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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碧柳庄呢,我也不好与你同栖共宿。」
「我是男的,怎么能做人妻?」杨翼很佩服自己,到现在居然还能平静而坐。
柳春山道:「在福建,男妻甚是平常。」
「可你那碧柳庄在浙江。」
「离得不远,况且天下有男宠的人无数,我不过是娶了做老婆而已,若你觉得男男成亲丢脸,你男扮女装,我也不请外人参加便是。」柳春山觉得自己越来越啰嗦了,心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么多,把他绑回去成亲不就成了。
杨翼怏怏拾起筷子,浑身无力,自己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在这人面前全无用处,根本便讲不通道理,离经叛道的事在柳某人眼里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好似本该如此,他这正常人反被衬得迂腐、呆气、冥顽不灵,每每柳春山讲完他的道理,再冰块脸一板,砸过来『书呆』两字,他就两眼发直,无从辩解,心里隐隐觉得自己确有些待,当然,说不出话还有一个原因是气的,自己居然被柳春山这种比木头还木、是人都比他会说话的人说成呆子,多令人气愤啊。这样自由随性的人,他还是有点羡慕的,不过他把这自在心性强加到自己身上,当真消受不起,试想天下哪有这样的事?他说要娶,自己一个男人,一个曾经是县令的饱读诗书的男人,就要嫁给他吗?他说要自己男扮女装,自己堂堂一个大男人就要扮吗?简直荒唐可笑,哼,我偏不如你意。
柳春山见杨翼愤愤瞪着他,一张瞬息万变的脸充分暴露了所思所想,知他不甘心,却也不在意,更懒得再说你逃跑也没用之类的话。
回乡路上,杨翼逃跑五次,被抓回五次,每被抓回少不了一番惩戒,即被人脱光了又亲又摸,久之杨翼由最初的羞愤到不在意。柳春山言道,要把最美妙的时刻留到洞房花烛时,那他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些最后的清白尚存的日子,多跑几次,说不定哪次就成功了呢。
二人行到武昌,便乘船沿长江东行,从水路回去,柳春山常在船舱中打坐练功,杨翼便计画着第六次逃跑。
这日吃罢午饭,柳春山照旧在舱内行功,杨翼到甲板上晒太阳。此时船已近江浙繁华一带,江面上时见画舫游船,丝竹歌舞的十分热闹,杨翼叹了一声,别人家欢笑盈耳,怎地我就这样倒霉,要给人绑回去当老婆。
「啊,不要啊,呜呜……」
一声尖叫打断了杨翼的哀愁,他寻声望去,只见邻近一艘画舫上跌跌撞撞跑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一男子追出,淫笑着扯住那女子,又亲又搂,十分不堪。
我终于碰上淫贼了,杨翼顿时心情激动,张牙舞爪,很想过去伸张正义,严惩淫贼,可惜他一不会轻功,二不识水性,这近一丈的距离万一跳不过去掉到水里,他可就救美不成反搭上一条命了。
「这位大哥……救救我,他把我抢上船,呜……」那女子挣扎中看见杨翼,立即伸着手向他呼救,不料那淫贼哈哈笑了一声:「你叫吧,叫吧,这小子细皮嫩肉,一会我也把他抓来,咱们一起乐一乐,哈哈哈。」
杨翼急中生智,抓起一个竹杆,撑在舱壁上,用力一撑,在船老大的惊呼声中,竟跃到了画舫上,随即使出林良栋教他的几式拳脚,向那男子攻去。但那人也是个练家子,只用一手阻着他的攻击,一手仍搂着那女子嘻笑着调戏,显得见不把他放在眼里,杨翼不由气怒攻心,打得越发没有章法,不一会就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可那人……可那人还好好的,啊哟,不好,他一阵眩晕,原来竟被那淫贼抱到了怀里。
