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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师姐……”这一次呼唤她的，不是祁沐然，而是祁念真。
在云雁进来后，她原本躲在了帐篷阴暗的地方，看不清面容。现在缓缓踏步而出，站到面前行了个道揖：“我陪你去。”
“我也陪你去。”徐泽龙见她走出后，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
“你去炼器房研究魔鞘。”云雁对他摇手：“有祁师妹引路便足够。”
于是她跟随祁念真踏出军帐，迎着灼热的阳光，在荆棘谷里缓缓行走，一路细观。问了一些昔日大家采集野味的区域，两女便踩踏荆棘，在灰白色的山坳间穿行。
走了许久之后，两人之间不再有交流，只是一前一后，留下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直到看见一个滴落少许泉水的山洞口后，云雁才停了下来，抓起小辍湿土，在指间细细揉捏。
“虽然有些泉水，以前也采到过香蕈，但近日再无收获。”祁念真在她背后，终于开口说话。
“我要进洞看看。”云雁抬起脚进入那片黑洞，突然停下侧身，望着那女修，疑惑道：“你不进来吗？”
祁念真垂下头去：“云师姐，我有个问题。”
又沉默了一会儿，她继续道：“一路之上，我感觉不到你任何灵力。”
“因为我是来找吃的，又不是打架。”云雁笑了笑，朝洞内走去。
祁念真突然拔剑，亮出闪耀的寒光，竖在半空：“可是云师姐，你就不怕，我像现在一样突然偷袭，杀了你为哥哥报仇吗？”
“我感觉不到你对我有杀气。”云雁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根本没有去留意她的剑。
祁念真愣在洞口，面露纠结，似乎想要跟进，又想要退出。
“对于我，你心中大概早已决定，该如何应对。”云雁也拔出止水，但只是催动源力火焰照明，四下查探潮湿山洞。
“我虽然知道了，以往哥哥是有大错。”祁念真低声道：“可是……如果杀他之人，不是云师姐你，那该有多好！”
“你喜欢我，但又舍不得丢下复仇的怨念，所以很纠结。”云雁替她解释。
“是……”祁念真哀伤道：“我告诉自己，不要去想着报仇。一来此事不合义理，二来我打不过你，最重要的是，我一直尊敬信赖师姐。”
“我对自己说，如果哪天看见了你，就要不理不睬，形同路人，大概是最好的相处方式。”女修就像在对自己在说话，缓慢又迟疑。
“但你的心情又变化了。”云雁低头查看土壤，抬手扯下几簇植物根须：“其实我也有很多次，类似这样的经历。”
她突然抬起头，目光炯炯望向女修：“若是复仇之怒难以消除，我答应你，在出去钧天战场后，遏制到与你一样的修为，进行道偈死斗。”
“届时我不会有留手，但也不会越阶调用威能，如果战败被你杀死，也不会有怨念，剑修一诺必践……”云雁对祁念真摇摇头：“但不是现在。”
祁念真怔怔地望着她，用力点头，挥剑斩开洞口的藤蔓荆刺，靠近身边。她好像得到了某种解脱，微微闭目后，恢复了往日的阳光，好奇地对云雁歪头：“那么师姐现在在找什么？”
“适合这个扎根、繁衍的环境。”云雁神秘地从储物戒指里摸出一个黑布包，小心翼翼将其中的东西，倾到在淤泥合围的一个浅水坑中。
“我的天任峰顶，西花町内，有一片灵田。”她继续道：“其中的土壤因作用神妙，我便随身携带了一些，给它们取名叫西花壤。”
“我听说过西花町的传说。”祁念真似乎明白了一些，眼睛越来越亮：“师姐是想找到土灵与水灵相合的精纯之地，在这里开垦灵田，种植粮食出来！”
第一千九百四十六章 三十七代孙
赵麟云带着自己的守备队，结束前线值班，疲惫的走向荆棘谷深处的营地。
虽然谷外的魔族，已停止了全面攻击，但依然有络绎不绝的骚扰，在不停发生。刚才的遭遇战中，属下损失了整整五人，有的重伤，有的干脆被魔兽拖走。
若是在几个月前，那种等级的魔兽，早就毙命在大家的长矛阵之下。可是军营已断粮许久，挖草根啃树皮的日子，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天了。没有力气的军队，还怎么打仗。
赵麟云摸着干瘪的肚子，昨天的晚餐，是几撮岩藓拌上白泥。虽然一时觉得饱胀，但恶心感折磨了他一夜。环顾四周瘦骨嶙峋，走路都在摇晃的兵士，他深深叹气。
再这样下去，全完了。
他靠在一棵光秃秃的树干上，望向前方。补给营的厨房中一如往常地燃着炊烟。但大家心知肚明，那只是一种近似精神鼓舞的东西。好像饭菜就快要上桌，可以大快朵颐。
但其实还是树皮草根……不对，近日连这些食材都快没有了。
“将军……”副官在身后轻声催促，有些迫不及待：“该回营休整了，大家都饿得……”
“散了，吃饭。”赵麟云强打起精神，对队伍笑笑：“好好休息一番，才能继续对抗魔族！”
队伍里的兵士好像睡梦里的人被惊醒，朝厨房帐篷拔腿便跑。赵麟云却看透了一切，没什么兴趣地坐倒在地上，检查身上伤口。
反正都是那些玩意，昨天晚上的泥巴苔藓，还没来得及消化呢。
“队……队长！”副官去而复返的大叫，把昏昏欲睡的他吵醒。
“什么事……”赵麟云正有些烦躁，却闻到了久违的熟悉的香味。
是面粉和米饭的浓香！
