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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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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取过一根丈余长的铁竿,顶端带了一个尖钩。耶律炀单手握住,举到灰衣女子鼻下,脸色发黑:“再问你一次,给不给我侍酒?”
灰衣女子迎着钩尖站直,眼神化作一支箭簇,向这带来无尽仇恨的身躯射去:“要杀便杀,何必多言。这一口唾沫,吐得我着实舒坦!”
耶律炀冷笑一声:“只怕等一会你要求我杀你!”
一旁侍卫早已取了滚热的火盆。那铁钩在火中烧得通红一片,滋滋作响。两个契丹侍卫牢牢把灰衣女子架住。她嘴里还在激烈地怒骂着:“猪狗不如的东西,若我父亲不是因为……”周围众女早已战栗无人色。
耶律炀取出长钩,突然就猛力向灰衣女子扎去。在一片惊叫声中,长钩像一支长箭洞穿了她纤弱的右肩,猛地把她钉在了身后的墙上。顿时血流如注,伤口处冒起缕缕烟雾。她惨叫一声,立时昏死过去。
“把她扒光了!”一群侍卫立刻上前,三两下就把灰衣女子的衣服全部扯下。她白色的身体十分瘦弱,身上有很多细碎的伤口,想是这一年躲避契丹人,吃了不少苦头。鲜血汩汩流下,似为她遮住最后的尊严。
看到她布满血污的身躯被整个钉在墙上,几个胆小的汉女已委泥于地。
“等她醒了,把她扔到大寨里,让寨里的汉子把她奸够了,奸烂了,再把她的皮剥下来,钉在帐外,教不肯顺从的女人们都看看清楚!”仿佛还不解恨的耶律炀转过身来,指着她对地下的众女喝道:“再有不从,以此为戒!”
女子们哀哭连连,伏地磕头,谁敢不从?
“七日后本汗与东丹王饮宴,共议战事。帐中旧舞已腻味了。你们中可有善歌舞者?”耶律炀若无其事地重新坐回王座,一旁早有侍姬上前为他擦拭脸上水迹。
汉女们早已吓软,谁敢应声。
他微皱了皱眉,加重了声音又问道:“有吗?”
“回大汗,奴婢能舞。”我越众而出。
“你?”他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你是那个漂亮的侍女!”
“是,”我低垂视线,宛顺道,“大汗好记性,奴婢原是舞姬。”
“哦?”他显得颇有兴趣,“你会跳什么?”
我眼波流转,轻倪他一眼,复又低头:“奴婢会舞梨花。”
他仰头大笑:“好,好,你果然当得起梨花美态,还很识时务。”
我耐心等待了七日——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眼下白粉轻敷,遮住青色作啼状。双颊胭脂斜飞,晕染的是晓霞妆。螺黛细描入鬓,画出两弯却月眉。眉心花钿偎贴,剪出一朵梨花白。唇上朱笔一点,勾勒欲滴浅绛红。
如墨玉般长发披下,蘸取玫瑰膏细梳,再绾成望仙髻,斜簪上镏金点翠嵌白玉薄翅蝴蝶,逶迤垂下的是细小的珠泪点点,触角铃铃。
开箱启笼,取出带来的云裳舞衣,心中千山万水。这些本是我陪嫁之物,被契丹人抢去,如今为作新舞,又赏赐于我。
缀满晶石的抹胸裹身,露出雪白的颈项和清瘦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轻泻于地,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素白长袖,用白玉跳脱牢牢固住。双足踩进金缕舞鞋,鞋沿磨蹭着足上的伤口,丝丝的裂痛。连日奔波,足上满布冻疮、新茧与伤口,若不是白袜笼住,端的是触目惊心。
立于镜前,娇颜,冰肌,眸凝春水。然而,华服掩不没泪意,艳妆遮不住悲愁。
我缓缓将带着体温的紫玉笛钗从胸口取出,插于发间。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东丹王来了!”忽听周围舞姬齐齐欢呼,心中暗生疑惑。随她们向帐外凝望,帘帐启合处带进一阵凉风,从头到脚一个激灵。又开始下雪了。远处一列兵队冒雪而来,皆一色黑色铠甲,为首一骑高擎大旗,旗上一只黑鹰飞扑,尖牙利爪,状甚恐怖。身后跟着一辆马车,八匹高头大马,通身墨黑油亮,前额却是赤白。我心下纳罕,知是绝世好马。
马车里坐着的,应该就是杀害楚玉将军的凶手了吧!
