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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桔听到“抄家灭族”四字脸色微白,坚定地说道:“奴婢亲眼看到玉奴叼着装人偶的木盒从床下蹿出来。”
朱祐樘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望向红蓼,淡淡地问道:“你也亲眼看到玉奴叼着装人偶的木盒从床下蹿出来?”
张婳有些好奇,红蓼是朱祐樘安排在老妖妇身边的眼线,此时她会选择帮老妖妇还是帮朱祐樘呢?若选择老妖妇,那她之前为朱祐樘所做的种种皆是白费心机;若选择朱祐樘,以老妖妇的个性,一定会杀了她以泄心头之恨。
红蓼见朱祐樘定定地注视着自己,他眉目温和,一如往常般的温文儒雅,可不知为何心底却直打冷战,内心激烈地斗争了半晌,垂首道:“回殿下的话,不仅奴婢和青桔,未央宫数十双眼睛都亲眼看到玉奴叼着装人偶的木盒从床下蹿出来。”她这话是在提醒他,不是她不帮他,而是众目睽睽,她也只能实话实说。
朱祐樘没有任何惊讶,眉头微拧,似颇有些头疼地道:“如此说来,太子妃是不满太后的责罚,心生怨怼,是以在秋苑行厌胜之术诅咒太后?”
红蓼故作担忧地道:“人证物证俱齐,太子妃似乎很难洗脱嫌疑。”
太后凤眸微眯,问道:“祐樘,你还有何话要问?”
朱祐樘恭谨地道:“皇祖母,孙儿问完了。”
张婳愣了一下,朱祐樘这样就算审完了?本来还满怀期待地看他如何抓出真正的幕后指使之人,没想到他不痛不痒地问几句便完事了?又见他神色淡定从容,仿佛有十足的把握救她,不由有些奇怪。
太后沉声道:“既然证据确凿,太子妃张氏……”
“等一下。”朱祐樘忽盯了一眼张婳,说道,“皇祖母,孙儿有一事相告。”
太后皱眉:“你又有何事?”
张婳见朱祐樘目光一直在她小腹逡巡,有些莫名其妙,忽电光火石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呃,他该不会想……
果然朱祐樘接着说道:“其实婳婳她已经……”
张婳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忙抢着说道,“其实孙媳已找到证据证明孙媳是遭人陷害。”
朱祐樘愣怔片刻,随即唇角蕴笑,宠溺地望着她。
太后半信半疑,问道:“什么证据?”“适才孙媳不小心扯破了人偶,无意中发现人偶里面居然有几根白色的猫毛。”张婳恭敬呈上人偶,垂首道,“请太后过目。”
太后眸光一沉,扬声道:“拿上来。”
石竹立即步下台阶,从张婳手中取过人偶,却见人偶身上的绣线松脱,裂开了一道口子,白色的棉絮中赫然夹着几根白色的猫毛。
太后脸色铁青,用力一扯,人偶顿时裂成两半,无数根白色的猫毛轻轻飘落。
张婳故意“咦”了一声,说道:“皇祖母,这些猫毛孙媳瞧着倒挺像玉奴身上掉下来的。”
红蓼带人离开后,她看到掉落在院中的猫毛,灵机一动,找出白缎极棉絮,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偶,只不过人偶的绵絮里被她加了许多猫毛。适才她跪在地上磕头,故意用袖袍压住人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袖中的人偶与地上的掉包了。
老妖妇的玉奴是外藩进贡,整个后宫仅有一只,人偶里面的棉絮出现玉奴的毛发,答案昭然若揭。
张婳心下冷笑,老妖妇,这回你是搬了砖头砸自己的脚。我看你还如何器张不可一世?
红蓼脸色大变,恨恨地望了一眼张婳,这般天衣无缝的局居然被她发现破绽。贵妃娘娘说得没错,她果然比泥鳅还滑手,想要板倒她,恐怕不是一件易事。心念电转间,已决定弃车保帅。
太后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大声喝道:“那只狸猫呢?”
