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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其实有些愧疚,气焰低了,道:“上山采药遇上大雨,淋湿了。”
这雨是昨天下的,今天他们才下山,可见他们昨晚竟淋了一夜的雨!不生病才怪!
林芝一摸冯洛焉的衣服,潮潮的,果真如此,气个半死,“你出去!都是你这个扫把星,通缉犯!”
男人冷峻道:“我要守着他。”
“出去!”林芝不客气道,“我要替他换衣服!”
这么一说,男人才悻悻地转身走了出去,他回头看了一眼冯洛焉,只见他刷白的小脸上透出病态的红晕。
对不起,阿冯。男人心道。
☆、37他是英雄(1)
冯洛焉面颊绯红,额头滚烫,微微张开的嘴急促地喘息着。看他那么难过的模样,林芝心里也不好受,恨不能替他担负点痛苦。先是帮他换了身干净的里衣,又将洗净的湿帕敷在他的额上给他降温。做好这些事后,她又把厚重的棉被全部盖在了冯洛焉身上,两边角都压结实,生怕漏一点缝。
她把这个小她几岁的人当做亲弟弟看待,有啥好事总是想着他,不愿见他吃苦受累,因为打心底里觉得,他不该是个劳苦命。冯洛焉和他娘亲长得一样漂亮,林芝小时候很不待见这个总跟在她屁股后头黏她的女娃,瞧他水汪汪的的大眼睛,林芝很不服气,心想自个儿怎么长不了这模样?她的哥哥林河倒是很喜欢冯洛焉,总是爱抱抱他,摸摸他的头,林芝对此非常吃醋。可时间久了,她也想开了,装模作样地把冯洛焉归入麾下,对他颐指气使。冯洛焉自小脾气就软糯,温和,与谁都吵不起来,受了委屈就会躲在草垛后头哭。林芝每次找不到他,跑到草垛后面找就准没错。
直到六年前官差第一次进村来征兵,林芝的阿爹和哥哥林河都被征走后,冯洛焉就哭哭啼啼地过来安慰林芝,两人同塌而眠,那时天很热,冯洛焉还不懂人事,红着眼睛喊热,然后竟然把衣裳一把剥掉了,光溜溜地钻进被窝,林芝不小心摸到了肉肉的一块东西,心中大骇,心想自己怎么好像没长这玩意儿,一掀被子,举世皆惊。
林芝吓懵了,指着冯洛焉的下面大声嚷嚷,“你是个男娃!天呐!”
冯洛焉好像不知道这个真相似的,一下子吓哭了,哭到后来竟打嗝了,连连摇头说自己不是男娃。林芝就拉着他去寻冯姨,冯姨看着他俩很是惊讶,但随即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轻声细语地对林芝说希望她不要把冯洛焉是男娃的事说出去,不然他会被官差捉走当兵去的。林芝赶忙点头保证,她一想起阿爹和阿哥与她分离的场面就难过得想落泪。她自然不会想让冯洛焉也去受这个苦。
那时还不太懂事,现在想想,为什么冯姨要从小将冯洛焉当成女娃来养,难道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多年后会有人来拉壮丁?这个疑问到了现在,已无人能解,因为冯姨已走了五年了。这五年,冯洛焉越长越漂亮,也越来越像冯姨,若不是林芝明白他的真实性别,怕估计一辈子也不会猜到,“她”竟然是“他”。
冯姨名唤冯岚,她带着年幼的冯洛焉初来小南村时,因其倾国倾城的姿容迷倒了村上许多庄稼汉,大伙儿看热闹似的围着他们母子,献殷勤者无处不在。冯岚出手阔绰,请了村上的泥瓦匠、木匠们在山脚下盖了座房子,从此在此定居。村人本是不欢迎外人来落户的,但冯岚说她会医术,可以免费替大伙儿看病,希望能让她留下来。林芝见识过冯岚神奇的医术,为之折服,往后的岁月对冯岚那是崇拜万分,自然也就稍稍照顾着点冯洛焉。
一照顾就照顾了这么多年,成习惯了。如今这个傻瓜竟为了一个通缉犯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实在是要气死林芝呐。
安顿好冯洛焉,林芝打开门走了出去,看见男人颀长挺拔的背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落中,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动静,男人转过来,问林芝:“他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烧得迷迷糊糊,正睡着呢。”林芝没好气道,她对男人那是见一次厌一次,无论这男人长得有多英俊,“你可真有本事,你要拖累他到什么时候?我不是说过了吗,希望你尽早离开,不要再久留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男人狭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亮光,随即湮灭,他淡淡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还不走?”林芝露出悲哀的表情,她总觉得这个男人能带来厄运,给冯洛焉带来不幸,“哦,对了,我知道了,是因为那支玉箫对吧?”
