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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难民的时候,骑兵团就与中校和带兵长告别了。隆贝里殷切地挽留对方,可骑兵团地长官却说还是算了吧!隆贝里有点纳闷,他问虎克,我这个人很难相处吗?
虎克一向少言寡语,他就拍着红屁股的法兰马跑开了。
这是一个星期以前地事情。望不到边的难民队伍、荒草丛生的国道、各式各样的嘴脸,就在隆贝里哈森齐对这一切厌烦透顶的时候,他病了。
也许是吃坏了什么东西,隆贝里在星期一开始拉肚子,到了第二天就变本加厉。一整天下来,他便了二十几次,即便他已停止进食,可肚子里地麦汤还是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从肛门里一涌而出,声势惊人!
事情不对头!虎克眼睁睁地看着不断抱怨的隆贝里中校一天天地消瘦下来,起初只是拉肚子。后来变作持续低烧。费尽了吃奶的力气,415师最后的带兵长总算从落难的人群里找到了一名医师,不过若是说得确切一点。这是一名兽医。
兽医只是简单地查看了一下近卫军中校的病状,然后他就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他转身告诉莫名其妙的带兵长:“你的长官需要的不是医生,而是牧师。我不帮了你。”
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话?难得隆贝里中校没有发脾气,他可能听不见了,也可能是被不间断地拉肚子夺走了最后一点精力。在兽医对他宣判的时候,他只是平静地望着虎克这个老伙计。
虎克还是没有言语,可熟悉野象的人都知道,野象其实是一种极度危险地动物,保不准什么时候发脾气。
艾尔曼上士像小鸡一样拖走了兽医,他用指节把兽医的脑袋敲出好几个大包: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我的长官只是拉肚子!”
“是啊是亦——“,“兽医痛苦地捂着脑袋:“你的长官地确只是拉肚子,除此之外还伴随持续低烧、严重脱水和急性肾功能衰竭!”
“那又怎样?”虎克倔强地瞪大眼睛。
兽医无可奈何地摊开手,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高大的近卫军上士:
“我的朋友,看你也是平民出身,难道你在家乡就没听说过有种瘟疫叫做霍乱吗?”
“霍乱?”带兵长下意识地退开一步。
“是的!就是霍乱!”兽医点了点头:“我是兽医,看人也许不准,可霍乱在牛马身上的表现与人差不离,要我说……趁早把你的长官送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你的长官要是跟西边来的下等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就让他去投降,霍乱这东西……”
“你该闭嘴了!”虎克不耐烦地踢了一脚,兽医就被送进人群里。
隆贝里中校病得说不出话,虎克也没办法解释这件事。兽医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到了傍晚,走在国道上的难民便已知晓队伍里出了个霍乱患者这件事。由长者出面,倒霉的近卫军中校和带兵长被忧心重重的难民毫不客气地请了出去。虎克终于不再保持沉默,他不断地向惊恐的人们叙述长官的战斗事迹,可人们并不相信,他们还说,如果隆贝里是一位战斗英雄,就不该和逃亡的难民混在一起!
人们立即就接受了这种说法,他们打算把中校和带兵长就地处决,美其名曰为近卫军解决两个逃离战场的叛逆。
虎克无力辩解,他自然不能向难民们提及肩负的使命,那是一件战场机密。野象打倒了几个跃跃欲试的没谱青年,然后就带上奄奄一息的隆贝里逃了出去。
不管怎么说,难民里还是有几个明辨是非的好小伙子,他们跟上了无依无靠的近卫军战士,并为中校和带兵长在一处靠近国道的小树林里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棚屋。虎克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这些好心人,他开始独自照料已经意识不到自己正在便血的隆贝里。
又过了两天,国道上地难民已经走空了。虎克也无法再出门乞讨。当中校睡着的时候,高大的带兵长不禁黯然垂泪,看看他过得是什么日子?往昔地战友都已化为尸骨。如火如荼的战斗岁月也已消失得不见踪影,虎克只流了一滴泪。他看不到希望,也无从知晓未来地图景。
除此之外,近卫军上士早已脱下制服,他不想让身上的军衣沾染乞丐的气息。每天早上,他在清理完中校身下的秽物之后就得走到国道那边去。他向过往的难民乞讨药品、食物,向每一个貌似医师地人探求治疗霍乱的……别提霍乱!谁会搭理一个身染瘟疫的家伙?虎克不断尝试,不断失败,到了第三天,他的中校长官终于从持续发烧中清醒过来,可国道上的难民已经走空了,虎克无处寻得助力,他隐约知道,哈森齐伯爵公子的时刻该到了!
