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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全上前狠狠地甩了慧儿两巴掌,喝道:“如实招来。”
“太子妃,奴婢有证据。”慧儿捂着红肿的脸颊,叫道,“水蛭的幼卵是从宫外传进宫里。前段时间许淑女身边的大太监多福出了一趟宫,太子妃只要派人去查一下,便知道他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事情。”
张婳见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心下动摇了几分。
朱佑樘沉吟片刻,望向德全说道:“先把她关到地牢里。待明日查探清楚,再作处置。”
德全躬身答应,一手提着铁笼,一手押着慧儿退了出去。
朱佑樘盯着仍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司琴,说道:“今日之事不准向任何人透露半句,否则本宫绝不经饶。”
司琴颤声道:“奴婢一定会守口如瓶,绝不泄露一个字。”
朱佑樘挥手:“都退下吧。”绿翘躬身答应,收拾起地上的金盆,与司琴退下去。
殿内一下安静下来。张婳立即觉得有些不自在,没话找话地问道:“殿下,那条蟒蛇为何不咬德全与司琴?”
朱佑樘微笑道:“你猜。”
张婳漆黑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眯眯地问道:“猜中有奖励么?”
朱佑樘笑道:“有。”
张婳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德全伸手进铁笼之前,特地把黑布罩在铁笼外面,臣妾猜铁笼必定另有乾坤,德全的手根本不可能摸到蟒蛇。是么?”
朱佑樘赞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张婳暗自腹诽,不愧宫里长大的,果然够奸诈,够阴险。脸上却扬起一个夸张的笑容,拍手道,“殿下,好厉害。”
朱佑樘含笑道:“想要什么奖励?”
张婳想了半晌,实在想不出要什么奖励,如今她贵为太子妃,衣食无忧,库房中的珍宝首饰更是堆得像小山般高,遂道:“殿下不如赏臣妾一个愿望吧。”生怕他不同意,又补充道,“当然这个愿望绝不会触犯殿下的利益,是殿下轻而易举可以做到的。”
朱佑樘倒没有多想,干脆地答应:“好!”
张婳大喜,似偷着油的老鼠,眼睛笑得像弯新月,暗想,等找到云姨,她便求朱佑樘遵守诺言放她们出宫,最好再赐她一笔富可敌国的珍宝,让她下半辈子可以作威作福。越想越开心,抱着金缕玉带枕傻笑个不停。
朱佑樘见她笑靥如花,仿佛初见,心中一动,柔声问道:“你想要什么愿望?”
张婳笑眯眯地道:“臣妾暂时还没想到,等想到了再告诉殿下。”
朱佑樘定定地望着她,目光似窗外的月色般温柔,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一个愿望而已,也值得你这么开心?”
张婳暗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愿望!只有等你登基当上了皇帝才能做到。这个自恋狂肯定想偏了,以为她要愿望,是想要得到他的宠爱。忽惊觉不知何时两人竟离得很近,脸几乎贴着脸,不由吓了一跳,忙翻身下榻,结结巴巴地说道:“臣妾去洗漱。”也不等他答话,一溜烟儿地跑进净室,用了比平常多十倍的时间方洗漱完毕,估摸着他差不多睡着了,方悄悄地溜回寝殿,却见朱佑樘握着一卷书斜倚在榻上翻看,身上仅着一件杏黄寝衣,乌黑的头发仅用一根墨色的带子系着,神情闲适,又带着几分慵懒。
张婳傻眼了,只好硬着头皮慢吞吞地爬到床上,自觉地将身子紧紧地缩到里侧,故意发出轻微的鼾声,等了片刻,身边传来轻微的翻书声,不由松了一口气,继续闭着双眸装睡。
朱佑樘嘴角抽了抽,放下书,大手一伸,将她捞进怀中,微笑道:“还装么?”
张婳不知所措地望着他,脑中闪过那夜他对红蓼说的话,‘张婳生性狡猾,诡计多端,当一枚棋子或许够格,想让我动心,却是万万不可能’,不由全身僵硬冰冷。
她只是一颗棋子,可不可以让她完整地保留自己的身和心呢?
