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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又好气又好笑,道:“老八,你这是又烧了哪根筋?把话说清楚!”
穆鸠平一脸火气道:“大当家的,你是不是想抛下咱连云寨,一心一意当你的官捕头?咱们连云寨如今的确是荒得像堆废屋,不配给你‘九现神龙’瞧上一眼;可连云寨的兄弟还没有死绝!还有许多血性男儿一心巴望这在大当家你的领导下重建连云寨,重振咱们连云寨当初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如今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连云寨就交给你了’又是什么意思?大当家的,你是真的不要连云寨了?”
戚少商长叹一声,道:“老八,不是我心狠丢得下连云寨,我对连云寨兄弟们的感情你不是不知道。只是……自从我犯下了滔天大错,将顾惜朝引进了连云寨,导致寨内兄弟命丧黄泉、血流成河,我便不配再当连云寨的大当家了! 而后又有多少人因救我而死,他们为的是什么?是一个‘义’字!而如今我在六扇门当个捕头,锄奸助善、为国为民,也正是为了这个‘义’字。这是我向那些为我而死的人,红袍、雷卷、沈边儿、高风亮……赎罪的最好法子。我心意已决,你莫要再劝了!”
“那你也不要息城主了?”
戚少商一怔,别过脸去:“是我对不住红泪……”
穆鸠平缓了脸色,道:“的确,那是你与息城主之间的事,本不该我这外人插手干涉。可红袍姐临终前嘱咐我要成全你们俩,我不能不管。息城主是个好女人,大当家你可不能辜负了她!至少,你也该去一趟碎云渊毁诺城,将你将来的去向打算向息城主说清楚!”
是该见见红泪了,要打要罚也依她。那么好的姑娘,是自己又一次辜负了她……
“好吧,我正要去趟沧州,行前就绕道前往毁诺城见红泪。”
穆鸠平大喜,转身从树丛里牵出一匹马来:“大当家的,我和你一同去!”
“怎么,你还怕我半途偷溜了不成?”
“啊……哈哈。” 穆鸠平挠挠头,干笑了两声。
剑光如电光石火。
剑招丝毫并不华丽,甚至说的上是拙扑。
却是致命的拙扑。
每一剑,只攻不守,势如破竹。没有任何多余的遮掩,只有一个目的:
杀人!
的确是不要命的打法。这个人,有点麻烦。顾惜朝忖到,同时扭腰向左错开一步,“嗤”的一声,衣襟裂了两指长的口子。若不是他躲得及时,这一招便该见血了。
顾惜朝有点恼火,对这个难缠的杀手,也对做事效率不够高的自己。
他决定速战速决。
找准个空隙,神哭小斧脱手而出。
神鬼夜哭,神哭小斧。专破内家真气的神哭小斧。
当初在连云寨发动“杀无赦”计划时,连“九现神龙” 戚少商也在这一柄小斧上吃了苦头。
杀手避之不及,举剑挡去。
顾惜朝笑了。
果然,神哭小斧在长剑上碰撞出点点火星,震破了他的护身罡气。
顾惜朝足尖一点,趁胜追击扑向对手。
操之过急,你输了!杀手心中一喜,长剑反手刺出的同时,尖刃切肉的感觉从手腕一路传入脑中。
“你输了。”
杀手忽然发现,说这句话的人,不是自己。
他无法置信地瞧着自己刺入顾惜朝肋下的剑尖,再将目光移向自己。
顾惜朝的匕首正从他腹中一分一分抽出。
血滴在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的确,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可惜,你遇上的是我顾惜朝。记住,杀了你的人是我,顾惜朝!”
