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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还想盼你爹出什么事?快回去收拾要带的东西。”
下人们知道三少爷极少回家,当卢约朋气呼呼的冲进大门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往角落里退,谁也不敢上去打招呼。
卢约理正坐在书房翻书,眼前的门砰的一声被踹开。
“卢约理!你到底什么意思?”
约理并没有因此感到吃惊或生气,仿若早就预料到了一样。他慢条斯理的合上书,喝了口咖啡,向追上带来下人们摆手示意,下人们乖乖的退出书房把门带好。
“怎么了?”
“为什么我三年内不能拿钱,你捣什么鬼?”
“这是为你好,你以后自然知道。”
“哼,我看你是想独吞卢家的财产!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卢约理嘴角轻轻勾着。“都知道什么,三弟不妨先说说,我再说,咱们互通一下有无。”
“老爷!”几个下人见着卢勋,参差不齐的诺着,鞠躬让路。卢勋坐在轮椅上,腿上铺了好几层毯子,由护理推着,看样子是刚刚散步回来的样子。
“怎么?这里这么热闹啊?”
卢勋的病还没怎么好,说话颤颤巍巍,嘴里象是含着个热鸡蛋,几个下人一时间都没听明白,大眼瞪小眼,有反应快的猜了个大概,赶紧上前来,轻声说:“回老爷,三少爷回来了,现在在二少爷书房里。”
卢勋一听是卢约朋,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家里出了那么些大事,不帮把手也就算了,老爹病了当儿子的连看也不看,倒是卢约理这个外甥床前床后的忙。遗嘱刚立完,他就回来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为了财产的事,若不是卢约理执意要分他七成,这个当爹的连一半都不想给他。当下握了拳,狠命的捶轮椅的扶手,无奈手脚使不上力,钢架的轮椅连声音也没发出一点。
“推我去推我去,我要亲自教训教训这个不肖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我亲生哥哥,你根本没有资格继承卢家的财产。是爹他老糊涂了,才让你管家里的事。”卢约朋提高了嗓门。
卢约理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仍旧慢条斯理的反诘:“那又怎么样,遗嘱已经立了。”
“我知道你的阴谋,你想利用三年的时间把财产转移走,到时候我就什么都没有!”
“转移,嗯,我的确有这个打算。”卢约理嘬了口咖啡,毫不在意的顺水推舟。
“你……”卢约朋的鼻子紧促的抽搐,恨不得喷出火来。
“你说完了?那好,我来说。”卢约理站起来,背着手逐渐逼向卢约朋。“大哥死的那天,你甩了晋子,去找过青帮姓章的。”
卢约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过得一会佯装镇定,嗓门却没压下来。“我去过青帮又怎样,是我杀了大哥又怎样?”
卢约理的脸阴下来。“我没说你杀了大哥,果然是你……”
“哼!大哥就是我杀的!怎样?你没有证据,就凭那小厮的一句话,就定的了我的罪么?”卢约朋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几乎是喊出来的。“卢约理!你他妈的有什么资格管我,你不就是个洋人撒下的野种么?咱们东亚人的脸都让你老妈给丢光了!”
卢约理任凭再好的修养,怒气终于也被挑起,一把抓了卢约朋的领口,狠狠的威胁道:“卢约朋!我警告你,我生父生母的事,由不得你评论!”
卢约理换了口气,想再说些什么,忽听见门外一阵骚乱。
拾捌:五香烧饼
卢约理换了口气,想再说些什么,忽听见门外一阵骚乱。
不好的预感用上心头,他松开卢约朋,冲出房门。
尽管用尽了所学,也没能挽回什么。卢勋隔着门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当场气绝。
常庆叫人拾掇出一间屋子做灵堂,又请了和尚诵经超度,做了场法事。打点秘书室写了讣文,请了些卢勋生前的朋友前来悼念。
除了披着麻衣在灵堂里迎接悼客,卢约理就整夜整夜的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把书桌上的东西全部拨在地上,乒乒乓乓,该碎的碎该散的散。下人们都吓坏了,二少爷是家里最有风度的人,虽然不喜欢说话不喜欢笑,但从来礼貌温和,也从不责难他们。见这场面,没一个敢上前的,都躲在门外。
几日里几乎没怎么近米食,赵凤儿也担心他的身子,半夜给熬了粥,送到书房里。
卢约理看也没看,只说了一句“拿走”。
凤儿平时直言惯了,站在原地也不动。
“二少爷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就吃一点……”
“我都说过拿走!”
卢约理一翻掌,粥碗飞出去撒了一地。滚烫的米汤溅在赵凤儿手上,豆大的泪珠立刻就掉了下来。
约理不耐烦的看了一眼,大声吼道:“滚!你以后不用在卢家做事了!”
赵凤儿捂着脸跑出去,弄的声响很大,其余的下人在外面也都听到,却不知怎么安慰好。
常庆看见顺势进了书房,把门带上。
“约理,你心情不好我理解,但你这是干什么?”
卢约理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说:“常叔,约朋和青帮的人最近都活跃的厉害,我看咱们是要用到那最后一招了。”
“你信那姓周的么?”
卢约理揉动的手停下来,直视着常庆,缓缓说了一个字:“信!”
常庆看了眼地上逐渐摊开黏糊糊的粥,又问:“那你何必又演这出?”
“这丫头太单纯,我走了以后,他们肯定不会放过她。”卢约理说:“她离卢家越远越好,你帮我照应她一下,别让她也出什么事。”
“哦?你没打算让她跟着你?”