一名太监立即从红蓼身后的小宫女怀里夺走玉奴,粗鲁地从它身上拔下一丛猫毛,恭敬地呈给太后。
狸猫痛得呜呜乱叫,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惊恐地瞧着众人。
太后接过猫毛与棉絮中的猫毛细细比对,眼中如欲喷出火,冷冷喝道:“来人,立即传万氏那个贱婢来见哀家。”
小太监答应一声,一溜烟儿退了下去。
太后目光锐利如剑,冷冷地盯着青桔、红蓼,寒声道:“你们两个如实招来,是不是万氏行厌胜之术祖咒哀家,指使你们诬陷太子妃?”
情况急转而下,青桔吓得浑身颤抖,惶恐地道:“太后,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红蓼还算镇定,磕头道:“太后息怒。贵妃娘娘绝不会诅咒太后,此事必有误会。”又侧过身向青桔喝道,“青桔,娘娘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栽赃陷害太子妃,陷娘娘于不义?”
青桔闻言脸色惨白,惊恐地望着她,颤声道:“红蓼姐姐,我……我……”
红蓼冷冷地说道:“玉奴平时由你负责清洗,你是第一个冲进秋苑的厢房,又二话不说地钻进床榻,你一定是趁机将装着人偶的木盒塞到玉奴嘴里。是不是?”
青桔身子抖若筛糠,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哭个不停。
红蓼厉声问道:“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诬陷太子妃,再陷害贵妃娘娘?”
“闭嘴。”太后猛地将伽楠木佛珠手串重重地撂在案几上,怒喝道,“你算什么东西?这里轮得到你大呼小叫么?”
红蓼忙磕头:“太后恕罪,奴婢一时心急,失了方寸。贵妃娘娘独得圣宠,自然招人嫉妒,必是奸恶之人指使青桔栽赃诬陷太子妃,再嫁祸给贵妃娘娘,此人一石二鸟,用心险恶,还望太后明察。”
太后大怒,寒声道:“哀家大半辈子都在宫中度过,见惯各种阴谋诡计,你那些小把戏趁早别在哀家面前丢人现眼。若再不从实招来,哀家定要你尝遍宫正司七十二套刑具。”红蓼脸色发白,身子微微地颤抖了一下,颤声道:“奴婢不敢。”
“说,是不是万氏那个贱婢做了这个人偶来诅咒哀家?”
“奴婢确实亲眼看到玉奴叼着木盒从秋苑的厢房出来,至于人偶里面为何会有这么多猫毛,奴婢也不知道。”
“嘴倒很硬。”太后哼了一声,喝道,“来人,把这个贱婢拖出去,打到她开口为止。”
红蓼吓得花容失色,惊恐地叫道:“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门外忽响起太监尖细的声音:“贵—妃—娘—娘—驾—到—”
152 受刑
只听得一阵环佩叮当,宫女们簇拥着万贵妃进来,万贵妃也不向太后行礼,轻摇着泥金丸扇,神情慵懒,漫不经心地问道:“臣妾远远地便听到又是打又是杀,太后,究竟出了何事?”
太后怒火中烧,喝道:“贱婢,还不给哀家跪下?”
万贵妃凤眸微眯,笑道:“太后,皇上昨儿歇在未央宫,臣妾一夜劳累,身子乏得很,皇上特地吩咐臣妾今日呆在寝宫好好休息,无需请安,亦无需向任何人跪拜。”
殿内众人闻言神色各异,或鄙夷,或羡慕,或嫉妒,或畏惧。
张婳暗暗咂舌,这么露骨的话也亏她说得出口。呃,果真是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太后脸色阴沉,额上青筋暴起,随手将人偶狠狠地掷向眼前那张无比惹人厌烦的脸。
万贵妃忙闪到一边,人偶堪堪擦过她耳畔,上面的银针扎得她一阵生疼,不由挑眉道:“太后上了年纪,火气还这般大,小心肝火太旺,容易中风。”
太后气得七窍生烟,胸口剧烈地起伏,指着她:“你……你……贱婢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众诅咒哀家。”
朱祐樘忙起身,轻抚着她后背顺气,担忧地道:“皇祖母,当心身子。”
万贵妃慵懒一笑,奇怪地道:“臣妾好意提醒您注意身子,为何您会觉得是在诅咒您?”