男人一怔,疑惑道:“玉箫?”
“不就是一支玉箫?它再价值连城能比得上全村人的命么?我知道可能那支箫对你很重要,但是阿冯也不是故意将它抵押给狱吏的,不然他怎么能从牢里被放出来呢?”林芝急急道,她想尽快劝走男人,“我们会想办法筹钱将那支玉箫赎回来的,你可以先走,玉箫拿回来我们替你保管,等你合适时,再来拿吧。当然,那时你得有命在。”
她的话男人有些不理解,但好像又听出了些端倪,于是他皱着眉问:“阿冯把我的玉箫抵押给了牢里的狱吏?”
林芝无力地点点头,她觉得男人好像有些拎不清的感觉。
无论是谁弄不清,已经不重要了,林芝垮着肩膀走过男人身旁:“我到午时再来看你们,顺便做点饭菜给你们,阿冯……麻烦你看着点了。”
男人微微抬颚,表示明白。他目送林芝离开,便转身回了屋子。自打眼睛复明后,他还是第一次细细看清屋内的景象。一侧是灶台,另一侧有一台织机,屋中央是土床和桌椅。床边依次排列着三口大木箱,八成是放衣物的容具。简陋无比的摆设,但是男人却不嫌弃,反而有种温馨的感觉。
他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冯洛焉潮红的病容,伸手抚摸了一下他发烫的脸颊,发现他的脖子上竟又换了条浅黄色的丝巾,难道是林芝换的?明明都躺在床上了,还围什么丝巾啊,想勒死冯洛焉么?想着男人就想把丝巾解下,手刚碰到丝巾,冯洛焉突然发出难受的哼声,很是痛苦地轻轻摇着脑袋。
男人不敢轻举妄动了,他缩回手,整个人很沉默。他一直在思考林芝方才说的话,照理来说他的玉箫应该早就消失不见了才对,为什么会被冯洛焉拿去抵押呢?想来想去,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冯洛焉私藏了他的玉箫。可他为什么要私藏呢?一个月前,冯洛焉告诉他扫完雪还是找不见他的玉箫,会再留心帮他找找,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听他提起过玉箫的事,男人也当玉箫不见踪影,不再提及。所以,其实一个月以来,冯洛焉一直藏着他的玉箫?这是……为什么?
