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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搁了一下,你渴坏了吧?”萧海翔将满满的水袋递了过来,挤出个笑容。
鹰鹰扭开袋口喝了一口水,沉吟了一下,问道:“怎么啦?”
“呃……”海翔露出有些过意不去的神情,小声道,“我刚才收到哥哥的信,说在京城的姑父身体有些欠安,所以他赶着过去,先不来这里了。”
鹰鹰的视线晃动了一下,但随即被他稳住,若有所思地低了低头。
“你别着急,我哥哥在信上说了,等姑父稍微好一点,他就过来。”
“恐怕等不及了……谢谢你,我想最好还是自己到京城去一趟吧。”
“你要去京城啊?路程很远的。”
鹰鹰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伤感,“远吗?我都到这里来了,还能远到那里去?”
“要是真的要去,我就陪你一起上路比较好,反正姑父生病,我也该去看看的。”
看了看满面阳光笑容的少年,鹰鹰心头有些犹豫。原本不应该再与这孩子有过深的交往,但身体内部越来越强烈的虚弱感却很郑重地表明,要想支撑到京城,还必须要依靠他的力量。
“麻烦翔少爷了……”
“你怎么越来越客气?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说过多次了,叫翔少爷什么的多生疏啊,海翔这名字很难听,让你叫不出口吗?”萧海翔皱起了眉头,“真弄不懂你在想什么。不过既然你现在肯定是等不到我哥了,那咱们就回去吧?”
鹰鹰淡淡一笑,“我还要再放一会儿马,你先回吧。”
“不行,”萧海翔口气强硬地道,“我看你脸色就不好,别以为自己是大夫就不会生病,这些马我来赶,你跟我一起回去。”
看着纵马扬鞭驱动着马群的矫健少年,鹰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带着青草气息的空气,觉得胸口的郁闷减轻了很多。
回到牧场后,迎面遇到王真人兴高采烈带着那个姓贺的马贩,指着一大栏马群手舞足蹈,显然又有一大笔生意可做,鹰鹰突然想起即将出货的一批马还没有做最后的检查,忙转身向后院走去。
“你去哪儿?”萧海翔追上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只是到马场看看……”
“都说了不行,你自己瞧瞧这脸色,”海翔掰着他的脸转向太阳,“白花花的……一看就不健康……”
鹰鹰有些哭笑不得,“你真不愧是王真人的徒弟,说的都是什么词儿,还白花花的呢,白花花的那是银子!你不用管我,我觉得自己挺好的。”
“好什么啊,”萧海翔一把拖住他,“越看越不好,去休息啦!”
鹰鹰力气远没有他大,没挣扎几下就被拖进了房里丢在床上,当头一床被子压下来。
“好啦好啦,我睡就是了,”鹰鹰放弃抵抗躺下来,“想不到你这当弟弟的,也这么爱照顾人。”
“我才不爱照顾人呢。”萧海翔一摆头,“可你是我的朋友啊。”
鹰鹰一怔,眼底快速地浮起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但他立即垂下眼睫掩饰了过去,低声道:“谢谢你。”
萧海翔呵呵笑了起来,“朋友还客气什么,你救了我命,我又谢谢过你几次啊?好好睡吧。”说着在他的被面上一拍,转身出去了。
等他的身影一消失,鹰鹰刚刚闭上的眼睛又慢慢睁开。在伸出右手细细地掐算过一番后,焦虑的表情取代了他在外人面前一向的平静淡漠。
“时间不多了……歆歆,你到底在哪里呢?”