「柳春山,你还不出来。」万般无奈,杨翼只好扯开嗓子大喊,随即后悔,柳禽兽久不出,分明是想看他笑话,让自己开口求他救人,如今一喊,岂不是正合他意?就该死不开口,让他后悔自己见死不救,以至没了老婆。
杨翼喊声一落,就听砰砰几响,再一看,只见淫贼在水中载浮载沉,几个家丁也在水里大喊救命,杨翼也不见踪影,只剩了那女子呆呆坐在船上,以为自己白日见了鬼。
柳春山救回杨翼,丢到一边,自己仍去练功,船夫们照旧划船,剩下杨翼讪讪地东走西窜,没有人发现他们附近一艘船上有几个人看到柳春山后,便悄悄掉转船头,跟上了他们。
杨翼已不知这是第几日,柳春山脸上挂着得色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了,自从他救美不成反被救那日起,柳春山就是这幅神气,也不嫌累,于是杨翼迅速从懊恼自卑中拨出,日日愤怒于此人的得意嘴脸。其实柳春山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总掩不住得意,自从懂事起,大事做了不少,庄主也做了几年,极少有得意兴奋之情,那天的行侠仗义之举,在他的江湖生涯中虽未有过,然而跟他做过的大事比,太微不足道了,可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呢?无人时他不免皱眉寻思,但不得其解,也许是有解,但他不愿承认。于是二人各自神色奇异地到了金陵,下船,游玩,燕子矶,玄武湖什么的转了一圈后,杨翼提议去秦淮河,柳春山皱眉,表示不愿。杨翼却不管他,抬脚就走,反正柳木头总会跟来。
夜暮的秦淮河畔,已是笙歌盈耳,笑语喧喧,冷风中杨翼缩了缩脖子,心想若是春日艶阳天,花繁风暖时,弄条游船,与一二风流多才的歌妓酬唱应和该有多好……不过冬天也好,红泥小火炉,白玉纤纤手,与我斟酒剥粟子……想到美时,便不免失态,但良久也不见旁边有人阴恻恻来上一句「书呆,又想美事了」,他终于觉出不对,回头一望,身后哪还有柳春山的影子。
「哼,假正经,难道是寻老相好去了?」杨翼悻悻转身要回客栈,不料忽然脑后生风,紧接着眼前一暗,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悠悠醒转,一睁眼就见下面滔滔江水,汹涌澎湃,而自己正被人脸朝下拎在空中,顿时惊得冷汗直冒。
「柳兔崽子,你听着,你才害死我众兄事既往不咎,现在你快快废了武功,要不然,你这兄弟就要葬身江底,喂那鱼虾。」头顶上有人正抑扬顿挫地说话,杨翼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被人用作了要胁柳春山的东西,当下不顾危险,奋力扭着头寻找柳春山。
柳春山一袭白衣,一尘不染,站在江边一块巨石上,风吹白衣,衣袂翻飞,加之丰神如玉,长身玉立,好一个神仙中人,可惜杨翼的身子正悬在江里一块巨石上面,形势危急,无心去赏,只能把黑眼珠斜到眼角,恨恨瞪他。
那人见柳春山不动,便呼地一声抡起杨翼,往石上磕去,杨翼啊啊大叫,早把圣人威武不能屈的教条拋在脑后,
柳春山见杨翼醒来,心中一宽,猛然舌绽春雷,一声暴喝,同时身子掠起,乘贼人头昏耳鸣之际,一把抢过杨翼,又一脚将那人踹到江中。其实以他武功,本不把几个昔日败将放在眼里,秦淮河畔他发现有人跟踪,那些人见暴露了行藏便也动上了手,他就地解决了几个,不料回头不见了杨翼,便知这呆子要么一路神游走丢了,要么是神游之际给贼人抓去当了人质,追到江边,果然见杨翼四肢软垂,给人提在手里,不知生死,他顿时心慌起来,这种感觉好象从懂事起就没有过,于是呆呆站着,一时手足无措,好在他本就面无表情,旁人也看不出他紧张得手心出汗,只道他托大,这反倒帮了忙,而且僵了片刻后杨翼醒来,还知道瞪他,柳春山一下子便拾回了一惯的机变狠辣,危机迅速解除。