顾惜朝……好……很好……
他如此想着,栽倒在地。
戚少商看见那个人的匕首从腹中一分一分抽出,血也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
就算自己想要出手想救,也来不及了。
听见不远处有兵刃之声,忍不住好管闲事的脾气寻了去,却不曾料到竟然见到了他,见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一瞬间,戚少商仿佛回到了那一天的连云寨。就在那付心交命、信誓旦旦的拜香仪式之后——他当作知音的那个人、他将大寨主的位置甘心送上的那个人,也是这样一刀,刺进他腹中。
血溅在帘幕上,如雪地绽放红花,艳得刺眼。
戚少商觉得腹部早已愈合的伤口再一次隐隐作痛起来。
“……顾惜朝!”
顾惜朝抬眼望向他,目光猝然亮得惊人。
他仔细地勾起嘴角,笑容很是动人。不,是过于动人了,令人觉得其中明明带着一丝刻意的嘲讽:“戚、少、商!走到哪儿都能遇见你,真不知道这是你我的缘分呢,还是你我的劫数?”
4 杀招
“顾惜朝!”大喝声中,一杆长枪破空而来,直取心口。
眼看枪头已至胸前,顾惜朝向后翻起,凌空一脚,踢在枪尖,神哭小斧脱手而出。
穆鸠平深知神哭小斧的厉害,虽心有不甘,也只得向旁一跃、侧身避开,豹眼圆睁怒瞪着顾惜朝。
“大当家的,这厮是装疯!我们都上当了!早知那日在灵堂上就该一枪送他归西,免得又有可怜人命断送在他手上!”
戚少商恍若未闻,只将目光直直盯在顾惜朝脸上:“你没有疯?”
顾惜朝伸手去拂垂落颊边的卷发,冷哼一声,道:“真是可笑了!我未疯之时,人人说我是疯子;待到我真疯了,倒是无人相信了。世人笑我太癫狂,我笑世人无眼光。戚大当家,你倒说说看,我疯是不疯?”
戚少商沉声道:“不论你疯是不疯,你在我眼前行凶杀人是抵赖不掉的事实!今日我是绝不会再放过你了,你是随我一同回六扇门呢,还是让我拘你回去?”
穆鸠平闻言大急,一把抓住戚少商的胳膊:“大当家的,一剑把这条毒蛇了结了不就得了?如此麻烦作甚!杀人偿命,叫他赔连云寨四百八十六条好汉的性命来!”
说着提枪便要往前冲。
戚少商伸手一拦:“老八,别冲动!如今我已不是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人,不能只靠手中一柄剑解决问题。顾惜朝若真是装疯,就算是铁手到此也保不住他,我定会拘他回去,免得他再为害江湖!今日之事是我职责所在,你退下。”
穆鸠平喘着粗气怒视顾惜朝,悻悻然退至一旁。
戚少商自鞘中缓缓拔出逆水寒剑。剑未出鞘,寒光凛冽、铿然有声。
“顾惜朝,你已负伤在身,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杀你,你束手就擒吧!”
顾惜朝挑眉,眉间拢起一层薄怒:“戚少商,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么?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副不肯趁人之危的所谓‘侠义’做派!我负伤在身是我的事,你用不着对我手下留情,我也不会领你的情!尽管出招吧!”
“你——”戚少商心中窝火,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他深知顾惜朝傲性,不肯受人半点施舍,方才自己的话的确是小瞧了他。
“你若是还念着那点旧情不肯动手,那就别怪我先下手为强了!”话音未落,神哭小斧已疾射而出,高速旋转的利刃镝割空气,发出凄厉的呼啸声。
戚少商见他一出手便是杀招,锋芒锐不可挡,只得凌空翻滚避过。谁知神哭小斧在半空中忽然转了个弯,竟是向一旁观战的穆鸠平飞去。
戚少商人在空中始料未及,惊喝道:“老八,小心!”逆水寒剑脱手射出。
小斧与剑身撞击在一起,“铿”的一声,火花四溅。
电光石火之间,顾惜朝的第二柄小斧已经出手。这一次的目标,是身在半空中旧势已尽、新势未发的戚少商。
这一招,才是真正的杀招!