太后眼中跳跃着两簇火苗,怒道:“这个人偶上面写着哀家的生辰八字,上面扎满银针,有人日夜诅咒哀家,里面的棉絮夹着很多玉奴的毛发,你还有何话可说?”
万贵妃故作惊讶地道:“太后该不会怀疑是臣妾做的吧?”
“除了你,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你不但行厌胜之术诅咒哀家,还妄想嫁祸太子妃,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可惜老天有眼,你的奸计没能得逞。”
“臣妾真是比窦娥还冤。厌胜之术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凭几根猫毛便断定是臣妾所为,太后行事未免太过轻率。”
“铁证如山,还敢狡辩。”太后怒不可遏:“贱婢,不要以为仗着皇帝的宠爱便可以无法无天。”
万贵妃冷冷一笑,讥道:“太后开口闭口“贱婢”,骂得可真是痛快。当年皇上被幽禁在南宫,您身为他的亲生母亲,连看都不敢去看他,是您口中的“贱婢”不离不弃地守在皇上身边八年,比起那些贪生怕死的人,臣妾倒显得高尚多了。”
太后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怒道:“贱婢,哀家今日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省得让你猖狂得忘了自个儿的身份。”
朱祐樘心中一凛,忙安抚道:“皇祖母,您先消消气,厌胜之事交给孙儿审理,孙儿必会将它查个水落石出。”
万贵妃大笑数声,怨恨地道:“教训臣妾?太后说得可真是轻巧。虎毒尚且不食子,您连亲孙子都下得了手,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何不给臣妾一个痛快,让臣妾下去陪那可怜的儿子。”
太后气得险些晕过去,只觉得喉间一股腥甜,硬生生地将它咽回肚子,紧紧地抓着紫檀案几才不致于摔倒。
朱祐樘眉头紧拧,神色焦急,小心地扶着她:“皇祖母,您先进去歇息,这些事情让孙儿处理,您且宽心。”
太后一把推开他,狠狠地盯着万贵妃:“贱婢,哀家真是后悔,当年没有杀了你。”
“现在还来得及。”万贵妃面目扭曲,愤愤地道,“只要您一声令下,臣妾便会永远在您面前消失,您不是盼了很久了么?现下皇上在前朝处理政务,这么好的机会,您若错过了,可真是可惜。”
张婳暗暗皱眉,老妖妇为何故意激怒太后?皇帝不在后宫,难道她不怕太后真的一怒之下杀了她。
朱祐樘望向左右:“太后身子不适,快扶太后进去歇息。”
石竹与几名宫女立即上前搀扶太后。万贵妃讥笑道:“太后这些年镇日念佛礼经,是在向佛祖忏悔吗?杀了这么多人,恶事做尽,吃斋念佛便可以赎罪么?您双手染了那么多鲜血,夜里难道就不会做噩梦?”
太后猛地甩开石竹的手,冷冷地喝道:“来人,贱婢万氏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杖打三十大板。”
朱祐樘心中一惊,忙低声劝道:“皇祖母,不如先审问厌胜之事,万娘娘不敬之罪容后再处置吧。”
太后不容置喙地道:“今日若不严惩贱婢,实难消哀家心中恶气。”
万贵妃笑得花枝乱颤,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哈哈哈,太后吃斋念佛多年,果然仁慈了些,居然只仗打三十大板。”
太后寒声道:“都愣着作甚么?还不将贱婢押出去行刑。”
太监们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上前,摄于万贵妃平日的威仪,到底不敢动手押她出去,结结巴巴地说道:“贵妃娘娘,奴才们奉命行事,多有得罪,还请娘娘海涵。”
“本宫自己走。”万贵妃昂首挺胸地走出去,仿佛她是去接受命妇的参拜,而不是去受刑。
朱祐樘扶着太后重新坐下,轻声道:“皇祖母,您先消消气。”
太后脸色铁青,轻抚着胸口,叹道:“真是皇家不幸!”
过了半晌,殿外忽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殿内诸人俱是愣了愣,却见皇帝抱着万贵妃进来,满脸怒容,冷声质问道:“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