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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吟龙无言地看着做此行径的人。
据说这慢性子居然也是一个大侠,还是小有名气的侠士。为什么他的行为跟平常游历江湖归来后大讲江湖事的叔伯们口中形容的完全不符?
就拿今天的事来说,如果是他听过的侠客,处理的办法必是先要他听从官府意见,自缚上衙门候审,把牢底坐穿地等别人想办法证明他的清白。
可是他却使诡计把他救了出来,并且害得他完完全全地含冤莫白。
现在还不惜使用下三流的手段去惊扰已经长眠的人,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大侠啊?
‘人都已经死了,你还去打扰别人干什么?’
听到房里有两声‘咕咚’道地的声响后,白云城轻轻巧巧就进了停尸房内。
巫吟龙闷闷不乐地跟在他身后,虽然说要对他抱以绝对的信任,但到底还是忍不住询问他浪费宝贵的逃跑时间到这里来的用意。
‘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能说出实话——因为尸体不会撒谎!’
果然不出他所料,嵩阳县衙把几乎全部人手都调去追缉逃跑的凶犯了,这里只有两个仵作看守这些已经不会动的尸体。
‘但是……’
阴森森的停尸房内,横七竖八地摆放着数十段被分裂之后重新拼凑回来的尸体,血腥之气冲人欲呕,巫吟龙打了两个冷颤噤声,不敢看那恐怖的画面。
白云城虽然也皱了眉,却仍是忍着强烈的尸臭一具一具地翻察着地上的尸体。
‘好利索的手法,头骨这般坚硬都被他一剑劈开,不过为什么好像这些人都是先中毒再被死后分尸的样子?’
大致翻看过二十三具可怖的尸体后,白云城大惑不解,蹲下来细心地查找尚有可能留在尸身上的蛛丝马迹。
‘你……你就不能快一点吗?这里很不舒服……’
他实在是先吐了,虽然知道白云城是为了自己好,可是看着这些曾经是与自己同类的‘人体肉块’,再呆下去他可能半年内都不想吃肉。
‘等等,这好像是……’
突然听到外面似乎传来声音,白云城匆忙把意外发现的一个东西收入袖内,带着巫吟龙从后窗一溜烟的逃走。
‘别再……跑了,我真的要吐了!’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那种烦闷欲吐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巫吟龙猛然顿下脚步,死命地顺气。
‘没是吧?’
白云城虽然也跑得气喘吁吁,但到底内力修为比巫吟龙好,当下也停了下来,帮着他拍胸抚背。
‘你……你居然拿摸过死人的手碰我!’
大叫着跳起来的巫吟龙吐得一塌糊涂,比晕车还厉害。
白云城无言以对。
‘喂,你确定我们真的是在逃难?’
元宵灯节,街上的人群摩肩接踵,好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虽然两天前刚发生过凶案,但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为了一个凶徒放弃期盼了一年的盛会未免可惜。
更何况众多的花灯将夜晚也照得有如白昼,那杀人的凶犯就算没逃离嵩阳县,谅他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下作奸犯科。
普通而又平凡的百姓们这样想着,一改前两夜的战战兢兢,纷纷结伴出游,总算给血案过后的嵩阳县增添了些许生气。
夹杂在出城赏灯会的人群中缓慢前行,巫吟龙忍不住拉了一把白云城的衣袖,低声地询问出自己的疑惑。
他们一个装成麻子,一个变装成驼背,与其他人一样说说笑笑,未见任何紧张怪异不安,倒是没有人发觉有什么异样。
‘应该是吧……’
只是他还没观察好怎么逃的路线就是了。
白云城耸耸肩,拉着巫吟龙的手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胜似闲庭信步。
今天是少林寺论剑大会的正期,按理说既然已经广派下邀请帖,自当不会改期,没了那些武林人士追踪,眼下单只需要考虑如何躲过官府的巡查,混出城去似乎相对容易些。
唉,没想过有一天他的智慧会用在‘逃难’这件事上。
眼见城门在即,游行的花灯队伍被官员所拦截,一个又一个地仔细检查后才放出城去——却原来掌管这里的崔大人也不是草包,这两日的封城搜索无果,猜想疑犯有可能会趁人多时夹杂在人群里混出城去,所以早已严加防范,确保万无一失。
更何况这位崔大人检查的方法十分特别,他不是去搜身或是掂量一个人是不是有经过易容化妆,而是以一把尺子度量每一个出城的人两眼间的距离——这崔大人崔灏的确是刑部的高手,熟悉各种擒拿人犯的技巧。白云城亦听过前朝‘千面童子’伏诛的案例。‘千面童子’是一个擅长易容变装的淫盗,他的易容术之高,据说从五岁孩童到八十岁老太太,他都能装扮得惟妙惟俏,若他有一天潜入你家化装成你家人,搞不好你就会认为他真的是你亲爹。因为他的易容术实在太高明,虽然作恶多端,但无人能成功地将他辨认出来,所以也莫奈他何。最后,名动天下的神捕高飞就是靠度量两眼间的距离,成功地将他千变万化的易容术破解,才得以将这淫盗绳之于法。
从而也证实了神捕秘而不传的理论是正确的:每个人两眼间的间距绝无相同,任那人怎么千变万化,唯有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崔灏在少林见过巫吟龙,想必当时便已刻意留意过这点。
苦笑地看着这简单却绝对有效的检查,白云城眼睛一转,突地转头向巫吟龙笑道:‘吟龙,你有没有听过前朝辛弃疾做的一首《青玉案》?那词写得真好。’
‘什么?’