简直恍若隔世，原以为这辈子再也闻不到这种味道，就被坑在钧天战场。
没想到……人类食物的记忆，竟是这样美好！
“是……什么……”他舔舔嘴唇，颤抖着站起身来，接过副官递过来的，圆圆的一个东西。
“是馒头！”副官的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馒头！”赵麟云一个饿虎扑食，把馒头撕成几块，狼吞虎咽下肚，也落泪了：“竟然是馒头……”
副官泪如雨下：“不仅有馒头，还有米饭、蔬果，今天的汤是香蕈炖七彩雉鸡。”
“是吗……”赵麟云狠狠擦了下眼角，沉寂多时的生命力，瞬间充斥了整个细胞：“太好了……走……我们吃饭去。”
走近补给营后，各类食物的异香，引发馋虫搅动，使赵麟云越走越慢，才能遏制不顾一切闯入厨房的冲动。
他的脑子逐渐有些清醒，甚至警惕起来，对副官询问：“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回味着刚才吃下肚的馒头，紧紧皱眉：“贫瘠如斯的荆棘谷中，怎么会突然多出了这么多粮食！”
“而且制作成的食物，根本不像凡间之物。”他砸砸嘴：“我这一辈子，承蒙祖上庇佑，享了不少福分。尝试过山珍海味，知名酒楼的佳肴。”
“可区区一个馒头的味道，竟比记忆中所有美食都还香。”他越说越觉得不可思议，激动变成了恐惧：“莫非，整个营地的人都陷入了高阶魔修的术法中……”
“想多了，赵将军。”副官脸上流露神秘：“之所以这些食物都像仙品，是因为她来了。”
“谁？”
“食神。”
“食神……”赵麟云有些恍惚，抬起头朝厨房帐篷望去。
他看见了一个灵动纤瘦的女修，和一个光头胖小子，正从里面端出一盘盘菜肴和汤品，分发给围聚的兵士。而祁沐然带着卓闻香、祁念真等人，正簇拥着一个白衣佳丽，款款走出。
每个人注视着那明丽如朝霞的女子，都高高仰起头，充满感激和敬仰，就像看着一位真正的神……
“食神！”赵麟云喃喃自语：“应该是紫霞度厄，云雁仙姑啊！可是……她为什么和画像上的完全不像！”
话没说完，他又呆住了，只见那位风华绝代的食神，好像注意到了什么，突然侧身朝自己走来。
不知为何，这个娇艳的女子身上，有种极其清寒的气息摄来。好像她每走近一步，就会掀起漫天狂风，鹅毛大雪，使万物萧索凋零。
赵麟云久经沙场，此刻血液几乎凝固，对面那人看似沉静，却有泰山压顶之势。她周围的每一分空气，都好像被压缩过，靠近呼吸一口也显困难。
就在一瞬间，赵麟云似乎看见了刀山火海，人在怒号马在长嘶的激斗战场！火焰燃烧土地，紫电劈开远山云雾，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本能地连连后退，捏住汗的手掌，情不自禁要去抽出腰刀。
“抱歉。”白衣美人在离他三米开外，突然停住脚步，从她身上传来的危险压力，也瞬间消散。
她笑了笑：“方才似乎听你提起紫霞度厄，所以凝出神识窥探，却忘记了你是凡人。”
美人向赵麟云招招手，姿态娴雅平和：“可有不适？”
赵麟云舒了一口气，紧张地摇头。
美人又发问，似乎陷入回忆脸带笑意：“我认识一位故人，名叫赵齐放，曾给我留过一副画像，称为紫霞度厄……他可与你有关联？”
“正是先祖。”赵麟云打了个激灵，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您真是云雁仙姑？”
云雁此刻也有些激动，抬手扶他：“原来你是赵齐放的后人。当年我曾赠予他延寿丹，后来他怎样了？”
“先祖得享两百六十岁高寿，青春常驻，成为异人传奇，被记入天府国典籍，福泽连绵后世。”赵麟云对云雁连连磕头：“我赵家依循祖训，所有后辈的女子男丁，名字里都要带上一个云字，并终身供奉紫霞度厄真人。”
云雁记起赵齐放那几个儿女，分别叫咏云、忆云、颂云、慕云什么的，微笑后又新生惆怅，对身前的将军问：“赵家自齐放后，现在已经是多少代了？”
“禀真人。”赵麟云抬起头，以资深迷弟的目光注视云雁：“我是先祖的三十七代孙。”
第一千九百四十七章 愿力
三十七代……
云雁立在原地，望着赵麟云和赵齐放有些肖似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从前在宁远城中的记忆，此刻浮现在脑中，依然如此清晰，那是因为自己入道多年，所以能铭刻不忘。
可是对于凡人而言，时光荏苒几千年，过往只在代代相传中。
就算赵麟云是赵齐放的三十七代孙，他也从没有看见过先祖。不知道那人具体的样貌、声音和性格。可是自己，虽然与赵齐放没有血脉关联，那人的音容笑貌却清晰无比，好像昨日才见过。
今日就已过去了，整整三十七代的时间。
而昨日与赵齐放的相遇，引来了今日与赵麟云的相逢。虽然过往已如历史尘埃，可它的延续生生不息！
在感慨与触动下，云雁好似突然脱离了地面，看见自己身处在九霄云端。识海内响起沉重的一声叹息，好像有双眼睛，看破了千万年的时光轨迹，寂寞而萧索。
空荡荡，轻飘飘。
她时而感觉自己是一粒微尘，无拘束敌遨游在风中。时而又感觉自己变得庞大无比，能将世态万物尽收眼底，无限包容。在这极细微又极广博的连番变幻中，云雁沿着虚空踏出一步。
再两步、三步。
她每踏出步履，位移了片寸方境，都牵扯着天地均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