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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好丈夫-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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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民们之间也平平静静地相处。

    然而三郎不知犯了什么病,偶尔会半夜里突然起来,在院子里乱挥拳头,后来便发展到夜夜如此,把院子里的瓜棚里都挥刀砍成了破烂。

    不论是宋医还是巫医,她都请来给三郎诊了脉,却没有确切的结果。

    她天天煎着清心的药让他服,看似安静了几天,没料到有一天夜里,三郎乱挥的刀砍在了二郎北屋的屋门上,逼得她只能以督促二郎学习之名,第二天就把他叫到了自己屋里。

    因为三郎的病,二郎已经住在李先生家好几回了,再让他住出去,坊里又要起他们兄弟不和的流言,她只能带着他和许七娘子两个人,一起睡在了隔开了三间的东正屋。

    然而三郎再次发病时,她却只能披衣而起,看着左右梢间里本就没有睡着的二郎和许七,一手拉着一个,坐在漆黑不敢点灯惊了三郎的屋子里,徒劳地安慰他们。

    她感觉到了二郎微微的颤抖,还有许七茫然无知的傻笑……

    她不知道许七在笑什么,也不知道二郎的颤抖传递出来的是恐惧还是愤怒,他是不是又回想起了十岁时尸横遍地的疫病小渔村。

    这位已经快十五岁,最喜欢读宋书的少年,也许又回想起了那年疫病侵来时,三郎在村子里为了让父母姐姐醒过来所做的事。

    季辰虎除了从二郎碗里抢过了也许能治病的草药,要喂给自己死去的亲人,还按照村子里口耳流传的神婆巫法,把没有死绝的重病村民割喉放血,把他们的尸体一个个堆叠起来,堆成了活人垒,为上天祈寿……

    那个九岁的孩子,以为这样就能让父母和姐姐醒过来。

    她也是在收容了季妈妈五个巫祝后,才在偶尔的谈话里猛然明白当初那小村子里堆起来的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三郎每每担心她在驻马寺里被和尚咒杀是为什么……

    在三郎心里,她是因为巫法延寿才活过来。

    然而,更要命的是,也许二郎和三郎的不和在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不仅如此,三郎的狂症何尝不是那一次天灾疫病里遗留下来的祸根?

    那个九岁的孩子到底是在怎样的恐惧中,残忍到下手割开了那些同为亲人的村民们的咽喉,他又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死守在父母亲人的尸体边,度过了那些日子,一直等到她的醒来……

    ……

    为了三郎的病,她只能回驻马寺向空明老禅师哭诉。

    尽管因为她在唐坊做山寨货的风声传到了老和尚的耳朵里,他已经渐渐不愿意见她,更不愿意被她接到唐坊来供养,只送了她一个“慧空”的法号,让她学会静心。

    但他还是帮了她,帮了季辰虎。

    他亲自为三郎诊脉后,出面劝说了老武僧,让三郎跟着老武僧学了三年的内息调养。

    也是他,召了三郎亲自解说了治疫病的医术药草并不是巫法,她当时能重新活过来,当然是因为吃了他喂给她的药草,而不是什么巫术。

    尽管她心里知道,空明大师的解释并不符合她重活一次的事实,但对于三郎,越早从那种巫法迷信里跳出来,才越有利于他摆脱十岁前的绝望记忆。

    “妈妈,呆会和三郎说,等他有空了,也该去送一送空明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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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宋地江潮