“婳婳。”朱佑樘轻吻着她小巧的耳垂,右手摸索着找到她寝衣上的系带,轻轻一扯,薄如蝉翼的寝衣滑落,露出一片白玉般细腻光滑的肌肤。
089 怪病(四)
榻边鎏金双耳莲花纹大鼎飘出缕缕淡薄的轻烟,香气绵软馥郁,中人欲醉。
浅绯销金帐已然放下,绯色如意丝绦静静地垂于地。
张婳全身僵硬,偏过头,一动不动地躺着,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朱佑樘的吻细密缠绵,仿佛她是世上最珍贵的宝贝,温柔地吻着她光洁的额头,小巧的鼻子,比花瓣还娇嫩的樱唇,精致的锁骨,一路蜿蜒而下。
他想让她身上每一处都烙下属于他的印记。
忽地,他似遭雷击般僵住了,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眸底闪过一抹深深的受伤。
橘黄色烛火透过纱帷泻进来,她躺在堆锦叠绣间,身上不着寸缕,白瓷般细腻光滑的肌肤竟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那样地刺目,那样地讥讽。
她厌恶他的吻!!!
朱佑樘琉璃般璀璨的双眸似燃尽的灰烬,刹时黯淡失色,唇边噙着一抹苦涩的笑。仅一瞬间又恢复平日的温润清雅,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拉过锦被盖在她身上,低声说道:“睡吧。”
张婳没想到他竟这般轻易地放过自己,松了一口气,胡乱地“嗯”了一声,看也不敢看他一眼,侧身面朝里而睡,隔了片刻,耳畔响起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朱佑樘躺在她身边,两人之间隔着两个人宽的距离,像一道天堑,明明触手可及,却无法跨过。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就在张婳以为他已经睡过去了,他忽开口说道:“我会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天!”声音低沉喑哑,透着几分黯然。
她愣了愣,唇角慢慢扬起一抹自嘲的笑,不过是颗棋子而已,是否心甘情愿重要么?
次日醒来,朱佑樘早已离去,张婳发了一会儿呆,坐起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寝衣披上,殿外的宫女听到响动,忙端着金盆栉巾进来,金莲领着四名小宫女服侍她洗漱更衣。
收拾妥当,已将近卯时,张婳忙命人传了轿辇,携着小环匆匆去仁寿宫向太后请安。太后一向不待见她,没说几句话,便让她跪安了。
因皇后生性懦弱胆小,畏惧万贵妃的威严,从不敢在她面前摆皇后的架子,借口身子弱需要静养,免去了所有人的请安,自然也包括万贵妃。
张婳从仁寿宫出来,因无需去坤宁宫向皇后请安,便没有坐轿辇,沿着长街漫步而行。
前面不远处花树下俏生生地立着一名女子,着雪青色蟹爪菊暗纹上袄,酱紫色如意裙,发髻上只点缀了几枚素银簪子,打扮得十分素净。脸上虽未施任何脂粉,依然美得令人眩目,气度娴静端庄,正是沈兰曦。
张婳又惊又喜,快步奔上前,像以前在延祺宫时那般扑进她怀里,声音透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激动:“姐姐!姐姐……”一滴晶莹的泪珠却从眼角悄然滑落。
这是沈兰曦成为兰贵人之后她们第一次见面。
沈兰曦面色沉静如水,轻轻地将她拉开,客气而有礼地道:“太子妃,请自重。”
张婳愣了愣,拉着她的手急切地说道:“姐姐,你怎么了?我是婳儿!”
沈兰曦秀眉微蹙,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脸上是客气疏离的微笑:“太子妃慎言。嫔妾只是皇上身边低贱的侍妾,太子妃身份尊贵,日后莫再把“姐姐”二字挂在嘴边。”
张婳似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胸口剧痛,脸色煞白,仿佛不认识般地盯着她,哑声问道:“姐姐可是在怪我?”又急急地解释道,“那日我以为太子在拥翠亭,以为你和太子在谈心,所以才没有去找你……”
沈兰曦截道:“这都是嫔妾的命。嫔妾从未怨过任何人。太子妃也不必再理会这些往事。”
张婳听她一口一个“太子妃”,礼数周全,姿态谦卑,再也不似从前那个温柔可亲的姐姐沈兰曦,心中大恸,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姐姐是要和我生分了么?”
