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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见到自己儿子,眼珠子会瞪得像死鱼样啊。”阮宝玉侧头,嘴角上翘,眼里却无笑意。
“那不是正常的光啊,真个是凶光!”金大盖急得眼圈又红了,咧开镶着金牙的大嘴。
根据他的说法,吴婉是个信佛的人,还入了香团,逢上初一、十五就可与其他女眷一同去庙烧香。不知何时,她中了什么邪,晚上梦呓着自己要杀人。开始金大盖自然只当芝麻绿豆的事,没放在心上。然而有次深夜,金大盖醒来,摸不见自己的老婆,就下床去寻,却见月夜里自己的娘子,提了把明晃晃的菜刀,在儿子金大标门前傻站。
他在衙门说得逼真,可两少卿瞧见的却不是那么回事。
屋里的吴婉不算有事,除了走路有点点蹒跚,头发有点点散乱外,其他一切算自然。
李延向阮宝玉递眼色,意思明确还是:虐妻。
没等阮宝玉表态,帛锦家的管家这时,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见了他俩直叫:“侯爷出事了。”
帛锦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却是阮侬,这小子他正扒着床沿,中气十足地哭叫自己为师傅。床尾架起一只大竹蒸笼,腾腾地冒着热气,却不知里面蒸着什么。
阮侬见他醒转,哭得更加伤心。
开始,帛锦认为自己听错,后面细听,是那两字没错。他皱眉问:“你和你爹一样犯了病么?”莫非这毒,出的症状不同,自己昏迷,阮侬毒傻了?
“锦叔叔,我要拜你为师!”阮侬一擤鼻涕,泪水汪汪,“将来学好本事,可以保护大家!”勾搭厉害的人,让他们成为自己靠山,他的幸福生活才有根本的保障。
帛锦不及回答,屋子里一口气就涌进了三个人。
阮宝玉,李延,还有……仵作蓝庭。
阮宝玉闷头拧手指,却不说话。倒是李延算是比较镇定,关切地开口:“侯爷中了毒。”
“我知道。”帛锦当然知道,也自知中的毒不重,只是不明白在路上,他为什么会不醒人世。
蓝庭探身轻问:“侯爷感觉如何?”
“浑身刺痛得厉害,其他……”帛锦自我审定一番,皮肤不红不肿,也没任何出血的伤口,“应该无恙。”
“侯爷晕倒,正好遇到蓝仵作。他说他认得这毒。”阮宝玉终是开了金口,“我们前面就在准备东西,把这毒给引出来。”
“哦。”帛锦老神在在看他。
“那我们开始吧。”宝光璀璨花痴一笑,“你们可以出去了。”
“你不要帮忙么?”李延还没问完,已经与蓝庭一起被宝公子推出了门外。
门碰地关上,随即又骤然洞开。
第一时间,里头横飞出了阮侬。
蓝庭手脚麻利,立即把他接住。阮侬落脚站稳,一个健步就冲过去,试图要听墙角,却被李延一把拉住,“蓝庭说你也可能中了蛊。”
说着话,他与蓝庭一人一手将猴精腾空架走。
那头房门一关,屋里就显得更热。
阮宝玉窜回床边,便去揭开竹蒸笼,整出一团白乎乎的东西。
“你揉糯米团,做什么?”帛锦问。
“用热的糯米团,可以把毒刺黏揉出来。”
“就这样?”
“就这样。蓝仵作说,这种蛊不致命;只是不明白侯爷怎么会昏倒。” 宝公子吹气,手揉搓糯米团,又时不时眯眼,用手捏自己的耳垂。
“烫手的话,先晾会再说。”帛锦建议,“这疼和素燃毒发差不多,我能习惯。不差这点时间。”
“我皮厚,这点热,烫不出泡的。”阮宝玉依旧努力地搓面,“侯爷,我能看着你想案子么?”
“哦。”
“侯爷,你不是浑身疼吗?那早点宽衣吧,面团我马上就好了。”
……
“侯爷,你的锁骨真好看!”
