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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鼓楼上和她说话时,她分明没有忘记旧祭场那晚的事。
这些日子,她越来越不喜欢他。他也想过了,是为了她的码头。
另外。为了不传出闲话,这些日子他对她确实也冷淡了些。
“坊主,坊主远到明州,我确实没有去季园探望,但这里不是唐坊是大宋——”
像陈文济那样跳出来去扶李秋兰的失礼之举,弄得人人侧目,他实在是做不出来。
季青辰心中一动,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然而她当然没有盼着他到季园来见她,于公于私那不都是给找麻烦吗?
“大人言重了。并不敢让大人屈尊下降。”
她顿了顿,毕竟不能不对乌氏在阶下急得跳脚的神色视而不见,
“大人在泉州准备的寄舶港,我也是感激在心的。”
“坊主,我明天不去晓园,也会安排张书吏在席上为坊主与陈纲首周旋。文昌公子当初在京城游学时,因为先皇驾崩参加过一次在皇宫门外的叩阙上书,差点被革去功名,他欠了我一个人情。再加上这次孙家的事……
楼云知道话不能说得太急,否则容易让互相都下不了台,
“我去见文昌公子,最多三四天就回……”
明天他出发去迎陈文昌,当然是为了她。
——她却半点没有欢喜的神色。
难道他现在就像是那旧祭场里一样,只是自作多情一场空?
这叫他回来后,怎么去提亲?
“楼大人……”
因为听到了七年前京城学子们在皇宫外叩阙上书的事,她总算也顾及了楼云的面子,让劳氏和乌氏退开了些,听不到他们说话。
她看了看神色期盼的楼云,沉默一瞬,尽量委婉地暗示着,道:
“大人,我也已经安排了船,明日过后就准备去迎着文昌公子……”
“……”
他一听,就知道她是要去和陈文昌商量聘礼的事情。
她不肯就这样放弃这大半年来的情份。
“坊主是让我不要去见陈文昌?”
季青辰避而不答,只是温和劝说着,道:
“大人,这些年来两位官家先后驾崩,难免有些动乱。文昌公子参加了七年前的叩阙上书。我听说纪二公子也是因为参加了前年的叩阙上书,才不得已避到寿威边军里去保平安。只要赵老夫人知道县主在宗学里也许听过孙昭讲学,这门亲事,赵老夫人是绝不会答应的。大人在明州城里事务繁杂,何必出城去接陈公子?”
“……”
楼云听着,几乎要气极而笑。
她到现在关心的还是她和陈文昌,这倒也罢了,然而为了阻止他去见陈文昌,她还要拿着他和赵德媛的事做搪塞。
他刚才的解释全都白说了,她就认定了他在虚言掩盖?
楼云是个人都有脾气。(未完待续。。)
164 不需旧爱
“坊主。我去见文昌公子,是因为当初他到唐坊来求亲的事是我一手安排。我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一个交代。这本是我和他的事情,与坊主并无关系。我也不愿意让坊主为难。”
说罢,他沉着脸,拱了拱手,
“坊主如果不愿再听我多言,我并不敢叨扰坊主。”
他眼睛看向了山路下走下来的瓦娘子等人,还有和她们一起走回来的季蕊娘,知道她马上就要坐船回季园。
“我告辞了。”
他转身拾阶,向亭外走去。
季青辰知道这就是得罪他了。
想着这些日子里,因为河道码头的事情受足了他楼云的气,她反倒大有痛快之意。
活该!
然而一时间想着他回大宋后匆忙和赵秉林家退亲,又被孙昭弹劾的事情,她也微垂了双眼,不去看他负手在后,手中绞袖的背影。
他要去和陈文昌把话说清,在他那一面来讲,当然是没错。
但他要是先去和陈文昌说了话,叫他以为她和楼云已经有了私情,她和陈文昌之间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楼云沉着脸,在夹梅道上走着,越走越是一肚子委屈。
就算他是抢了她的码头,她不可能不明白,他虽然是为了国事,但也是为了她好。
如果她刚进明州城时没察觉,这些日子京城的消息不断传来,她总应该明白了。
现在她竟然就如此对他……
越想越憋屈的时候。他脚步一顿,含怒回头要再说几句,道:
“坊主——”
他恰好就看到了她低垂的眼睫。
亭子里。她一色淡紫的春衫子,腰下同色的罗裙巧手染成了渐变的紫白之色,几线撒落的紫藤花从肩头飘飞缠绕直到裙边,缭绕出她纤细的腰肢
雀钗吞头下的珍珠摇晃,串珠的阴影落下来,让她鹅蛋小脸肌肤透明,显得格外的单瘦。
楼云突然察觉。她似乎比大半年瘦了少许……
她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唐扇子,纤指似乎是无意识地扯着那扇子上的竹脉。
唐扇是竹地缕空的精品,紫竹扇面全都被刮去。只余下细如发丝的十几条紫竹扇脉,上面粘画着绢制刀剪的初春花叶,嫩黄莺鸟。
那黄鸟儿踏在了竹脉上,红蓝花儿半掩面目。就仿佛她如今初来大宋。即使看得春光满园,也是走得步步小心。
叭的一声轻响,那竹脉终于被扯断了两根。只听得噼叭连响,扇面花蕊里的琉璃彩珠一连串地砸落了下来,在亭中散落了一地。
终于也有一粒,滚落到了亭阶之下。
“……坊主非要叫我不去,我难道还能说不行?”
