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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去找那史娘子。云哥他一时玩起来时,什么样的女子都能勾搭起来。但他要是冷下脸来,明明烦这些事的时候,谁敢多事就会挨板子的。”
楼春暗骂他胆小。只能催马带着家将们,驱马快步追在楼云的身后。
马声过了府桥,又绕了中瓦子街。到了团会的铺面下了桥,他们这才到了离家的极近绸缎集
再过两个铺面,就是楼云在临安城临时租住的院子了。
他突然就勒了马。
“我记得,赵爵爷府从泉州来的三个老家人。是住在城外大理寺府衙的近巷里?”
“是。大人。”
楼春当然知道他说的赵爵爷,就是顺昌县主的父亲开国男爵赵秉林。
大宋的宗室爵位,除了亲王、郡王以下,就是公、侯、伯、子、男五级了。
按大宋律,宗室每过一代,爵位就下降一级,所以赵秉林家已经降到了最后一级,所
以到了下一代。长子已经是没有爵位的普通宗子。
“大人,如果大人一定要退亲。法子多得很。”
楼春当然也早听说,顺昌县主早一月就从泉州城出发,坐船沿海到了明州城。
她过几日就要上京城来。
这却是他父亲赵秉林赵爵爷担心两个儿子,所以带着妻儿上京城来走门路。
他们家未必没有想求劝楼云,依着旧婚约在京城里顺势成亲的意思。
“大人,如今赵爵爷家长子和次子,他们的性命全指着大人你。大人不做这仗势欺人的事,但只凭咱们送到他们府上的彩礼单子,就能指他们家是卖女成婚。宗正司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楼叶对帐目极精心,时常就心疼送到赵家的那一批彩礼。
那可是顺昌县主的长兄,背着全家公然上门来索要的。
他们山寨里男女在一起时,都不会这样厚脸皮
要不是楼云非要娶顺昌县主不可,他们楼府里的家将们也觉得这户人家的儿子太不像样。姓楼的才不要和他们家做连襟兄弟。
“……并不用了。找人去明州城给赵爵爷送信吧。官家的旨意让我不要退亲。等顺昌县主到京城了,案子结了,就准备成亲吧。”
楼云吩咐之后,翻身下马。
他直接牵着马过了铺面,拐进了楼府所在的甜水巷子。
只留下楼春、楼叶互视不解。
巷子里一棵大柳树下就是楼宅,楼云沉默牵马前行。
这大半年,因为那季氏选择了陈文昌,他难凡有了些丧气放浪之态。
回来后,他又想着那顺昌县主赵德媛,毕竟不是他一心喜欢的人。
他便也负了气,想着办法要退亲。
然而今日在宫中,官家的话未必没有敲打他:
让他照顾官声,不要太过得罪宗室让官家为难。
——真要是喜欢的人,就算官家让他避嫌,退了亲事,他也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哪里能就这样退亲?
手上突然一重,他在沉思中才发现足下柳叶成荫。
他到了两扇贴着门板白瓷画的黑油院门前,手中的马儿自动停下了脚步。
他在门前驻足沉思,楼春楼叶也不敢去叩门。
两张门板上面按原来主家的喜好,各镶了一副水墨山川的白瓷画。画中都是临安城的城外湖山,分明和驻马寺里完全不一样。
偏偏叫他想起了那山里和她相遇的事情。
想起了她在佛寺鼓楼上的笑颜。
她是喜欢陈文昌,所以才愿意和他订亲的吗?
然而出使前,他也是因为喜欢上一个人,才和宋人一样准备草贴子、细贴子,准备一道酒礼、二道食礼,三道雁礼。
他就像一个普通宋人男子一样,用心准备,想要迎娶自己喜欢的妻室。
他已经没有了父母的庇护慈爱,老天给他的补偿,难道不就是让他可以自己为婚事作主?
如她一样。
在她眼中,他却处处是错。(未完待续。。)
119 县主退亲
他抬手叩了门,一下,两下,三下。
里面迎接的脚步声马上由远而近,迎了过来。他便也叹了气,在门开时直接丢了缰绳,向院子里走了过去。
“有客人?”
他瞥到了门房里站起来的两名青衣家人,看着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哪府里的仆从。
“是,大人——”
充当门子的家将正向管家的楼叶低声禀告着,楼叶忙不及地答着,“客人在外厅里奉茶。”
楼云料着今日有客。
昨天宫中画院的周待招请他吃酒,推荐了他族侄过来做他书房里的刑案文吏。
他便也不在意,踏着树影下的石道,直向外厅而去。
反倒是楼春追在他身边,觑眼他的神色,小声道:
“大人,史娘子出身太低了些。大人对她没心思就算了。再过几日不就是清明节?是临安城的踏青季?小人听说,各府里的闺秀们在这个月都会出府到城外去游园、游船的。大人多去看看,说不定就遇上一个喜欢的女子。娶来做妻室呢。”
楼云的脚步没停,却瞟了他一眼,轻轻一哼。
楼春顿时知道他是说对了话,楼云是打算娶了正妻之后再提纳妾。
他实在不喜欢顺昌县主,所以才要退亲,但临安城里多的是配得上他的女子。
楼春自觉有理,便实话实说道:
“大人,文昌公子和大人一个年纪。都是老大没成婚的。在泉州城里一直被人传着闲话呢。大人赶紧瞧上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咱们说不定还能比季坊主更早办亲事。“
“……”
也许是那句“比季坊主更早办亲事”打动了楼云,他在外厅台阶上停住,道:
“也不急在一时。这门亲事是我订得仓促了。平白叫县主受了委屈。”
他神色透出些苦恼。声音也是自觉理亏地压低了。
外厅宽大,石阶修了三级,雕着冰花格子的漆门四对八扇,正虚掩着。
可见到进门一个大厅,水磨地砖光滑,左右挂画,尽头处摆着一座黄杨木座工笔彩鸟
屏风。再里面去才是客人坐等的内厅。
“是我办事不够妥当。赵家其实也并不情愿退亲。到如今也没有送退婚书过来。按礼
我应该等顺昌县主进了京城。再亲自去她父亲面前赔罪,也要为县主安排好后路——”
他最难办的当然是圣命难违,是官家那边不许他退亲的叮嘱。
但情理上他使不上劲的却是顺昌县主那边。
他们家要是又想托他保住两个儿子。又不愿意退亲,他也没办法再去催促。
他沉吟间,这边厢楼叶挥退了门子,追了上来。他显然带着意外的喜色。赶上两步拉着楼云下了台阶。
他一边觑着那外厅。一边悄声附耳道
“大人。厅里是赵爵爷来了。”
“……哪位赵爵爷?”