“你真的要走了啊?”王真人带着管家来到鹰鹰独居的房间,看看他已经差不多快收拾好的行李,有些依依不舍地说。
“一向承蒙场主您的照顾,可惜我有要事在身,实在不能长留,以后若有机会,自当会再来拜会您的。”
“你早就是我们牧场的人啦,不用这样客气。”王真人挥了挥胖胖的手,“说实话,本来还真不放心你就这样走,不过既然翔儿跟你一起上路就没问题了,你别看他那个样子,其实细心着呢,只要是被他放在心上的人,他一定照顾得妥妥贴贴,不出一点漏子。”
“可不是嘛,有翔少爷照应着,我们就不用担心了。他那么喜欢你,这一路上需要什么,哪里不舒服,他一定会再上心不过了。”管家也附和道。
“你们在聊什么呢?”萧海翔恰好推门进来,手里拖着一个大藤编箱子,朝鹰鹰手里一塞,“给你!”转身又出去了。
“这是什么啊?”王真人看了看,奇怪地道:“他给你这个藤箱做什么?”
鹰鹰的视线微微晃动了一下,慢慢道:“我还有好些晒干的草药还没合适的箱子来装,可能被他发现了。”
“嗯,这藤箱透风,装草药真不错。”管家凑趣地笑道,“我们说的没错吧?有时候细心着呢,关键是看为了什么人。”
鹰鹰没有接这句话,而是将脸转向了窗外。
宽阔的大院里,海翔正在给他的爱马换钉马掌。正午的烈日骄阳灼灼地晒在他黝黑的皮肤上,被亮晶晶的汗水反射着,闪着青春与健康的光泽。
那是天地间最鲜活的一条生命,是自己亲手延续下来的生命。
垂眸看看自己苍白修长的手指,薄薄的皮肤下血液无声地流动着,鹰鹰似乎能看到那沉默的、不屈的韵律。(这一段,我本来以为是写翔的,因为如果是写自己这样写好像很别扭??还是有其他的意思?比如说是柳儿的??)
命运的浪潮铁壁般压了过来,但年轻的牧马人觉得,自己还能支撑下去。
第五章
在王家牧场几乎倾「场」而出的送别仪式后,萧海翔与鹰鹰一起踏上了前往关内的大道。对于从小就在江南和塞北分别居住的萧海翔而言,这条路已经熟得跟家里后花园的小径差不多,走来走去也没有什么感觉,可这一次陪同鹰鹰上路,一看见他默默无语前行的样子,心里就莫名其妙地有些心悸,仿佛脚下所踩的是一条难测的命运之路,不知道前方将会通向哪里。
出发的第三天,很不幸地遇到罕见的暴雨天气,虽然穿戴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油衣蓑帽,两匹雄健的坐骑也畏惧雨势,那一看到鹰鹰被冷冷雨水冻得青白的嘴唇,海翔心里就有些着急。
「我们到前面大树下去躲一躲,好让你在油衣下面添一件衣裳吧!看你,脸都冷乌了……」
「这是雷雨,大树下面不太安全,容易被电打到。继续走吧!我也不是太冷。」
「在树下容易被电打到?」海翔吃惊地睁大眼睛,「我以前都不知道耶。不过总让你这样冻着也不行,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间废弃了的驿站,在那里躲一会儿吧?」
鹰鹰抹去眉棱上的雨水,点了点头,两人催动着马匹加快了行程,前行大约半里的样子,果然看见一栋破旧的院落,大部分已经坍塌,只有少数几间保持着较为完整的形状。
「到这间来,这间一点儿都不漏水。」海翔扯着鹰鹰的手,进入到一间像是主厅的房屋,将两匹马松松系在一边,上前帮鹰鹰脱掉水淋淋的油衣,又从包裹里拿出一件厚厚的披风给他裹上。
「你找地方坐一会而,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烧的东西……」
「我来帮你……」
「你坐着就好!」萧海翔朝台阶上一指,「这里久无人烟,说不定会有蛇啊老鼠啊什么的,一翻就跑出来了。」
「我又不是女孩子,难道会怕蛇和老鼠?」
「啊?」萧海翔拍拍额头笑了起来,「当然你是不怕的……那……你帮我把那个台阶 扫一扫就行了。」
鹰鹰不禁失笑,看着那个男孩子跑来跑去的,拖出一些旧家具来,运掌如刀,不一会就劈出很多柴禾,再摸出怀中的火刀火石,手法熟练地生起了一堆火。
「你坐到火边历来烤烤,虽然衣服没有湿,但像你这样单薄的身体,侵了寒气也不是小事。」萧海翔将鹰鹰按坐在火边,又拿出个银制的小酒瓶在火上烤了烤,递到他唇边。
