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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恐惧中生长出来的扭曲性格。
她苏醒时,分明看得到他眼底空空的茫然,仿佛有什么早已经崩断。
但她那时根本无力安尉这个抱着她的脖子,狂呼乱叫的可怜男孩子,她只是凭本能跳起,奋力推开了他,狂奔跑遍了整个村子寻找活人。
而季辰虎只会端着快要发臭的鱼粥搅草药追在她的身后,用她根本听不太明白的古汉语和扶桑土话,又急又喜让她赶紧吃药,吃了就不会生病了。
在她最后确认自己诡异重生,穿越到不知道什么年代,什么国家,她除了恢复基本理智找不到别的活路后,她能做的第一件事,也不是安慰这个孩子,而是搜寻火种,要烧光整个村子。
前世里的sars传染病在全国爆发时,她在打工的厂区里经历了那种随时会被传染,会病发而死的恐惧。
这把火烧起起来很快,要不是季辰龙——找到草药幸免于难,却饿得无力的二郎——他聪明到一听到动静,就爬到了出村的唯一路口,她连二郎也一起烧死了。
“三郎向来是孝敬妈妈你的——”
她苦笑叹息着,收敛了心底因为季辰虎在坊里、坊外不断给她找麻烦的恼怒,
“妈妈得空了和他说说,早些成婚罢。否则许姑娘冷了心不要他了,他再到我跟前来闹,我也是帮不了他的——”
汪婆子挨了半日的训,再听了几句家常闲话,也不由得含了泪,道:
“何尝不是这样?可自打……自打他搬出来单过之后,手里的银钱总不够花用,许娘子喜欢的若是花儿粉儿也罢了,偏偏要的是天竺古琴、吐火罗弦子这样有价无市的稀罕物,三郎一时手上短了没法子买给她,就要和三郎哭闹,三郎也是烦闷得很——”
季青辰听她说起“搬出来单过”的事情,知道她还是在说分家,便也看了她一眼,道:
“妈妈好好劝劝他罢,他少去外头胡闹,踏实在家瑞安顿下来,许娘子也未必就如此为难他。他少亏空些,这回也不用赶在里老会查帐前到外面去捞钱,三四个月都回不来——白让妈妈担心。”
许淑卿是三郎捡回来让她养在家里的,她带过她三年,只觉得这女孩子虽然因为许家里的一些旧事而沉默寡言,有些前世网络上说的儿童自闭症或者是工厂抑郁症的样子,但后来她渐渐开郎起来后,却真是模样美丽,乖巧可爱,远比季辰龙和季辰龙两个男孩子贴心许多。
不提现在的小蕊娘,整个唐坊里,最得她喜欢的人就是许七娘子淑卿。
所以她半点也没想过乖孩子许七娘子,会和混世魔王季辰虎一起到她面前来说起订亲的事,至于他们这几年,季辰虎到外面去**一次,许七娘子就敢到东坊找个年轻英俊的宋商,弹琴说曲,一起玩上半晚上的事,更是让她瞠目结舌。
她不知道他们怎么闹成这样,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凑成一对,就更不知道季辰虎当初怎么突发善心,把那只会一个人缩在狗粪堆里滚粪团子的许七娘子捡回来。
王世强数次让她管教许淑卿,然而她屡屡解释他不肯多听后,她也有了些厌烦。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种种小事上的厌烦,才让她在三年前,得知左平受王世强所命到驻马寺中来查问她的过去时,只是冷眼旁观。
她明知道王世强已经算是这一世里眼界开阔,不受拘束的男子,他遇上了那楼大小姐也许只是一时动摇,也许她召了左平来主动说明或者是写信去明州述一述对他的思念之情,盼着他早点回来提亲,这场情变就能无声无息,消淡于无形……
他们毕竟有四年的情份,眼看着就要提亲成婚。
——但她心底,也许早就开始对这门婚事开始犹豫了。
至于许七——打从听说了许家的旧事,她就不太知道要如何和许七娘子相处。这位许家第七个孩子生下来时,南九州岛小村子里的许家老爹,因为小女儿出生时克死了亲娘,就从村里的巫祝嘴里得到警告,为了不让上头六个哥哥和亲爹继续被小女儿克死,许老爹从鸭筑山里抱回了一条还在吃奶的小野狗,让它和小女儿订了娃娃亲。
这样才能冲煞气。
和小野狗拴在一起养大的许七娘子,之所以来到季家后,还能慢慢恢复原状,其实她并不明白。
她只是见着这小女孩子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样子,平常也只有一条老母狗陪着她,所以就时不时地对她说话,想引起她的反应。
开始她当然是说些家里家外的琐事,因为许七虽然没有反应却了没有排斥,她就渐渐地养成了习惯,到了后来,面对一直沉默的许七,当她有了烦恼,有了对前世里的思念,有了对这一世各种无法忍耐的情绪时,她都会对着沉默的许七娘子唠叨上大半个时辰,说着前世里的各种事情,直到心情变好。
说难听些,许七娘子其实是她的情绪垃圾桶。
即使是面对着王世强,面对这一世的两个弟弟,她也会维护到底的垃圾桶。
而许淑卿三年后,变得开朗活泼了起来,也不知道她记不记得当初她唠叨过的那些话,但许七既没有和她说起来,也确实从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包括季辰虎提起过。
而她,也终于习惯了这一世的生活,不再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能独自把一切默默消化在心里。