即便疑问挤满脑袋,那也要等冯洛焉醒过来再说了。
他并没有怨恨冯洛焉,只是奇怪,想知道真相罢了。同时他也相信冯洛焉,这个笨女人,还能做出什么老谋深算的事来么?相处这么久,他的性子男人已摸透几分,绝对的单纯,傻。
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身下人干燥的双唇后,男人开始在一旁静坐养神,他也是耗了一夜的精神,疲惫不堪。
林芝正午送饭来时,冯洛焉仍是没有醒,她忧心道:“怎么还不醒?烧好像退了呀。”
男人在一边站着不语,他早就替冯洛焉换过好几回湿帕了,这烧自然降得快些。林芝将饭菜端出,留了些给冯洛焉,其余的都给男人吃。
男人吃着饭,心里也明白,虽然这个林芝嘴巴刻薄,但是心还是好的,她的确是全心全意在为冯洛焉着想,为全村人着想。
“哎,阿冯呐,你啥时能醒?”林芝对着晕睡不醒的冯洛焉喃喃道,“我可有事找你啊,急呢。”
男人停下筷,略有所思地看着林芝。
林芝走后不久,冯洛焉竟醒了。他觉得口干舌燥,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喊水,男人见他醒了想喝水,赶紧把平日凉好的白开水端过来,抱起冯洛焉,扶着他的后背,依着他的嘴,慢慢喂他喝。
嘴角流下来的水线被男人用指腹揩去,他轻声道:“慢些喝。”
冯洛焉依偎在他怀里,眼巴巴地瞅着他:“萧大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男人道,“我能看见了,自然能照顾你。”
冯洛焉轻轻地笑了:“你对我真好。”
“我要娶你,自然得对你好。”男人淡淡道。
冯洛焉羞涩地垂下眼,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这副模样全部瞧在男人眼里,印在男人心里,似乎方才有些想问的问题,都可以忽略不计了。或许很多感情,是男人迟钝得感觉不出的。在他恶言相向时,或许冯洛焉已对他情根深种也不一定。
喝完水后,冯洛焉又躺了一会儿,但是他望着男人静坐的背影根本睡不着,他承认自己已深陷这个泥潭,无法自拔,自打矛盾重重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后,他尝到了男人对他的好,他已陷在男人设下的陷阱中不愿被救。
“阿冯,”男人忽然回头,叫了他一声,把他吓得,“林芝……有事找你。”
“啊?找我?”他惊奇地爬起来,将衣服一件件穿上,“找我作甚?”
男人觑他一眼:“我怎知?”
冯洛焉感觉好一点,虽然有些头重脚轻,但他生怕林芝真有急事找他,就决定去找一下她。
男人站起来:“我陪你去。”
“不必,萧大哥,我一会会儿就回来。”冯洛焉冲他笑笑。
男人也不勉强,他也不是跟屁虫。
冯洛焉刚走到小道上,就碰上了迎面而来的林芝。林芝很是惊讶:“你竟然起来了?还好么感觉?”
冯洛焉脸色苍白,但精神头不错,“我好多了,你有事找我?”
林芝一拍手掌,跺脚道:“我跟你说啊,嘿,出大事了,有人要找你啊!我把他们暂时拖在家里,不知该怎么办啊?!”
☆、38他是英雄(2)
“谁……找我?”冯洛焉一怔,不确定地问道。
林芝瘪着嘴,“我咋知道他们是谁?从来没见过,今早我路过村头,恰好见那两人走进村来,我便拦下来问了问,谁道他们说要来找一个人,我就问啥人,他们说,要找一个前不久在镇上蹲过大牢的姑娘。我一寻思,那不就是你嘛。可无缘无故谁会来找你啊,我一转心思,就把他们拉到家里去了,说是帮他们出来问问。你瞧,这午饭我都给他们解决了呢。”
冯洛焉听闻这话,心下有些惊骇,他坐牢的事除了村里的人,怎么会有外人知道?莫不是县衙里派来捉他回去的?极有可能,他只是贿赂了狱吏,那几个官差压根不知道他被放走的事,这回八成是来缉拿他的。这、这可怎么办……
越想越慌乱,冯洛焉脸色更加苍白,他不能在这种时候被捉去啊,他都已经和萧大哥互通了心意,他根本舍不得离开他。
林芝拉着他,把他往自家带,边走边道:“你还是去瞧瞧那两个人吧,我见他们等了一天都没要走的意思,赶又不好意思,人家可有礼了,说话都笑眯眯的,害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冯洛焉听她这么说,一阵无奈:“你这是看上人家了?还笑眯眯的。”
林芝啧了一下,白了他一眼,“呸,瞎说什么!我就觉着他们不像是坏人,感觉不像!你懂么?好吧……我还是对他们的目的有些疑惑,他们干吗要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