几个舞姬已偷偷议论起来。我无甚兴趣,只远远坐在火盆前。然远远几句,还是落进耳中。
……
“……契丹最勇猛的男人……战无不胜……相貌举世无双……”
“……就怕自带美人来……”
“……只纳处子……从来只度一夜……”
……
她们越说越高兴,声音也越来越响。一舞姬突然兴奋立起:“你等都没想到吧,上几月东丹王来,大汗让我给他侍酒呢!”
众人皆惊呼羡慕不已,纷纷催她讲后来怎样。
这舞姬却颇为失望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他只是让我给他倒酒,从头到底连正眼也没瞧过我一次。不过,退席后赏赐倒是颇丰。”
另一舞姬笑道:“东丹王身边还能少得了美人?只说他那身边的述律赤珠,就以美貌闻称于草原。他能看上你这样的?”
这舞姬咬牙道:“看不上我这样的?就看得上你们这些小妮子了?”
笑她的舞姬不慌不忙说:“你可别恼,其实不是你不好,东丹王不喜欢汉女,从来不碰汉人……”
这些汉族女子似乎在这里都有好几年了。被掳而来,失身于敌。时间长了,却也能如此心安理得,还能谈笑风生,更能痴心与契丹豺狼。真不知耶律炀如何调教的她们。
正说得热闹,管事从帐外急匆匆进来:“还在这里闲聊!就要开席了,歌舞可都准备好了?快去后帐候着!”
顿时大家鸦雀无声,慌忙去了。
后帐是歌舞饮食的准备之处。在这里,隔着帘子能隐约看见王帐内的情形。此刻,所有人屏息凝神,不敢稍有懈怠。
“大汗到——”长长的传报声后,耶律炀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一看见他,我就想起前几日灰衣女子的惨相,心里悲恨莫名。
“东丹王到——”随着这声传报,身边的女子们都瞪大了眼睛。
紧跟着耶律炀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身材比耶律炀更为高大,紫黑色的貂裘长袍,腰间束着鹰纹宽带。
恍若猛然间被雷电击中,我突然在巨大的震动与惊诧中几乎无法立稳,双腿不自禁地打颤。
谁轻推了我一下:“刚才我们说着他,你不屑一顾,现在自己倒发痴了……”
我愣愣地没有动,胸中有与往事重逢的快意与惊疑。
这走向王座的男子,分明是——
裴青!
第十五章 失洁(上)
   忍不住漫卷的泪意向我袭来,双目已是模糊。禁不住双足要向他狂奔。然而只一步,我的梦就醒了,碎了。
他不是裴青!
揉清了眼,看清了他。他的身材更为高大,肩膀也更宽。双目虽是与青一般的狭长,眼眶却更为深陷。鼻梁更高挺,皮肤也更黝黑。
第一眼的极端相似却在仔细端详后,一再嘲笑我的错认。一样俊逸到极致的容颜,却散发出各自完全不同的气质。
他……不是青!
他是杀死楚玉将军的魔王耶律楚,是夺走真真、雪如、灰衣女子性命的耶律炀之弟,是被二哥杀死的耶律隆光的儿子!
他是我的仇人!