「我不喝酒……」
「这酒不烈,喝一口祛祛寒气。」
难以回绝他的好意,鹰鹰小小地抿了一口,酒味回醇,口感真的不烈。
「喝了酒后,胸腹之间确有燃烧感,不过从实际上来说,酒是对祛寒气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啊?」萧海翔再次吃惊地睁大眼睛,「走江湖的人都说酒能祛痕,我爹也曾经这么教过,难道他们都错了?」
鹰鹰浅浅地笑了笑,「这是小事,你不信也没关系。」
萧海翔歪着头看了他一阵,突然道:「我信。你是大夫,知道的应该比我们都多……只要是你说的话,我什么都信。」
鹰鹰怔了怔,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他含笑的眼睛,看了看外面,半晌后才低低地说:「雨……好像没有要停的意思……」
「看那云层黑压压的样子,怕是要下到明天呢!从则合理到最近的一个市镇还要走一个多时辰才行,这么大的雨,今晚只好在这里安身了。对不起,是我的行程计算失误。」
「怎么能怪你?你也是为了我才停下路程进来躲雨的。再说这里很好啊!又不漏风又不漏雨……」说到这里,鹰鹰突然心头一动,「这个驿站修得不错啊!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和砖瓦,此地又位处于交通要道,怎么会破败了呢?」
听到他这样问,萧海翔神情顿时一肃,转动了一圈眼珠,吞了吞口水,「你还是别问了,总之是有缘故的。」
「什么缘故?」
「还不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传说,我担心说了吓着你。」
鹰鹰看了看不由自主缩了缩身体的少年,突然一笑,「是不是闹鬼啊?」
萧海翔的神情一跳,低声到:「你就别问了……」
「原来……你怕鬼啊?」
「我才不怕呢!」少年立即梗了梗脖子,大声道。
「不怕就说啊!」
「我也是听附近市镇上的人说的。以前这个驿站里的驿官,娶了一个二房,很是宠爱。某天有个来投宿的赴任官员看中那个二房夫人,坚持要买走。驿官得罪不起他,只好答应下来。可那个二房夫人誓死不从,当天晚上怀揣利刃把那个赴任官员给杀了,然后自己吊死在外面的那棵槐树下。驿官又害怕又伤心,就服毒自尽了。从那以后,这个驿站就经常闹鬼,有时睡到半夜,窗户上突然溅血,早上起来又没有一点痕迹,还有那个院子里,就是二夫人吊死的院子,时常有人靠鬼影飘飘,样子可怖极了。渐渐地没人敢来投宿,更没人敢来接任驿官,自然就破败了。后来居住在周围的人也逐一搬走,此地便日见荒凉,我每次路过这里的时候都会快马加鞭,走得越快越好。」
「哦,是这样……」鹰鹰微微沈吟了一下,抬头凝视着海翔,「你既然这么怕这个地方,为什么又要带我来呢?」
「没办法啊!这么冷的雨,真让你一直熬到镇上去,一定会大病一场啊。」
鹰鹰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柔声道:「谢谢你,海翔。」
「谢我什么啊?」
「我看得出来你真的很怕鬼,但是为了我……」
「才不是呢!」少年死撑面子抗议道,「鬼有什么好怕的?我早见多了,以前巫觋子召来的那些个鬼,一个比一个吓人,我也……也没有……怎么样嘛。」
「巫觋子?」
「嗯,他也算我一个朋友吧……不过他师父跟我老爹的交情更好,所以他也常来我家住,他是一个巫师,你知道什么是巫师吗?」
鹰鹰垂下眼帘,「知道。」
「巫觋子这个人真的很讨厌,是巫师了不起啊!巫师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仗着有一点小本事,从小时候开始,就经常在晚上召鬼到我房里吓我……」
「原来你怕鬼的毛病是被他吓出来的啊?」鹰鹰不禁一笑,「其实不用怕的,他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