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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景仪摇了摇头,谢绝了对方的好意,抬头朝他一笑:“坐,陪我聊聊天。”
江楼在他对面坐下,招呼小妹端来两杯奶茶,有长谈的架势,陈景仪却一时想不起该说些什么,只是盯着袅袅升起的水雾发呆。
“公司的工作,还习惯吗?”江楼啜了口热茶,小心地挑选着比较平和的话题,对于这两个人无疾而终的一段师生恋,他比别人多知道些内幕。
“还好。”陈景仪回他一个淡淡的笑容,平和而温暖,“圣诞节,有什么庆祝吗?”
“有晚会,不过因为很多人那阵子要准备四六级考试,学生们来得不多。”江楼很体贴地没有提苏咏的名字,怕刺激到曾经你侬我侬的一方当事人。
陈景仪摆摆手表示没什么,江楼盯着他的眼睛,沉吟了半晌,突然说:“如果真的喜欢,就不要放弃。”
陈景仪怔了一下,正想反驳,江楼放下茶杯,笑道:“苏咏是个笨蛋,他只相信自己,不相信事实。”
“什么意思?”陈景仪心中一动,屏息问。
江楼笑眯眯地向后一靠,舒展了一身的懒骨头,声音闲适优雅,带着微哑的磁性——
“他曾经相信自己爱上了你,现在,又强迫自己相信对你的爱纯粹是镜花水月,陈,如果你不主动的话,那傻小子怕是要自欺一辈子了。”
灰败死寂的内心仿佛又有火花迸出,陈景仪暗笑自己执迷不悟,将剩下的饮料一饮而尽,余光无意间瞥到便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笑容僵在嘴角。
江楼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上笑意更深,朝他勾勾手指,凑近了些,低声说:“我赌他会进来。”
陈景仪手指轻敲着桌面,想笑,却笑不出来,目光转回到精致的骨瓷茶杯,默然不语。
希望越大,失落越深,即使明白这些,平静如水的心仍是泛起了丝丝涟漪。
然而,等到杯中热气散尽,那扇古色古香的雕花木门仍毫无动静。
江楼垂下眼眉,有些沮丧,喃喃道:“真没想到,我输了。”
陈景仪神色一如往常,声音柔似微风:“不,是我输了。”
在温暖如春的室内呆久了,竟忘了外面北风呼啸,才一出门,砭骨的寒风猛地灌进衣领,陈景仪才想起围巾又丢在车里了,他拉高大衣的领子,踩着积雪向停车场走去,才走了几步便突然顿住,一双深远幽净的眸子,半惊半喜地看着仃立在数米之遥,显然正在等他的男子。
几片雪花拂过腮畔,沁人的凉意让他稍稍回神,敷衍地笑了一下,陈景仪拉紧衣领,当成是街头偶遇,打算像电影里常演的那样,擦肩而过。
——人行道宽得很,估计连肩都不用擦。
错身的时候,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失控的心跳声,然而比心跳更清晰的,是那人清朗的声音:“陈老师。”
苏咏抿住唇,凝视着陈景仪僵冷无表情的面容,一股难言的挫败感漫上心头——刚才看到他和江楼头抵着头相谈甚欢,再加上中间那杯“罗曼史”,他以为自己明白了,然而莫名的酸意一直阻绊着他离去的念头——在寒风中等那人出来,虽然结果就是像现在这样,被施予一个淡漠的微笑,然后擦肩而过。
上次见面之后,苏咏一直很忙,忙着补追落下的课程,以及准备六级考试,忙到无暇去理会自己时不时爆发的烦乱无绪,内心深处总有什么东西在呼喊挣扎,然而每次都被他狠狠地压下去,维持着生活的规律刻板。
冷风刮得脸颊刺痛,苏咏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在陈景仪颈上,笨拙地打了个结,对上男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他不禁有些懊恼——虽然理智一再提醒自己并不爱他,然而胸口跳动着的部分却因为那个人的出现而雀跃不已。
“谢谢。”陈景仪低声道了谢,柔软的羊毛围巾上带着慰帖的温度,让人眷恋不已,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苏咏俊帅夺人的脸庞,轻声问,“六级,有问题吗?”