楼云看着那阶下砸落的七色碎珠,终归是心软退让。站在梅林夹道上叹了口气,
“但我对顺昌县主当真是没有半点——”
说到这里。季青辰向他看了过来,眼神平静,他便也闭了嘴。
向她说这些解释的虚话,还不如等赵德媛和纪二成了亲,自然就可见他的真心了。
赵小弟也是孙昭的记名弟子,他可是千叮万瞩,让这少年在纪府千万不能说出来的。
纪二躲到寿威军里差一点没命回来,赵老夫人早就把孙昭这个最早弹劾韩宅胄,又煽动各地士子们闹事的清流名士讨厌到了骨子里。
纪二那就是个愤青。
从多年前在明州楼府认识的时候开始,他楼云就开始追着他收拾烂摊子了。
“坊主。官家因为楚扬西河道的事情,虽然觉得韩参政是个能干实事的人物。但他毕竟是外戚出身,再要叫官家知道河道码头落到了坊主手上,当初唐坊私造火器贩卖进大宋,火器图由韩府献上的事情,官家岂能想不起来?坊主难道要官家为这些记住唐坊?坊主要在大宋为二郎、三郎谋前程,还是不要太急切了……”
他叹息说罢,拱手而别。
他心里忍着没追问她打算花多少时间劝说陈文昌,无论如何,过几日她见过陈文昌了,他总可以去和陈文昌说清了吧?
只要她没成婚,他总有求亲的机会。
……
季青辰目送着楼云离去,脑中突然涌起前事,那是大半年前她随手塞在心底深外的过往。
她和他在鼓楼的相对无言,在月光树林里的互相游戏,还有她在泉州蕃商大会上,曾经在正殿廊下踮脚看到的,他的幞帽帽顶。
然而,这些过往还是被眼前的烦恼淹没了。
她应该怎么说服陈文昌?
“回去吧。”
家船已经停在了枯梅渡口,在劳氏和乌氏的欲言又止中,她带着季蕊娘一路坐船回了季园。
楼云的心思,她并不是不知道。
但他毕竟就是订错了亲,毕竟就是晚了一步……
“大娘子……”
劳四娘躲躲闪闪地,“大娘子既然是和楼大人早就遇上了……”
除了蕃商大会上的事情,居然还有什么那一晚,还有什么拨刀放在她的膝上?
这岂不就是有一段旧情旧爱?
要不是大娘子那根本让人琢磨不透的脸色,她简直可以畅想着楼大人来提亲,季园里办婚事,回到泉州城后,唐坊能把码头、港口一把抓的盛况了。
“大娘子,西河道码头的事……”
楼云既然有了提醒,劳四娘当然还是要探问一句坊主的打算,季青辰虽然不理睬她打探亲事的蠢蠢欲动,但在生意上还是道:
“楼大人说的并没有错。否则他为什么要找上我在铜镜案里掺一脚?我又为什么冒着得罪宗室的风险送上了证词?”
不过都是为了官家。
“吴太后经历四朝,和宗室关系当然深厚。我参与其中。官家总能想想唐坊不仅是韩府一系的马前卒。西河道码头是我们吃饭穿衣立足大宋的凭借,总不能因为官家不高兴,我们就这样放弃——”
劳四娘深以为然。皇帝老爷也不能让她们把吃到嘴边的肥肉吐出去,季青辰也微笑道:
“不到刀架在肚子上的时候,我们总要争一争才甘心。”
“是,大娘子。”
劳四娘自知身份是分栈管事,便只说些生意上的事,眼睛却瞟向了同船的瓦娘子。
上船时,比她劳四娘早两年先迁到唐坊的乌氏悄悄嘀咕过:
大娘子在三年和王世强闹翻后。她的心思越来越难测了。
千万不要惹她。
这些亲事什么的,除了两个弟弟,她平常最多听听身边五个心腹妈妈的建言。
……
从城南到城北的水路不近。季青辰只是隔窗看景,就当没看到劳四娘的神色。
瓦娘子却足够心大,她虽然看到了楼云,却不会觉得男女相见有什么奇怪。对不感兴趣的事情也从不过问。
她从来不像个“心腹妈妈”而是几十年如一日地像个主子。
季蕊娘机灵得照旧在船上玩她的蝈蝈。绝不问一句楼云的事情,她还忙着缠住季青辰要东西。
她要去了六件李秋兰的绣品,两箱子汉书,三匣上品海珠,她还要了季青辰内库私房里的几副长短弓。
那本来是要送给李墨兰的。
如今李大姑娘远在唐坊,她的生辰礼物就由她季蕊娘笑纳了。
因为她听说王清河是西夏逃过来的,最喜欢的就是看女子摔交。
她虽然不会摔交,但她会用小弩机。所以她决定到黄府里学着射射箭,叫王夫人一看见她小蕊娘就觉得高兴。
她马上就要住进黄府了。
“大娘子。西夏国里真的有女子兵吗?”
“听说是有的。金国、西夏都有。你王夫人在明州偶尔看看瓦子里的女子相扑,以前在西夏国就喜欢看女子摔跤。因为她喜欢看,他娘家里还曾经给她养着十几个女摔跤手呢。”
想着王清河家破人亡的过往,季青辰不由得叹了口气,安慰小蕊娘,
“你不用怕。她那府里就算要教你学些规矩,也不会太拘着你的。”
否则,她不会把季蕊娘送过去。
毕竟这孩子将来还要帮着唐坊做生意,和南坊那些同样十来岁的的小子们打交道。
她手上本就缺人,总不能让季蕊娘以后躲懒了。
季蕊娘皱着小脸沉思。
她早就打听了,明州府最大的弓箭社是定海县左厢十二里铺的义英社,王清河虽然不是社主,但她经常把黄府在定海县的田庄别院借给那社主办箭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