    佛钟声在海面上余音渺渺,从唐坊的中坊大街上空,一直飘到了五里外的波涛中。

    海面平阔,足以传音,大宋船队正中,是一字儿摆开的五条福建海船,海船甲板上,因为铺上了相连的木板,便连成了一个十分宽阔的水榭歌台。

    弯月高悬,在深蓝海面染上一层薄金,银亮的十二条河道奔涌入大海。

    楼云换了衣裳,卸了半臂铠甲,倚在二楼窗前。

    他挑眼看到,唐坊西面最靠近太宰府方向的一张水门也吊了起来,应该是属于扶桑商人的三条大板船,装饰一新,从水门里驶了出去。

    那是应邀前来的参加国宴,所以特意回岸准备的式部丞的船只,只见织着《源氏物语》宫廷故事图的倭绵铺在了船舱两侧,船头青帘后,隐约可见的是西坊中美貌的扶桑游女。

    她们违例穿着华贵清服的白色十二更(唐)衣,在帘下露出了层层叠叠青绿、嫣红、烟紫、橙黄的更衣衣摆,长发如清泉流绽,在她们的齐声拨弦中,扶桑宫乐曲调绵长。

    年少袭官,年不过十五岁的式部丞也立在船头,应拍节跳起了这一曲《青海波》。

    他的折乌帽子上斜插着一支桃花烂漫,仿似还在是平安京城中第一次蒙恩上殿,晋见国主的华采时节,在满眼的繁花春日,他身为平氏族人,有幸登上国主理政的清凉殿前,翩翩起舞,为的是能在小国主面前一展才华,为君上扫去来日春风花落,宫中寂寞的愁思。

    仿佛这扶桑的平家天下,还是一片歌舞升平。

    倭船从密立的暗礁之间驶出,远出五里之外,迎接大宋国使。

    楼云一身绯色官袍,系着雪罗披风,站在二楼。

    他远望着四面散布的唐坊船只,倭船从暗藏着八卦临战军阵图的一千五百条渔船间驶过,曲声四溢。

    停桨的秀美渔娘抱膝坐在船头,好奇地倾听曲声,邻船的少年儿郎三五搭伴的,殷勤地摇船靠近,想要和她们共赏那月光倭船里,春日海波的舞蹈。

    他不禁也微笑了起来,椅栏倾身,唤着最为宠爱的官伎行首林窃娘,笑道:

    “窃娘,再赏一曲萧声,与我在秋潮中佐酒罢。”

    宽大甲板上,已经铺上了深红色的地衣。

    十六位官伎素衣同坐,各抱琵琶、箜篌等般般乐器,因为拍大鼓的乐伎任翩翩在三天前的台风中生了病,现在只是苍白着脸坐在姐妹之间,勉强支撑。

    忧心的她们还在仔细聆听着扶桑曲乐,谨慎判断着这外蕃曲乐技艺如何,缺了翩翩的大鼓会不会让大宋国使的乐宴失色,此时听得楼云笑声,她们凝眼观赏《青海波》的一双双妙目,同时转头看向了声音的来处。

    弯月的金晖落在了年轻国使那雪绸制的长披上,照出他俊美飘逸的容颜,他嘴角那一抹微笑,如同月光倾泄。

    林窃娘心中一定,知道他不欲让扶桑使者专美于前,自然抚萧在手,悄笑启音。

    海浪声中便有萧声幽咽,听得到一曲宋地传来的《望江潮》……

    微云抚月,潮声漫漫。

    黄七郎已经离开,踏着这曲声,赶赴那月光下的管弦国宴,她也没有上车,牵着小蕊娘一步一步慢慢走在中坊大街上,

    听得那海面传来的空寂萧声,她不禁微微闭目,任由那萧声扬起,把她带到了万里之外,西湖水畔的大宋临安城。曲声牵着她,悠悠荡荡飘上了城中的最高处,悄步踏上了钱塘江畔的观潮楼。

    她从楼上远望江潮,只看得到那一线横亘天际的银色潮线。

    渐渐的,萧声转亮,潮水转急,

    银潮相邀,她仿佛一脚走出,便站立潮头,被涌动的潮水推送着一波接一波向高处而去,夜风抚动着她的衣袂轻扬,飞向天空中的玉盘圆月。

    月光入眼,她几乎以为只要轻轻一伸手,就能攀折到月宫中斑驳的桂树。

    潮水终于涌到了楼前的江岸。

    潮涛拍岸,月栏倾倒,玉兔踟蹰,她步步踏浪,怀抱月枝从桂宫而回,江水一浪接一浪地撞击着岸边的石堤,将她送回楼阁之上,偶尔回头,便看到江面翻起的波涛就像是持萧人在萧管上翻飞的十指,翘起又落下,轻扬又断折,此起彼伏,缠绵不尽……