隆贝里仰躺在简陋的棚户里,他并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毛病。可虚弱的身体和越来越差的听力已经提醒了他,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心脏地搏动正在逐渐缩小。
望着屋顶,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近卫军中校的脸上。隆贝里无事可做,又不能动弹,他只能回想往事。有那么一会儿,他始终以为自己早已忘记。可他偏偏重新记起!那个有一双酒窝地小姑娘,她和他的第一次!
似乎……也是这样一座树林中的低矮木屋,他是一位伯爵公子,她是一个挤奶工的孩子。他像所有那些对性爱抱有幻想地男孩子一样,用极不成熟的手段诱惑了一个连字母也不认识的傻姑娘,确切一点说,这个傻姑娘是为了朝伯爵家的少爷要糖咖——,“隆贝里的回忆突然在这儿中断了,他的脑海中猛然出现一副辽阔的战争图景,当西方来的侵略者蛮横地踏入国门的时候,他像所有那些义愤填膺的年轻人一样,从家里的陈列室中找来铠甲刀剑,然后义无返顾的参军。隆贝里很牵运!或者说,像他一样的伯爵少爷都很幸运,军队中的每一次奖励和每一次提升都有他的份儿,即便他什么也没做,部队里的长官仍会夸奖他几句。但与其他那些公子少爷不同的是,隆贝里哈森齐并不满足地位带给他的权利和那么一点点的虚荣心理,他致力于作训,、倾注全力打造瓦伦卫戍军第415师的战斗力!在战场上,他真正获得了肯定和一位受尊敬的长者的赞誉,他的415师以两个步兵团的兵力击退了敌人两个军的轮番冲击。
想到这里,中校脑海中的画面又变了!情窦初开的少女,在故乡的田野中笑吟吟地挥舞着手臂,隆贝里不禁自问,如此美好的景象他怎么会忘记?
※※
再后来,近卫军中校用尽全身的力气坐了起来,他从怀里掏出那份宝贵的信件,把它交给自己的好兄弟。
“虎克……去……”
虎克接过信件,他仍像往常一样沉默,但他知道这应是最后的告别了。
“还有!”隆贝里突然想到什么,他想移动手臂解开领口,可他那受尽折磨的病体再也无法移动分毫,不过带兵长已经领会了他的心意。
“不!“虎克艾尔曼摇了摇头:“还是您来保管它,我在完成任务之后就回来找你!”
隆贝里也摇了摇头:“别等那个时候了!我要是睡着了,说不定会有强盗把它抢去!”
虎克不再坚持,他为自己的长官解开领口,并从对方的胸膛取出那条带着体温的黄金项链,神牌光彩依旧,近卫军上士把它托在手里审视良久,最后才把它套上自己的脖颈。
近卫军中校握住带兵长的手,他开始哽咽:
“虎克……兄弟……这是战友的嘱托!”
虎克用力点头,面对垂死的哈森齐伯爵少爷,高大的平民武士开始反思自己。无可否认,他恨这个家伙!恨他的身份、恨他的特权、恨他的做派、恨他对那个无辜的少女所做的一切!可是呢……虎克回握长官地手:
“中校!能在您的徽下服役,我很荣幸!这是我一直以来都引以为傲的事!”