卢约理摇摇头,“我一个人就可以。”
没几天,卢家找了处风水宝地,将卢勋的尸体葬了,顺便在附近找了家饭店,请亲友吃过饭,算是结束了丧事,饭局散了,大伙各走各的,卢约朋佯称有事,常庆的车上只坐了卢约理。
“这事过了,你好好歇一段时间吧。”常庆眼睛不离面车前的玻璃窗,一边安慰卢约理。
没有应答,常庆往副驾驶瞄了一眼,约理别过头,咬着食指的指节,泪水顺着脸颊不停的流。常庆见了也略微吃了一惊,这些日子,卢约理一直冷着脸打理丧事,这样哭出来却是头一次。
卢约理察觉被人发现,狼狈的擦了擦脸。
“常叔,前面放我下车。”
常庆看了看路。“这里?那屋子是留着关键的时候藏身用的,你要小心别暴露了。”
卢约理笑笑:“放心,我有分寸。”
屋子里的东西仍旧没有什么变化,裹着衣服的布包扔在床上,桌上橱柜上都蒙了层厚厚的灰,隐隐有点霉味儿。
卢约理叹了口气,掏出手绢抹了椅子坐下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冷清的床。
有双巴巴的眼神望过来,削瘦的体格坐在床的边缘荡着腿,柔软的头发,清脆的说话声,奶油般的香气,尽管那是个男孩,一个不过是笑起来有些傻气的男孩。
为一个男孩动心,他不再想追究结果会如何,他现在只想上前去把他搂在怀里,索取那个麦芽糖味道的吻,一伸手,触到一屋子的空气,才发觉不过是幻影。
好像是觉得有点累了,他习惯性的揉了揉太阳|穴,忽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下,从内衣袋翻出支钢笔,抽屉里找了纸,写下两个字,用镇纸压在桌上,才匆匆离去。
葬礼过后,卢约朋象是忽然换了一个人,乖乖的住在家里,也没有跟二哥发生过争执,更没再提过遗产,生意上卢约理说一,他不说二。
上上下下对这转变都感到吃惊,只有卢约理十分平静的处理日常事务,好像在等待什么一样。
没两日,卢约理带着卢约朋亲自到火车站检验货物。验到下午五点钟,卢约朋突然说:“二哥,我约了爹生前的几个朋友晚上在鲁仙阁吃个饭,二哥你刚回国不久,可能还有些叔叔伯伯不认识呢,晚上你和我一起过去吧。”
来的还真是时候。卢约理暗自揣摩着,笑了笑。
“好啊,不早了,别怠慢了前辈们,你先到,我回家处理点事,立刻就去。”
卢约朋也笑了笑,笑里藏着几分得意:“也好,二哥先忙,咱们不见不散。”
卢约理坐上常庆的车时,嘴角还勾着那一抹微笑。
“怎么?笑得那么奇怪?”
“事情刚处理完,约朋就有动静了,正好,今晚我就走!”
钟来寿跟着钟从德坐了火车到天津,又从天津找到个跑生意的农民,赶驴车到了当年的荒村。
村子仍旧没有人住,草长的越发茂盛了,几处破屋的残骸也都被草淹没,穷人家的苇泥墙索性都化成了泥,长出好些车前草。
如果说北平挨着黄土高原,气候干燥,偶尔还能遇见黄沙满天的景象。天津离北平就二百来里地,因为靠海,却是另外一副天气。天已入秋,海边的秋老虎比内陆的强很多,不过一到早晚,雾气起来也凉的很。
钟从德的病本来就忌寒湿,入了天津界就咳的更厉害了,来寿总觉得不太对,一直劝爹别勉强,实在不行来年开了春再说。
钟从德却不答应。“我要不行了,你就给我葬到你崔伯旁边,呵呵,倒在这儿倒省了你的事。反正,这回我一定要去。”
钟来寿满脸不乐意,嘟着个嘴给爹翻出那件冬天才穿的碎羊皮的坎肩,一定要他裹在外套里面。
崔福的墓其实连衣冢都不算,郑老爷子和钟从德知道消息的时候,崔福已经去了十年,尸首和宝贝没处找,身边的物什更没处可寻,只有早些年崔福曾送给钟从德的一个鸡血石的小腰坠子,成色不是很好,在宫里根本没人稀罕,钟从德却一直当宝贝带着。那年就把这腰坠埋在崔家碎尸冢的旁边,求个意思。
这里也埋着钟来寿的亲生父母,父子俩把几个墓的杂草都拔了,木板做的碑都已经腐透,他们又削了新的,插在坟头,然后架上香炉,摆了几盘瓜果饺子,烧了纸又分别磕了头。折腾下来已经到傍晚。
钟来寿扶着钟从德找了处土台子坐下来休息,眼见着爹忽然就老了好几岁的样子,掏出包裹里面带的五香烧饼和咸菜,用湿布帮着把爹的手擦干净,递到手里。
钟从德拿在手里却不忙吃,扯着钟来寿不停的说话。
“来寿啊,你知道这些年我心里一直特别难受,福哥对我那么好,我却连尸首都没帮他收着。”
“来寿啊,是个好孩子,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收养了你。”
“来寿啊,我给你说,咱们家大杨树的树根底下,其实有截是空的,里面藏着当年你崔伯让我给家里捎的些值钱玩意儿。我想着这年头乱的很,留着保不齐以后谁就会用得上。我告诉你啊来寿,那是恩人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准你拿出来使。”
“郑老爷也是个好人,这么些年咱们吃的穿的都是人家给的,你以后可要孝敬着,不许给他们添麻烦。”
“来寿,我真想看着你娶个媳妇儿回来,回头你有中意的人,一定要带给我看,啥样的爹都喜欢。”
“……”
钟从德每说几句就咳两下,最后就咳的停不住了。来寿把铜壶里最后一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