    天空中,俯首望潮的明月,也是如此这般弯而又圆,圆而又缺。

    人世起伏,恰如潮生。

    楼云端坐在国宴主位上,举起一盏桂花清酒,向已经入席的扶桑国式部丞微笑劝饮,萧声幽幽,便听得到海面渔娘们的声声惊叹,缠绕进了层层海浪声中……

    海天同叹,好一曲宋地传来的《望江潮》……

    ……

    余音悠悠,季青辰的脚步便也停在了街心。

    月光中,她微微闭眼,回忆着在驻马寺里的三年,十二位渐次圆寂的大宋僧人,还有亲手教她读经写字,照顾她衣食住行,给她讲述北地佛山,在寺中时时庇护于她的空明老禅师……

    这些日子,她安排在驻马寺里的眼线传来消息,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不能坚持每天的经课了,她本来还想,等送走了国使,再去请他到唐坊里养病的……

    然而他,终归也是埋骨他乡,完成了尽毕生之力光大佛门的宏愿。

    从此之后,她在这一世再也没有可以得到庇护的安心之地……

    车铃声声,她站在车前,让坊丁给内库的妈妈们传信,让她们小心关照老街上的小院门户,三年来第一次入夜未归,她也更不会知道那潜伏在东坊的小宋商,因为并不知道她突然上驻马寺的变故,趁着三郎回坊的喧闹,已经提着那盏烟雨画灯来到了她的家门前。

    那小宋商以为内库妈妈们在小院中点起的灯火是她归家的暖烛,毫不犹豫把指引的暗号挂在了墙边伸出的桑枝上,悄悄点起了水墨烟雨的江南画灯……

    她扶着小蕊娘的手,坐上了上山的牛车。

    车轮未动,车外的说话声已经入耳。

    她揭帘看向了外面,果然看到了被坊丁们拦住,走到车前三步处的左平。

    她也看到了他手中,让她眼熟的一封眼熟的书信。

    月白色的信封透出水波纹的暗底,用淡墨色勾勒趁风的帆影,那是王世强以往写情书私信给她时,最常用的封套。

    她在车中看着左平。

    她还记得,往日她和王世强情投意和时,就是他身边这名来自他母家左氏的小厮,到季家小院里来替王世强递着情诗、情信,偷约着她到海滩边踏月漫步……

    那时的左平,也是这般青衫芒鞋,干净清爽的干练少年,在每一次为王世强捎来情诗并各色精致的闺中之物后,他就会在院子那井边上蹲着,自己打水拧帕子抹脸,喝了半盏茶、吃了两块点心领了赏,顺便再打个小盹,才能得了她在屋里苦思冥想写出来的回诗。

    他会赶在季老二和季老三回家前,笑着离开。

    “去和你家公子说罢,生意上的事我会和黄七哥提的,有什么事大家商量着办就好了。其余的,也不需要再说了。”

    左平也知道她是什么性子,见她不肯接信,本心是想替王世强解释几句的;却又听她道:

    “从此以后,我与他,也不必再见了。”

    长街寂静,远处海面上传来的曲声已经消静,唯有月光静谧……

    波光荡漾,渔娘们分食了泥炉里烹煮出来的鱼糊杂菜,轻摇着千条平底渔船,随波,她们不时回首,仰望着五艘相连的甲板。

    月光下有十六乐伎管弦同奏,佳音佐酒。

    船板上的宴席里,楼云为主,坐在正位,副使秦从云及属官三位、王世强、陈洪纲首七位左侧做陪,右边的客席横案后,同为平氏族人的式部丞和藏人将,皆是少年英俊,他们同时举杯,向大宋国使劝饮。

    一曲琵琶声悄,宾主尽笑,式部丞趁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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