楼云不由得侧目,连楼春都瞪大了眼睛。
“回大人,是顺昌县主的父亲,开国男赵秉林。家里人从他身边的随从嘴里打听了几分。约是县主在明州城得了恶疾。”
楼云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询问病因,楼叶仍是一脸笑嘻嘻地说着,“大夫说是性命无坊却要养上三四年,不宜成婚。他家怕耽误了大人的青春。所以只能上门退亲。宗正司那边,他们家会去提的——”
“什么恶疾?”
楼春看着楼叶的一脸笑。就知道顺昌县主突然得病事出有因,反倒怒了起来,道:
“分明就是瞎扯的借口。他们家是听说了太后在宫里的话,所以怕被大人连累,才要退亲吧?当初上门要彩礼时怎么没提这茬?”
“……”
楼云只是抬头看了看红日高悬的天光。
他想确定他是不是在做梦。
赵秉林为女儿主动退亲,实在是让人料想不到。
但对于他楼云而言,却再也没比这更好的事情。
她季青辰看不上他楼云,但他楼云难道就没人要了?他还不能再遇上个喜欢的女子,和她一心一意地好好地过日子了?
他低声吩咐了楼叶几句,就匆匆进厅去见开国男越秉林。
外厅里自然有丫头侍候,此时也没有了楼春的事。
“大人吩咐你去租船干什么?”
他追着楼叶问着,楼叶失笑地看他,答道:
“干什么?不就是你刚才提的,赶紧趁着现在的踏青季,到城外去看看各府里的娘子们?有合适的,大人就上门去说亲?”
……
明州城的清明季,这几日的杏花虽好,雨水却并不多。
季青辰坐在刀鱼船舱里,听着隔壁并行的河船里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这时候,她并不知道那就是得了“恶疾” 的顺昌县主,不能进京城祭祖的赵德媛。
她只是听着那女子哭得哀泣,心里便有些奇怪。
“哥哥们是赵家人,我便不是赵家人?哥哥们是父亲的骨肉,我便不是父亲亲生的女儿了?早知我在父亲眼里不及哥哥一根头发,当初何必把我生下来?”
听着她埋怨父母,她的心一动,便听住了。
身边的脚步声悄,唐坊分栈点副管事劳四娘何等的有眼色,只是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道:“大娘子,听着口音是泉州人氏……”
她无声点了点头。
此时离她下了唐坊海船,被唐坊分栈点的管事接到河船上进城,不过一两个时辰。
在东渡门明州市舶司里需要办入境手续,自然有正管事季大力去安排。季辰虎和船上三百户的坊民,也是他去安置打理。
而她却与船上的几位纲首,还有陈文昌叔侄一样,被各自迎接的管事们接着进城。
胡纲首府里,胡夫人的寿宴就是今晚了。
唐坊在城里置了宅,陈家在明州城也早在几十年前就买了一座极有名的江南园林。
陈文昌刚才送她上船时,已经约好,等胡府的宴事一罢,还要下贴子请她去陈家的晓园里赏春。
绕城的河道里,可供四条船并行。
出城踏青的河船络绎不断,时常能看到雕金画绿,装饰一新的府宅私船开出城来游玩。
也能看到挂着祭幌,从邻近府县回来祭祖的船只。
而与她的船并行的河船是一只不大不小的单桅河船,四间舱房两头小中间大,一看就知道是便宜租来的旧河船。
平常都是做货运生意,四五月里客多时才偶尔载客。
所以,四间房只有一个窗户,还是外面关上的密封板窗。
因为雨前的空气太闷湿,板窗早被船主卸了下来,露出稻草杆子编织的窗帘。
女子的哭泣声便是从帘后传来。
她听着,那女子确实是泉州城的口音,刚才怨了一阵后,那女子似乎伤心太过,又伏在了桌上呜咽。
绕城的河道只有这一条,现在又是船运繁多的时候,她也不好叫船夫把船推开了些。
她的刀鱼船也是唐坊出面租来的,却是极洁净的游湖新船。
推拉的格窗上雕着五福图,半开着纳入河风,吹动着里面一层斑点湘妃帘,一层白绢绣花帘,透出斑驳的光影。
舱房上铺着崭新的嫩绿地衣,一角还摆放着雕木立式香炉,用熏香吹去点点湿意。
她便可有可无地听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