苏咏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也许……”陈景仪声音更轻,“我可以帮你辅导一下?”
简单的一句话,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手指无意识地抓紧围巾下摆,淡青色的血管绷了出来,衬得素净的皮肤更加苍白。
苏咏愣了一下,随即绽开一个足以让冰雪消融的灿烂笑容——
“好啊!”
四目相接,认命地低叹一声。
他是他心上的刺,想要拔出,却早已陷进肉里,溶入血中。
二三、
313四个人,有三个要考六级,好在几个人平时学习都不错,又有姜影这个外语系小系草点化提拔,啃起英语来不算痛苦,所以在别的宿舍忙得人仰马翻时,他们几个依旧有吃有喝有乐子,没心没肺没烦恼。
找人做考前辅导这种事,苏咏从没想过,对陈景仪的心思,也绝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记得带束脩。”宋朝从习题堆中抬起头,咔嗤咔嗤地啃着苹果,提醒了一句。
“束脩?什么东西?”苏咏收拾了半书包资料,不解地问。
“就是给老师的报酬,以前人们都送肉干的。”宋朝给了他个“没文化真不幸”的眼神,“你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这个……
神经比较大条的某人还真忘了这一点,姜影存了游戏进度,眨巴着大眼睛凑上来,说:“提供个参考:如果你想继续相处,送花送糖送水果都可以,如果你想尽早摆脱,送一颗臭鸡蛋就行……”
苏咏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打断喋喋不休的馊主意:“是陈老师,你说送什么?”
宿舍里顿时变得静悄悄,片刻之后,三个人异口同声:“把脸送上去给他打。”
苏咏气得冒烟,顺手扯过距离最近的一个,低吼:“我就这么欠揍?”
“是啊!”姜影丝毫不惧,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啊眨的,“你已经得罪了我们系百分之八十五的人口,没事不要往外语学院跑,小心被盖布袋。”
——占外语系百分之八十五的,好像都是雌性生物。
苏咏懊恼地抓着头发,嘟囔道:“我怎么知道会这样,我没想着要伤害他。”
范韫慢条斯理地接了一句:“不管有意无意,伤害已经造成了。”
宋朝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问:“阿咏,你老实说,你让人家给你补习,究竟是什么目的?想破镜重圆?”
苏咏听到“破镜重圆”这四个字时,着实心动了一把,可是——环视了一周,他叫起来,“我是直的呀,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做出嗤之以鼻的动作,姜影哼了一声,讽道:“你以为作者会让你‘直’下去吗?少蠢了。”
宋朝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沉痛地说:“小伙子,你这种行为很浑蛋,如果不想,就干脆让他死心,干嘛随随便便答应?”
苏咏眉头拧了起来,想起当时在风雪中的凝视,想起陈景仪小心翼翼的试探与问询,想起自己当时无以言表的喜悦——从内心深处,他不愿意拒绝,他也不忍拒绝。
范韫看出点门道,解劝道:“也许阿咏也想试试呢,毕竟是个机会嘛,那首歌怎么唱着来?”
“求求你给我个机会,不要再对爱说无所谓~~~~”宋朝当下梗着脖子唱起来,五音不全荒腔走板,苏咏头皮一阵发麻,拎起书包夺门而出。
经过蛋糕房的时候,进去包了一盒巧克力蛋糕。
经过水果铺的时候,挑了时下少见的鲜草莓。
经过酒庄的时候,买了适合欢愉场合的香槟。
经过花店的时候,店里的小姑娘看见他手里的大包小包,笑了起来:“去向女朋友求婚啊?好浪漫哦!”
苏咏回过神来,才发现手上这堆“束脩”似乎跑题跑得厉害,他对小姑娘笑了一下,打算出去找肉铺。
“等一下!”那个小姑娘叫住他,问,“不包一束花去吗?很可惜唷!”
