着噩梦折磨的痛苦,每天在恐怖的幻象和现实中混淆不清,狂躁、不安、神经质,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会稍微安静下来。

    “没关系。”半晌后楚河叹了口气道。

    “……”

    “我只是想把天谴时你父亲的做法,来解释给你听……但你说得对,有些事情已经没法改变了。”

    他们相对而坐,远处海涛声声,从幽暗的天空下传来。

    “我们来商量件事吧,”楚河突然说。

    摩诃抬起头。

    “周晖作为地狱魔寿命是有限的,推测还有这么多年。”楚河比了个数字:“而你天人五衰的症状在血海中有所缓解,撑到那时应该没问题。”

    “您是说他临死前我能去补最后一刀吗?”摩诃不抱什么希望地问。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从此只在神魔两界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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