此时的季辰虎便也将满二十岁,十五岁取名为淑卿的许七娘子,也是十八岁了,她不仅唱得一嗓子的好歌,也经常和坊里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划船出海。
去年,那条老母狗也已经死了。
它被她的亲爹误以为是小公狗而捡回来,忠实地陪着许淑卿渡过了十七年的岁月,而现在陪着许淑卿的,是当初它被季辰虎一脚踢出唐坊,结果大着肚子回来,生下的一窝小狗崽子。
038 黄家主母
“他如今大了,不用听我的了,也是他自立门户的时候,等他把日子过安稳了,许姑娘和妈妈你们,自然也就安稳了。”
汪婆子见她事事清楚,耳朵也听到了院门外李先生和外人停驻的脚步声,即便心里仍然想早些把季辰虎找回来,也不敢再劝她借船出海找人。
更不要提劝她和王世强谈和了。
她小心翼翼抱着药匣子,嗫嚅着道:
“老婆子明白,眼前这送药的事最要紧,我立时就去,但今儿初一,大娘子,里老会查帐的日子已经到了……”
“这回出海,团儿也跟着三郎去了。眼前送药的事,妈妈让宝儿陪你走一趟,免得他闲着无事,在坊里纠集着街坊兄弟,闹着要出海去——”
她知道汪宝儿闹事,汪婆子偷坊牌都是因为里老会初一开始查帐,季辰虎不在无人作主,他们也无力去补足亏空。
她的眼睛扫过她怀里抱着的药匣子;道:
“妈妈可仔细着,别送错了地方……”
“是,是……大娘子放心……”
听着她言语里的不满和弹压,汪婆子心里着急上火,也暗暗害怕。
季辰虎要在外头有了个扶桑孽种,还是谋逆罪臣的女儿所生,西坊里的扶桑商人立时就会拿住把柄,想尽办法栽在三郎头上,方便他们日后和唐坊在生意分帐上要劲抬价。
万一真到了如此境地,让她汪家三口死上一百次,也解不了大娘子的心里之恨。
当初建坊时,吉住商栈可是给大娘子下过绊子。
那时大娘子离开唐坊,跟着几个有交情的小宋商去九州、四国内地游说各地领主们,让他们支持废除鸿胪馆官办贸易,派商人到唐坊来低价进货。
没料到,留下来继续开河道季辰虎就在这个时候再次南下,为汪婆子彻底报仇后,一次抢掠回来了上万的坊民,直接促使了十二条河道加快建起。
接着,就是两坊坊民分利不均,季辰虎和季辰龙差点儿兄弟相残,两坊坊民也险些火并了起来。
而她特意留下来看场子,帮扶着两个年轻弟弟的黄七郎,却被吉住货栈买通太宰府,以走私之名拿下,要斩首示众。
多亏王世强适逢其会,押船到了港口,以他叔父大宋海商纲首的名义从太宰府里手里要回了宋人船丁黄七郎,救了他的命,还和他结为了异姓兄弟,出资支持他开办了黄氏货栈。
而后,便是由黄七郎做中,引他认识了匆匆赶回来的季青辰……
从此,坊里不许和扶桑人私下做生意,更不许和扶桑人通婚的习惯,就变成了明令禁止的坊规。
想到她这里,汪婆子这做娘的也不由得暗骂着团儿、宝儿嘴碎,无事寻事地在三郎面前提起那扶桑女子如何的出身平安京城里的摄政世家,如何的精通汉学,如何的会写汉诗弹汉琴,又如何的温柔美貌,父兄因为谋反大罪被平氏下令斩首后,她孤苦无依……
呸!她老婆子从南九州到北九州,见过的女人比打过的鱼虾都多,还从没见过谁家女子的美貌能和许家七娘子相提并论!
瞎了眼的两个小畜生!贪新厌旧的下作种子!
什么扶桑世家女子,穷苦落泊时都不忘记端她的臭架子,一座破院子风吹就倒,整齐鲜亮的衣裳都没有一身,还养着奶娘、三四个侍女外加杂役、家臣,吃着三郎的米,使着三郎的钱,和三郎玩些欲擒故纵的手段。
呸!都是她老婆子年轻时玩剩下的!
也只有她那可怜见的团儿、宝儿吃这套,也只有坊里那些毛头小子赶着去上这个当,至于三郎——三郎的心思,打从十年前,汪家靠他保住了打渔的那片小小海面后,她就再也没有费心去猜过。
否则,哪里有现在的好日子?
“大娘子放心,宝儿跟着三郎久了,抡棍使刀的本事都也学到了一二成。”
她只能喏喏听命,附和着道:“再叫上二三十个坊里的小子,管叫那女人在老婆子手上把这药喝得一滴不剩—”
“妈妈明白就好。”
她的声音终于也平淡了下来,
“我会让里老会等三郎回来后,再去查帐的。”
喜出望外的汪婆子再不敢言语,连声应了,抱着药匣子逃也似地溜了。
“蕊娘——”
她唤了季蕊娘,使了个眼色,小蕊娘便会了意,转头从角门而出去知会季妈妈,让人跟在汪婆子身边去照应。
院子外面,眼见得汪婆子铩羽而去,又知道了三姐弟分家闹事,季辰虎在外面和扶桑女子暗结珠胎的小道消息,黄七郎正愣神,季青辰的声音从院子里响起,笑问道:
“是黄七哥来了吗?”
“是,大娘子。”
听到季青辰的声音,李先生连忙从袖子里取出财货单据,又拉着黄七郎走了进去,嘴上说着,“大娘子,赎人的财货老夫已经打理清楚了,还请大娘子过目。”
至于黄七郎,就算是这几年她和王世强翻脸后,黄七郎进货栈也是从不需要通报的,毕竟季氏货栈里还有他的暗股,就连王世强也不太清楚。
“黄七哥这些日子没在,嫂子反而写了信过来,倒要给我说亲事。”
她起身站起,含笑相迎。
她和黄七郎相识已久,算得上是一起发家的贫贱之交,他帮着她办的都是一些实实在在她急需的事情,所以他跟着王世强上门来逼亲时唱的黑脸,她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