我清醒过来,目送他缓缓走到席上,与耶律炀并列左右两席。帐外,雪花纷扬,天地一色。帐内,却是软玉温香,如花美眷,春色无边。
酒一巡,乐起。萧、笙、筝、琵琶、筚篥、箜篌、拍板,众乐齐奏,气势恢弘。
酒二巡,舞动。两列红衣女子鱼贯而出,裙摆飞旋,做出不同造型。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飞高翔像鹊鸟夜惊。大帐内似燃起鲜红的烈焰,衬托着女子们明眸皓腕。
翻飞腾挪之后,曲子渐渐低缓下去。舞女们身姿如弱柳扶风,低迥而下,终于弯伏在地,嫣红的裙摆徐徐铺展开去,铺成了一丛明丽的花。
“赏——”耶律炀似心情不错,而耶律楚却只目光淡淡。
酒三巡,四周击鼓声响。红衣盛放中数名侍卫抬起一面大鼓。我白衣似雪,立于高鼓上,随着鼓声从容而舞,形舒意广。
鼓声沉滞舒缓。我亦缓缓而动。扬臂,雍容不迫。低腰,又含着一缕惆怅。
鼓声稍急,我足点轻盈,飞翔、斜倾、踢步、踏影……手眼身法都应着鼓声。轻柔的白衣从风飘舞,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络绎不绝的姿态飞舞散开,曲折的身段妖娆妩媚。
鼓声渐渐响成一片,酣畅淋漓。我的身姿亦舞动得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
越来越急的鼓声终于在一阵震耳欲聋的猛击中戛然而止。我的身躯似突然断线的风筝,无法控制,微一摆晃,直直从高鼓上坠落……
周围一片惊呼!其实不过虚晃一枪,下面的侍卫们早已接住我。立于他们的掌心,轻风带起衣袂飘飞,忽如间水袖甩将开来,无数以白纸剪成的梨花瓣从袖中喷薄而出,飘飘荡荡地凌空而下,一瓣瓣,牵着缕缕的沉香,清冽绝艳,难舍难收……
满帐的花雨中,我犹忆起,那一年的盛放,满眼梨花白。树下少年,身着青衣。
从此,记住一片白,属于风的颜色,吹皱一池春水。
轻巧下地,越舞离他们越近,背过身,举袖遮住脸。轻转回,袖微微拉开。眼波荡漾,似含千言万语,睇一眼耶律炀,换一个盈盈浅笑。这样的意态,是最勾动男人情愫的吧!
果然,耶律炀早已眼神发直,凝眸不动。
又是一个回旋,却对上了旁边耶律楚的眼神,猛的叫我心惊:他的眼里没有欲望,没有爱宠,只有一眸的惊疑不定,似回想起什么,又似辨认着什么。猛想起,刚才初见他,我也是这样的心情。
乐曲将逝,时间无多,心无法再有旁骛。水袖忽漫天卷来,带动零落花雨,飞旋起来,越旋越快,直到长袖如飘飞的绢,轻搭在耶律炀的肩头。
我欲收袖,他却突然拉住。轻轻一扯,我便不由自主往前几步。他咧嘴得意一笑,又一扯,将我继续拉近他。
我却有些恼的样子,挣动长袖往后退去。他更加兴浓,使出力气,一把把我扯到他胸前。
然而,到他胸前的,不是暖玉温存,而是我藏于袖中的一柄尖刀!
用尽了浑身力气,把尖刀插进他的胸膛!有鲜血渗出,却并不很多。再想插深却已无法。
他惊愕瞪目,直视我唇角一抹哀绝的冷笑!
愣怔只是一瞬,大帐内登时大乱!有人尖叫起来,须臾如瘟疫蔓延一般嚷成一片!一边侍卫早已上前,数人一起死死抓住我。
耶律炀已瘫软。耶律楚正趋步上前,探看他的伤口。
我闭目等死,心中无限快意。
“幸而穿了软丝甲,不然这尖刀再进去一寸,就没命了!”
双目倏地睁开,我直直瞪着正帮耶律炀脱下衣服,探看伤处的耶律楚。
他竟穿了软丝甲?软丝甲?软丝甲?
功亏一篑,只剩下无法消弭的恨意。
看到耶律炀仅是受伤,耶律楚唤来巫医等人替他敷药包扎。他转身走近我,拨开几个侍卫加诸在我身上的刀剑,厉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行刺?”
他的确不是裴青。裴青的眼神里,从来没有这样的暴虐与肃杀。他的眼眸,也不是这样的琥珀色。他更从不会这样凶悍地与我说话。
在这样的时候,我却无法克制地走神。
耶律楚似有些微不耐,离我更近:“快说!”
我凝住他的眼神,轻声道:“你让这些侍卫走开,我只告诉你一人。”
他脸上掠过一丝怒气,刚好被我捕捉:“怎么,你怕吗?”
他阴沉了脸,却扬手要周围侍卫走开了。
就在这一刹那,我用尽全身力气,就朝着离我最近的长案撞去。那长案两头突出尖角,只要用力足够,插入头颅,便断无生理。
“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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