苏咏看看店里百花争妍,禁不住心里痒痒,点点头,谨慎地措辞:“不是女朋友,是一个……我很敬慕的人,送什么合适?”
“是老师吗?”小姑娘灵巧地铺开两张颇具怀旧气息的包装纸,苏咏沉吟了下,说:“不算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把两个人的关系归结为单纯的师生。
小姑娘利落地包了一束怒放的天堂鸟,配上繁星点点,看起来悦目而喜庆,苏咏付了钱,抱着满捧鲜花出门。
又高又帅又阳光的男生,抱着花提着蛋糕香槟,引得回头率暴涨,路人带着祝福的笑意,目送这位悠然自信的青年,却没人听到他心里的悲鸣——
呜呜,后半个月,八成得吃泡面过日子了……
在路上设想了无数种陈景仪可能会有的表情,惊讶的,置疑的,恼怒的,羞涩的,塞得他满脑子纷乱拥堵,只是没想到——
陈景仪面无表情,开门让他进来,指了指地上的拖鞋,径自朝书房走去。
苏咏很是落空,对着男人的背影作了个鬼脸,换好鞋,不死心地提着东西追过去,开始献宝:“陈老师,这草莓很甜哦!陈老师,这家的巧克力蛋糕可是极品哦!陈老师,我们开香槟吧!”
陈景仪哭笑不得,不由自主地敲敲苏咏的头,无奈道:“以后再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不要来了。”
苏咏愣了,陈景仪也愣了,不自在地收回手去,低声说:“抱歉,我又忘了。”
苏咏悻悻地放下东西,跟着陈景仪在桌前坐下,两个人都有些尴尬,视线稍一碰到,马上分开,各有各的失落。
落地钟典雅低沉的报时声响了起来,已经三点了,陈景仪摊开书本,慢慢讲解起来,气氛渐渐缓和,融洽而忘我。
时间过得飞快,喁喁细语中,天色已暗了下来,陈景仪讲完一篇极其绕人的阅读理解,抬头问他:“饿了吗?”
苏咏从满纸洋文上移开目光,揉揉肚子,才觉得胃里空虚,他点点头,用比较乞怜的目光看着陈景仪,担心会不会在下一秒钟被赶回学校。
陈景仪看看表,站起身来,说:“我去做饭,你要留下来吗?”
要!当然要!苏咏连连点头,余光瞥到被冷落在一边的蛋糕盒子,胃里又一阵乱响,他打开盒,取了一块蛋糕凑到陈景仪嘴边,说:“来来陈老师,先吃块蛋糕垫垫,来,张嘴——”
陈景仪呆了,浓香中带着微苦的味道已经触着他的嘴唇,他赶忙后退,极力避免这种让他心烦意乱的暧昧,哑声说:“我不吃甜食,你不要这样。”
“哦。”苏咏失望地垂下眼皮,有一口没一口地啃咬着被陈景仪沾过唇的蛋糕,食不知味。
陈景仪看他一脸阴郁,莫名地生出一种愧疚感——好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似地!
“苏咏。”他轻唤对方的名字,给了他一个温暖的笑容,说,“你不必补偿什么,我不需要。”
苏咏低下头,半晌,幽幽地问了一句:“如果说,我想挽回什么呢?”
二四、
“唉!”苏咏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没人理他。
“唉!!”沉重而伤感,英雄的喟叹。
还是没人理他。
“唉~~” 带着发自肺腑的颤音。
“啪嚓”谁的叉子掉了?
“唉——”拖长了的无奈与不甘。
“喂!”终于有人忍无可忍了,姜影把碗里的丸子砸过来一颗,不悦地瞪他,“吃个饭抒什么情?存心倒人胃口啊?”
汤汁溅起几点,苏咏捞起那颗丸子,丢入口中,皱眉道:“你对鱼丸有什么不满?”
姜影额头挂下数道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