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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定定看着人,眼前的女子一直灿烂笑着,清丽脱俗的五官,熠熠生辉的眼睛。
明明二十岁的人,却是一派稚童的天真无暇!
她心头无名火起,劈手夺过布包,用尽全力掷于地上,狠狠踩上几脚尚不解恨。
被她凶狠举止吓到,孤烟吓得转身就跑,跑至后方跟随而来的另一人身边。
卫冷伸臂,将受惊不小的娘子拥入怀中,安抚地轻拍她后背,凛然的黑眸,一动不动觑着河边发脾气的人。
“大夫说,突逢巨变,有些人会选择封锁令自己痛苦的记忆。”这是人自我保护的一种应激本能,“不用急,慢慢会恢复的。”
“我要的不是记忆,我要的是真相!”师父从小言传身教,她行事看似随心所欲,但面对原则问题,比任何人都慎之又慎!行刺皇帝?绝不可能!
卫冷道:“你确是中了邪术,才会行刺新皇。这事大漠一直在调查。”那俏姑娘神色阴沉,甩手欲走,他见状道,“你打算回京师吗?只怕你人尚未走到城门,已被抓起来丢入天牢,到时候死的不仅是你,连相助你瞒天过海的大漠,也会惹火烧身。”
那难道要她就躲在这里,明知道自己是被人冤枉的,却只能当个废人一般,夹着尾巴躲藏做人!
卫冷道:“我知道你心中不甘,但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的事情,大漠自会调查,此时强出头,不仅对不住大漠一番苦心,六扇门一众人等,都会受你牵连。捕神大人多年教导,便是让你如此自私自利,为了一己之私,罔顾同伴性命吗?”
长河愤然转身,气急败坏吼道:“住口!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教训我!”
“平生一帆风顺,从未受过磨难,总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其实脆弱不堪,一点风浪就能打垮。教训?哼,这样的人,本将军才懒得浪费口沫。”
她气得身子都在颤抖,若不是顾忌他怀里还搂着人,早一把暗器将他扎成筛子!“总有一天,本大人要你为今天说过的话后悔!”
说完这句,脑中有什么,一闪即逝。
总有一天我会赢你。
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赢你!
是谁,是什么……她的头巨疼,却还不死心,试图抓住这一闪即逝的声音……是谁在说话……“啊!”剧烈的疼痛,让再难以负荷的人,捂着头跌坐地上。
马车内,昏睡的少年,唇畔缓缓流下一丝鲜血。
一旁照拂的人面现担忧,掀开车帘:“他呕血了!”
赶车那人想了想:“到前头城镇找个大夫看看吧。”这人是将军再三叮嘱,要与书信一道妥善送交大漠手上,万不可有何差池。
遣往京师的心腹已经出发,抵达之后,会将此处发生的事原原本本通知大漠。
自月前收到大漠的信,明言将长河托付,他心下虽嫌麻烦,但碍于孤烟不便说什么,果然到手了之后,当真是个大麻烦。
长河失忆,不知与那昏迷不醒的少年是否有关系。发现二人时,两人皆昏厥,之后长河醒过来,那少年却一直未醒。
卫冷不认识此人,不过,不管他是不是大漠派来的人,交托至大漠手上都是最佳做法。
夜已深,将军起身,吹熄烛火,回休息的营帐。
进了帐,脱下外袍,走至床畔,床上另一人早已安睡,卫冷刚打算脱靴,剑眉一蹙,倏地起身,凌厉的视线直视着床。
光线晦暗,但他自小练武耳聪目明,看得非常清楚,床上还有另一个人!
斜躺着,睡相够差,紧贴后背,八脚章鱼一样抱着他家娘子!