隆贝里点了点头,他也讨厌告别时地场景。早知如此,当敌人无数次向他挥舞刀剑的时候,他就不该像土拨鼠一样利落地躲开。他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自己制造地粪池里。
虎克松开手。转身离去,就在他要走出低矮的木屋时,他突然扭回头:
“是个儿子!”
“呃?”
“我的妹妹!”高大的武士叹息着垂下头,但他立即迎上哈森齐伯爵公子重新焕发生机的眼睛:“我地妹妹给你生了一个儿子!”
“儿子……我有一个儿子?”隆贝里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是的!你有一个儿子,小家伙叫留易斯!去年已经长到矮驴子那么高。他能自己提水,能自制弹弓,能把同龄的孩子甚至是比他大的孩子打得满地找牙!他长得像你,就是性格像他母亲一样粗暴!”
隆贝里似乎松了一口气,他瘫软在肮脏的床铺上,并用超脱一切的眼光打量着给他带来好消息的虎克兄弟:
“虎克!谢谢你!”
艾尔曼上士摇了摇头:“不!应该谢谢你!你让我放弃了仇恨,你让我发现……你会是个好父亲!所以……千万别放弃,等我回来找你!”
“是的!我会是个好父亲!我等你!”隆贝里兴高采烈地答应着,他感到自己又活过来了!一个比矮驴子还高一些的小家伙!一个能自制弹弓、一个能把大孩子打倒在地的小家伙,这个小家伙会是什么样子?
近卫军上校听到马蹄声逐渐远去。他就艰难地站了起来,既然他地兄弟对自己充满希望,那么他就不能辜负虎克的心意。隆贝里已经打定主意。他是孩子的父亲,他就要迎娶虎克地妹妹,管他的老爹是个什么态度,那个小家伙一定是未来的哈森齐伯爵少爷。
做父亲的要教晓儿子做人地道理!隆贝里自认是名合格的军人。
但是说到父亲……他头一次做父亲,他的儿子要比做父亲的近卫军中校更加优秀才对!不过……这位父亲的剑术可不如野象一样的虎克,所以,孩子在这个方面的问题就该由他的舅舅去操心。
呵呵!等到那个小家伙长到庄园的门裙那么高时……正在刮胡子的隆贝里哈森齐开心地想着——他就想到这里。他的家在一个宁静富裕的小镇,穿过漂亮的泰坦式拱门,他就能看到自己的花圃和马厩,他穿着一套崭新的制服,他的妻子叫着他的名字,他的儿子牵出一匹又矮又壮的波西斯马,然后……他就想到这里。
这就是泰坦近卫军瓦伦卫戍区第415师师长隆贝里哈森齐。
望着静悄悄的木屋,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有些犹豫,但他最后还是决定进去木屋看一看,可他身后的一群高级军官急急忙忙地把他拦住了——尊贵伟大的最高统帅没有必要去接触一位霍乱病人。
奥斯卡想了想,他对骇人的瘟疫确实有些担心,可他已经脱离首都战区急赶到这里,如果不去探望一下英勇的隆贝里哈森齐中校,事情就多少都有些说不过去!
在场的军官不会让最高统帅身陷险境,他们想出一个办法,于是就有一队用消毒湿巾掩住口鼻的士兵拆毁了木屋,奥斯涅摄政王在不久之后就看到了平静地仰躺在地面上的隆贝里哈森齐。
就像那位虎克上士说的那样,这名近卫军中校爱极了干净整洁,他打扫了木屋,还点燃了一把苦艾草,夏季的苦艾草在燃烧的时候会散发一股浓郁的泥土的香气,隆贝里就躺在香氛中,徜徉于他的梦境。
虎克回来了,他就站在长官的尸身旁边,尽管那位尊贵的摄政王殿下站得远远的,可这对牺牲的勇士来说已经足够了。
在牧师唱起弥撒曲的时候,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亲自主持告别仪式,在漫长的仪式过程中,帝国元帅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已听闻许许多多激动人心、令人振奋异常的英雄故事,面对牺牲,他已不会动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