软趴趴的糯米粘出毫细的毒针,让帛锦舒服了不少。阮宝玉大口吞咽着自己的口水,充满贪念地盯着面团经过的每一处,心里拙劣的兴奋感,又次荣升了一个档次。
一滴汗,沿着帛锦额角滚落。
不知是谁的。
帛锦很不客气地扫眼宝公子的裤裆,那里果然是炮筒高抬。
是时,侯府门外,灰蒙蒙的天空落起了细雨。
一位穿红色绢衣女子站在点点淋漓的廊下,悠哉游哉地取出弯刀,在自己掌心轻轻一划,横空甩出一道半弧血线。
血珠落地。
那瞬——
帛锦皱眉,心莫名地一紧,感觉有无数的悬线,一根接一根地紧紧缠住自己身心。
周身的血液,史无前例地沸腾起来。他抓住床柱,调整呼吸。
腰际呈出一个红点,很快这个红点像有了生命,顺着血管,变为的数个,接着是几十个。
这斑斑点点的殷红以轰然速度扩张分散,如夜里昙花,冉冉绽开,越开越大,逐渐凝成一个诡异图腾,霸染住原本浅密色□的身躯。
“侯爷……”如是心惊,阮宝玉久久才寻到自己的声音。
图腾触目惊心,眼花缭乱,最后几乎要烙刻进那对紫眸里。
宝公子心知不妙,还是不要命地上前探问。
帛锦毫不客气地出掌,拍在阮宝玉的心口。
宝公子倒地,顿觉胸口闷热,喉头一阵腥甜,喷出了一口鲜血。天旋地转,人只能迷迷糊糊地看这帛锦披上衣袍,大步走了出去。
他一走进阮侬那屋,李延就感气氛不对。
有节操,有智商的李少卿,性格也很是刚烈,他撩高袖子,随手操起黄铜大面盆,凛然地挡住了帛锦的去路。
帛锦侧身,躲开面盆。
李延趁机出拳,谁知第一拳就挥空,被帛锦擒个正着,臂骨喀然一折。
李延当场痛得摔到了地上,帛锦转看紧抱住阮侬的蓝庭。
蓝庭咬唇眯眼,拽着阮侬步步后退。
门外的风雨轻轻细细。
房极上红衣女子端坐其上,微微皱起眉头,缓缓吹着掌心的还没凝固的血珠。
帛锦已经走出,怀里抱着已然昏迷的阮侬。
女子撩开额前发丝,笑道:“带上少主,跟我走吧。”
一切顺利。
女子飘然落地,帛锦行路突然一滞。
有只右手,一把抓住了帛锦脚踝。
因为太过用力,几只指甲不慎翻起。
帛锦目不转睛地对地上阮宝玉看,瞳孔陡然一缩,脚狠狠地踩了下去。
翻起的指甲当场被踩得龟裂,指头根根渗血。
“阮宝玉,放手啊!”隐约听到李延在他身后吼。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阮少卿当然是懂,但是他还是死死咬牙,没有半毫松手的意思。
几道血腥红,和着雨珠,顺着手缝滚滚流下。
“你让我很惊艳呢。”红衣女子俯身,很耐心地审视着阮宝玉的手,右手指甲几乎是没个完好的了,“指甲里粉嫩的肉都翻出来了。”浅浅带血雨洼里,映出一张甜甜的笑脸。
阮宝玉虚弱地陪笑:“好看吧?看了要付钱,没钱把侯爷留下抵。”
女子为难地摊手:“他体内的蛊,要饮我的血才能生存。蛊死,侯爷也死。怎么办?”
“不过,也不是绝对没商量的余地。”女子露出一种让人不放心的微笑,“唯一的条件是——”
“……”
“你找到我家教主,用人来换。”
第三十章
“你找到我家教主,用人来换。”
之后整整一天,阮宝玉脑子里来来回回只有这一句,在大理寺野猫似地乱窜,不停哀嚎:“教主教主,你倒是告诉我你是哪派哪教,是哪路神仙嘛。”
一旁李延也是熬了整晚,阮宝玉口述,他执笔,画帛锦背上那个曾经显现的图腾,这会子终于大体画了出来,于是叹气:“我觉得你最好把你的手处理一下,虽然你这是狗爪,但指甲这么翻着,你难道就不疼?”