这当口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谈论什么诗词?
本来想排到队里混出去却被拉了回来,巫吟龙没好气地瞪着乱没紧张感的温吞男人,有时间琢磨这个,还不如想想怎么出城才是正经。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次落,星如雨。宾士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雨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说起来,那描述的也是在一个元宵灯节发生的故事呢……
一对情侣在赏灯花会走失了,那男子在人海中找啊找啊,回头了一千次一万次,终于才在一个灯火阑珊的角落里找到了含笑的情人,内心的狂热与喜悦超出自己的意料之外,直到那时,他才明白,自己是真心爱着那个人的。’
白云城却不管他的焦躁,连比带划地含笑将这词解说与他听。
‘众里寻他千百度……吗?我又不是你,我决定的事,一向行动很快,还找什么千次百次才能肯定啊!’
光用听的就很没耐烦,巫吟龙没好气地反驳似乎是真的沉浸在古代词曲里的男人。
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来,回头看去,却见到他含笑站在不远的身后,虽然他本来就其貌不扬,现在因为乔装更是顶着一张麻皮脸——但那双眼睛!
仿佛所有的星光与灯光都溶了进去一般,且坚定,闪烁着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与依赖。
‘干嘛啦?’
没好气走回他身前的巫吟龙拿这永远没有紧张感的男人没办法。
‘我想试一试。’
白云城微微一笑,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很温和地说着。
‘你你你……你想干嘛?’
奇怪,自己干什么口吃?又不是没被他拉过手。巫吟龙胡乱甩了一把没甩掉,也就由他了。
‘如果我在这里吻你的话,是不是也能感受但那种“蓦然回首”的狂热与喜悦。’
白云城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不见底,似乎思绪仍陷在幽古的时空中不可自拔。
‘喔。’
突如其来的要求让巫吟龙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嗯,既然如此。’
白云城缓缓点了点头,很悠然地询问对方的意见,‘可以吗?’
‘啊?你你……你在问我?’
巫吟龙仍在口吃中,傻傻地反问。
白云城点点头,神色凝重,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哦,那那……’
人家都这么郑重其事地找他商量了,似乎不应该拒绝。
‘好吧!’
宛如壮士断臂般地答了这一句之后,站在他身前的男子缓缓地倾俯过来。
巫吟龙呆呆地望他缓慢看金的黑脑袋。
那个慢性子,接个吻也竟然用这种缓慢得令人发狂的速度挨过来,想要给人足够的时间拒绝也不是这样的!
绝不浪费时间的天性让他仅用眨眼的工夫便已理清复杂的思绪,身体还比脑子转得更快。
挣开男子掌握的手陡然勾住他的后项,将他蜗牛速度贴近的唇用力印往自己的唇上。
转瞬间,片刻前还是相对独立的两人已经亲密无间,同呼吸、共命运,交缠的唇舌热切而狂渴,燃起熊熊火焰般的浓烈。
那个吻,仿佛跟自己在梦中体验过的一样好。温暖、甜蜜,让他渴望着更深入一点去汲取内中的醇醪……
等等!
梦?
自己什么时候有梦到过亲他了?
为脑海中突然闪过的印象惊骇,骤然清醒过来的巫吟龙一把推开仍在与自己亲密地做唇舌交缠的白云城。
呼吸絮乱,面色喷红,呼哧喘着气的两人面对着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
好像也不应该骂他的,起码他在事前征求过自己同意了啊。并且自己也乐杂爱其中的样子。
巫吟龙好容易调整过来后,立刻回想起在接吻前两个人本来应该讨论的话题。
‘我们是在逃难,逃难耶!你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连这个事实都不得不再三再四、尽职尽责地提醒他,这天杀的慢性子实在想叫人不泄气也难。
‘喔,我知道了啦!’
留恋着看着那又开始喷吐出怒火的嫣然红唇,白云城左右打量了一下,因为他们刚刚停下了脚步进行‘唇枪舌战’,现在已是远远地落在游行的大队伍后面。
正好,不为人注意地落后是他想要的。这么盘算着的白云城一手拉着不情不由被拖住的巫吟龙,落在人后越走越远,最后竟是到了与出南门的灯会人群背道而驰的北门附近去了。
跟热闹滚滚的城南庙会相比,这里只有一星点半明半灭的灯火,委实是名副其实的‘灯火阑珊处’了。
北门之外是一条天然的护城河,出城只有从唯一的桥上走过。
与白云城设想的一样,这里相较人潮汹涌的南门,几乎没什么人来往,守兵也只安排了一队,每半柱香时分才巡逻一次,不过要出北门过桥却必得经过设在桥中的守卫亭,那里虽然仅有一人当班,却自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当’之势——所幸现在在桥心当值的守卫今晚可能是喝多了,戒备也不是很高,现下正做在旗上大瞌睡,只要小心些想不惊动他走过去倒是没问题。
可是……皱着眉计算了一下城墙巡卫巡逻的规律与过桥所用的时间,白云城发觉在半柱香的时间内,就算用跑的也无论如何也走不完那条桥,即便不被桥心的守卫拦截,也必被城上的卫兵所发现的。
该如何是好?
眼珠子转了几转后,白云城心中有了计较,一把拉起等得不耐烦的巫吟龙,趁城墙守卫刚刚完成一次巡逻回城楼之际,大摇大摆地上了桥,慢吞吞地过到将近桥心的距离就用了近半柱香的时间,急得巫吟龙直冒汗,可是那天杀的慢性子还是这么不紧不慢的,好像不怕城墙巡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