沈兰曦皱眉道:“没有什么生分不生分。太子妃莫要坏了宫中的规距,嫔妾当不起“姐姐”二字。”
张婳呆呆地望着她,忽自嘲地问道:“世上难道没有不变的情谊么?在延祺宫我们那么要好,同甘共苦,福祸相依,难道那些都是假的么?”
“真也罢,假也罢。太子妃又何必执着呢?”沈兰曦拂去肩上的落花,神色平静:“这世上没有永远不变的物事或人。就像眼前这些巍峨的宫殿,终有一日它会变作了尘,化作了土,谁也无法阻挡,而我们只能顺应这种改变。”
张婳默然半晌,定定地望着她,声音坚定:“不管姐姐如何改变,在我心中,沈兰曦永远永远都是我的好姐姐。”
在延祺宫她被蔡尚仪冤枉,沈兰曦为她仗义直言,与蔡尚仪据理力争,最后被罚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为了参加太后的寿宴,她帮助沈兰曦绣百鸟朝凤,却被人偷梁换柱,绣品上的凤凰被改成了南方焦明,致使太后雷霆震怒。沈兰曦身陷囹圄,危在旦夕,却仍一心一意地替她打算,不准她去向太后伸冤,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她们是患难与共的姐妹,她相信总有一日沈兰曦还会像从前那般当她是亲妹妹。
张婳转身欲走,却见朱佑樘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忙福了福身道:“殿下万安。”
朱佑樘穿着月白色平金蟠龙袍,清雅绝伦,唇边含着一抹和煦的笑:“你是特地来接我么?”
张婳“啊”的一声,一头雾水地望着他。那边沈兰曦向朱佑樘欠了欠身,翩然离去。
朱佑樘指着路的尽头,说道:“从六岁开始,我每日都要去文华殿讲读,风雨无阻。这条路通往文华殿,我以为你是特地来接我,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张婳心中一动,望着沈兰曦离去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又偷偷地看了一眼朱佑樘,见他脸色平静,显然已经不记得沈兰曦了。
两人默默地往前走,小环,德全见状远远地跟在后面。
朱佑樘道:“我派人查过……”刚说到一半,却听张婳惊呼一声,身子向后摔去,幸好他眼疾手快,忙扶住她。
张婳只觉得左脚踝一阵剧痛,强忍着向前走了一步。
朱佑樘皱眉问道:“可有崴到脚?”
张婳想起当初万贵妃设计的那出“苦肉计”,怕被他再次误会,忙摇头道:“没有。”
朱佑樘盯着她,脸色温和,目光却清冷如水,声音听不出喜怒:“是么?”
张婳清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笑眯眯地说道:“脚长在臣妾身上,有没有崴到脚,臣妾还不清楚么?殿下若不信,臣妾走几步给您看看。”说罢冲他甜甜一笑,果真向前走了几步,每一步却像行走在刀尖上,痛得额上冷汗直流,“哎哟”一声,摔向地上,身子尚未触到坚硬的青砖地上,陡地一轻,已被人打横抱起。
张婳见他嘴唇紧抿,双眸蕴着几分怒意,立即乖乖地抱着他脖颈,说道:“虽然崴了脚,臣妾一点都不觉得疼,殿下,您还是放我下来吧。”
朱佑樘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在他比冰还冷的目光注视下,张婳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干脆闭嘴。
到了霁月殿,朱佑樘径直抱着她走进寝殿,将她放在床榻上,弯腰除去她鞋袜,却见她左脚红肿如馒头,眉头微皱,命德全取来御制的药油,蹲在榻边,欲替她涂抹。
张婳惊得瞠目结舌,忙将脚缩回,结结巴巴地道:“殿下,这种事情还是让小环来做吧。”
小环闻言立即上前,恭敬地说道:“殿下,您到一旁歇着吧,让奴婢替太子妃上约。”
“你们都退下。”朱佑樘眼皮也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