顾惜朝深知自己的武功比起戚少商尚逊一筹,加之自己又负伤在身,若不能趁先出手时的凌人气势取得先机,之后便再也没有取胜的机会了。
所以他将全部的气力和运气,都赌在了这一招中,不遗余力。
戚少商又惊又怒。
惊的是他出手之快、之狠,丝毫不像负伤在身;怒的是他又一次在他面前对他的兄弟下手。看来他仍是心狠手辣、恶毒不减,没有半点悔改之意。
戚少商心中瞬间杀机一闪。
顾惜朝……或许自己真的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他……
心念一起,戚少商运起浑元一气神功护住右腿,一脚踢向飞速而来的神哭小斧,硬是与其针锋对上。
气流碰撞的巨响中,戚少商落在地上,向后踉踉跄跄退了三、四步。神哭小斧斜飞出去,深深钉入树干之中。
顾惜朝将全部真气都注入那一斧中,元气损耗,只觉胸口针扎般刺痛。肋下伤口裂开,鲜血泉涌而出,染红了衣襟一片。他捂住伤口,将背抵在树干上,勉强站住身子。
冰冷的剑锋搁在他的颈子上,顾惜朝喘着气,抬脸望向那张熟悉的脸——沉毅、刚硬,仿佛永远也展不平眉间纠结的脸。
顾惜朝忽然淡淡地笑了,笑得七分无奈、三分决绝:“我们之间,早该走到这一步的。当初,是我不择手段追杀你,毁了你的连云寨、杀了你无数的朋友兄弟;你我之间,本就不能两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如今落在你手里,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希望你记住,我顾惜朝,就算死在你手中,也在心底当你是唯一知己的。旗亭酒肆一夜……终生难忘……”
他闭了眼,道:“你动手吧!”
戚少商将剑一紧,一缕血丝淌了下来。
可这剑却再也无法深入了。
顾惜朝的最后一句话,唤起了他心底的回忆。
他与顾惜朝在旗亭酒肆相遇、相识,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他喜他儒雅风姿,敬他才华横溢,重他傲然风骨,怜他怀才不遇;他与他白天杀鱼搬酒,给扒皮掌柜高鸡血打工抵帐,晚上便一起喝酒谈天。他为他补好四年著成的心血之作《七略》并读懂了它时,他脸上如遇知音般激动的神情还历历在目;那一夜,他舞剑,他弹琴,言笑宴宴,心有默契……
这一切,都只是顾惜朝为了取得他的信任,为了完成夺得逆水寒剑并杀了他的任务所设下的局么?他的话语、他的笑容,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戚少商再一次犹豫了。
“我是个捕头,只能拘捕行凶之人,无权判他们的生死。你若还是冥顽不灵、拒捕顽抗,可就休怪我用寒冰铁链捆了你去!”
顾惜朝叹道:“你放心,此时就算我想逃,也只是有心无力了。”
戚少商还剑入鞘,一把拉起他,“走吧!”
“大当家的,你——” 穆鸠平扯着嗓门嚷,被戚少商瞧了一眼后,又将话头缩了回去,“那你不去毁诺城啦?”
“去,当然去!等我将他送回六扇门后,我便去找红泪。”
穆鸠平道:“那我便先去毁诺城等你。——我若是和这厮待在一起,怕是做梦都会砍下他的头!大当家的,你可一定要来啊,否则……否则不光是息城主不要你,我老八也不要你了!”
戚少商被他一条直通到底的赤子心肠逗乐了,笑道:“好!我若是三天内不到毁诺城,就罚红泪与你一辈子不理我,这样可好?”
5 后会有期
“那就一言为定!” 穆鸠平翻身上马,扬鞭而去,似不愿在顾惜朝身旁多待一刻。
“看来阵前风穆鸠平是恨死我了。”顾惜朝抹去颈上血迹,望向戚少商,“那你呢,你也恨我么?”
居然……问出这样天真的问题!
戚少商只觉额头两旁的青筋突突地跳了起来。
如何能不恨!毁寨屠城、千里追杀,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你心狠手辣、坏事做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