阮宝玉甩着手,“疼当然是疼,但现在我儿子和侯爷性命更重要,反正我这手也没侯爷的好看,没关系。”说完就勾头去看纸上的那幅图腾。
那是朵花,和莲花形似,花瓣繁复,每个花瓣上都有血管样的细纹,似乎汩汩流着鲜血。
阮宝玉盯着它看了一会,也不知怎的,渐渐入了神,满眼血色,紧接着脑子里一片炸响,疯了般疼痛起来。
“怎么了?”李延看他脸色不对,扶桌子站起身。
“这图有问题,不能久看……”
“没有啊。”李延侧头,把那图颠来倒去看了个够:“不就是朵稀奇古怪的花,没什么。”
阮宝玉的头还是疼得打钻,思索不能,只好死顶着太阳|穴:“那你把这图多画几张,找些江湖线人看看,我……”说完就直挺挺晕了过去。
阮宝玉昏倒并不稀奇,但这次晕得比较久,过了三四个时辰也没有醒转的意思。
可怜的李少卿苦命,只好叫人把他扛回家,找大夫替他包扎好十根手指,替他换下血淋淋的官服,然后又撅屁股画那张图腾,一张张画过去,还不时回头,看他醒了没。
“贱,贱就一个字啊。”一边画画的时候他还感慨,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好容易画好,叫人送出去,他趴桌边睡了不到两个时辰,阮宝玉就醒了。
照例,这位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不停追问为什么自己要和一个不好看的人同处一室。
李延强打精神和他纠缠,眼皮子打架,都快哭了,外头小厮回话,说是大理寺有消息带到。
是坏消息,寺里的人说,画给江湖上的几个线人看过,没有人认识。
李延就更想哭了,趴在桌上,不理阮宝玉呱噪,抱住两只耳朵,对着剩下的一张画吹气。
天色这时已经向晚,寄住在李家的苏银练功完毕,刚巧经过他门口,于是踏进门来,一眼就看见了那朵纸上莲花。
“西番莲缠枝,你画这个干吗?”苏银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李延呆愣愣。
“我说你没事画这个干吗,西番莲缠枝,是诃利帝母教的图腾,这可是个邪教。”
银子银子,果然是样好东西。
李延的两眼放出光来,凑上前去:“诃利帝母教,这是个什么教?你也知道么?”
“诃利帝母教,信奉鬼子母,教里掌权的都是女人,但是新人入教有一个规矩……”话说到这里苏银顿了下。
“什么规矩?”
“必须杀死自己的孩子……自己亲生的骨肉。”苏银垂首。
李延语塞,还没开口,却听见一旁阮宝玉跳将起来,“嘭”地一声拍了下桌子。
“金大盖。”拍完桌子之后他又说了这三字。
李延抱住头:“拜托,你这又是发什么疯。”
“带上这幅画,我要见金大盖的老婆。”阮宝玉斩钉截铁,眸里凌光一闪,显然已经恢复记忆和神智。
不多时,两位少卿又回到了大理寺,李延在一旁哼哼:“如果你不拍桌子,我也能想起这两件事的关联,没啥。”
阮宝玉鼻孔朝天,表示对他的鄙夷,“那你记不记得,那个红衣女人叫阮侬什么?”
“这个,当时情况这么紧急……”
“少主。”阮宝玉沉下了嗓子:“她叫阮侬少主。”
“莫非阮侬是那邪教的下任教主?”
“你没听见苏银说,教里掌权的从来都是女人?”
“阮侬不是女人,这个我知道,我还弹过他的□。”
“所以就只有一个可能。”阮宝玉又鄙夷地看他一眼:“阮侬是她们教主的孩子,而这个教主她们既然要找,肯定是已经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