杨翼死里逃生,心中骇怕,紧抱着柳春山的脖子好久不放开。打打杀杀的事经历了几回后,他早已不像当日官道遭劫时初生牛犊般任事不惧,那时他以为凭手中剑会轻易荡平几个草寇,后来才知自己的无知和无力,如今世道强梁太多,普通人活得艰难,有一身好武功不仅自保,还可救人,以后定要好好学武才是。
柳春山不知这一番遇险倒使杨翼决定暂时跟在自己身边学武,只觉美人在怀,心里却万般无奈,认命地想道,这个杨翼一定是我命里的魔星,生来折磨我的,认识他还不到半年,就体会了慌乱,心痛等等诸般烦恼痛苦,还好他也会让人发笑,要不然,要不然怎样他却想不出来,只能抱紧他的克星,庆幸他还是温的。
二人在江边抱了一会,才相携回去。路上杨翼便提起学武之事,柳春山一口答允,心中却在窃笑,杨翼这书呆,总是想着一事忘了另一事,居然把要嫁人的事丢一边了,好笑。
书呆杨翼也跟着微笑,既然不能逃跑,便跟他回去算了,路上再说服他取消婚事也好。
从金陵到碧柳庄路程不长,十来天就可到,但杨翼贪玩,两人走了一月有余。这日,杨翼遥遥看见雁荡山已在前面现出轮廓,不禁长叹,一路上他磨破了嘴皮,但柳春山仍坚持婚事照办,这等荒唐的事怎能让它发生?有何良策才能让柳禽兽改主意呢?
「春山大哥,喝茶。」光说不行,那就加行动讨好。
柳春山正在咽一口饭,闻言差点噎死,但他生性不爱多言,看了一眼杨翼,又默默吃饭。
杨翼怒,重重把茶碗放桌上:「吃那么多,也不怕撑着。」起身气冲冲回客房,倒在床上滚来滚去,十分烦恼。路上柳春山已接了好几份飞鸽传书,他偷看了一次,原来是柳玉林向庄主报告婚礼筹备之事,弄得他一想起这荒唐婚事就心慌气短得几要昏去,怎么办?
过了一会,柳春山进来,见天色已晚,便洗漱了躺下,搂着杨翼轻轻抚摸。
「春山,我不要拜堂。」杨翼把头埋进柳春山怀里,抱着他的腰,低声央求。
「我们光明正大在一起,不好吗?」柳春山咧开嘴,一声春山叫得他心花怒放,声音自然而然地便温柔起来。
「这样的光明正大,我不要,太骇人了,别人议论你可以不顾,我却要烦恼,若你想和我在一起,顺其自然便是,何必硬要有个形式,有意向世人表示你的不拘礼法呢。」
杨翼摸上柳春山的脸,抬脸盯着他的眼睛,月光下他的眼睛很亮,他的眉很黑,挺鼻薄唇,很是俊美,杨翼有些迷惑,难道他是第一次正视柳春山的脸吗?为什么今天看他如此顺眼?
「哦。」柳春山不置可否。
杨翼摸摸柳春山的腰,十分有韧劲,不由捏了几把,心中嫉妒,口里却继续灌迷汤:「你曾说过喜欢我,既然如此,你便该顾及我的想法?不然,你的喜欢就不是真喜欢。」
柳春山陶醉在杨翼的抚摸中,本就如在云端,听到此话,不禁抓住他的手,欢喜说道:「你这是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杨翼这时才知失言,满脸通红,哪里能说出话,柳春山笑着亲了亲他唇角:「你说的也有理,拜堂就不要了,不过,若你再要逃跑,我就会改主意。」
杨翼大松一口气,拜堂之事总算解决了,看着柳春山微笑着睡去,他也在对方的心跳声中迷迷糊糊,脑子里却在想这次为何会成功?其实道理还是原来那些,只不过说的方式不一样,原来正经严肃气急败坏再引经据典地讲啊讲是不行的,须得如此这般哄他才行,想来这就是枕头风了。
第二日行了十余里,碧柳庄已在眼前,柳玉林早带人远远迎来,还令人带了一乘小轿,不料却只见庄主和杨公子,不见一个美娇娘,不由奇怪,庄主是要与何人成婚啊?
「玉林,婚事不办了。」柳春山言而有信,看了看杨翼,杨翼忙一个微笑递上,灌过去无言的迷汤。
柳玉林张大嘴,无声地哀嚎起来,对备办婚事所费钱财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