他毫不怜香惜玉地伸手,拽住那人后背,老鹰拎小鸡一般上提——岂料有人脸皮巨厚,不只不松开,缠着孤烟的手脚反而收紧。“你干吗啊!”她还气势汹汹,恶人先告状。
“这不是你的床。”搞清楚。
“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关我什么事?”这么大个人,还要找人给她唱摇篮曲吗。
“小时候我睡不着,孤烟师姐就会给我讲故事。”她夜里做噩梦睡不着,最喜欢跟孤烟挤一张床,孤烟会讲好多精彩有趣的故事。
对于她的温情回忆,卫冷完全不受触动,冷冷指出现实:“你觉得她现下的情况,还能给你讲故事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正中红心,长河倏地坐起,明眸淬着怒火,狠狠瞪着他。
“我师姐这样,谁造成的?”
他也不遮掩:“是我。”
她就猜到,师父常说,孤烟是她们四人当中,心智最坚定的,有什么事能让孤烟都承受不住?“你就是孤烟一直在找的,卫家混蛋!”从孤烟到六扇门之后,他们师兄妹都知道,孤烟有个失踪不见的青梅竹马,姓卫,这么多年,她从未放弃过找人。
卫冷笑了一下,他脸上难得有表情,连笑起来都很冷:“难得你还有心思关心你师姐,我以为你除了自己那点鸡毛蒜皮的事儿,旁人的死活都不放在心上呢。”
“你!”真恨不得撕了他的嘴,让他再皮笑肉不笑。
他冷冷下逐客令:“回去睡。”
长河一动不动,月色下,一双晶亮的眸子灵动异常,她失去了三年的记忆,不知道在师姐和这讨厌男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可是显然大漠都默许了,自己再生气也没用。
“我问你,你是不是真心对我师姐好?”
她抛出休战的橄榄枝,某人毫不领情:“你可比自己以为的要老三岁,早当孩子妈的年纪了,别问这种蠢问题。”
长河深深吸了口气,怒极反笑,甜甜道:“姐夫,我要睡了,慢走不送!”言罢立马躺下,手脚并用缠上熟睡的人,拿后背对着人!霸占他的床,睡他的女人,气不死他!
对面不识
兜头一柄大刀,大树下的女子手臂屈起及时抓住,骤然压下的沉重分量令她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胸口因为毫无征兆的提气震得生疼,长河两手抓着刀柄,吐掉嘴里叼着的果子,大为光火:“你发什么疯?”嫌她碍眼可以直说,不必动手谋害!
丢刀来的男人冷笑了下,语言间十足轻蔑:“连刀都握不动,好意思吹嘘自己是暗器高手?”
“你懂什么?发暗器靠的是指力和腕力!”
“难道光靠坐着发呆,就能提高指力和腕力?”卫冷眉眼讽刺,“你来了快十天,天天游手好闲不事生产,你想混吃等死是你的事,但我军营可不留吃白饭的人!”
长河费力压下心头火:“你想怎么样?”
“从今天开始,每天准点到伙房帮忙,其他时间,你若是不打算用来练功,就给我去打扫校场!”
她恨得银牙咬碎,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知道了!”
军队的饮食一般都简陋,虽然是长期驻扎,有专门的伙房,但包括长河在内,一共就三个人,粮食有储藏,新鲜的蔬菜肉类多是定时去临近的城镇采买,偶尔营内也会组织狩猎。
长河原先在六扇门,五指不沾阳春水,即使进厨房,也是饿了去找东西吃。现下在军营伙房待了半个多月,倒是学会了劈柴、烧火、切菜、洗碗刷锅,除了打下手,基本的菜色也学了几道。
“怪不得你那天要试我臂力,损我暗器的功力是假,是一早居心叵测,看看我拿不拿得动铲子吧!”她端着饭进帐,伏案看地图的男人闻声抬起头,面上还是无甚表情,素来凛然的黑眸今日却瞧着柔和,隐约带着笑意。
长河将碗在桌边搁下:“看来我们的大将军今天心情不错。”
卫冷收起地图,和颜悦色道:“再拿个碗,一道吃。”
“我吃过了。”她忍不住好奇,“什么事让你心情这么好?”
卫冷说:“新的监军明日就到了,粮草和军饷会一并到。”
第二天上午长河随伙房的李伯去平西镇采买,李伯年事已高,翻山越岭一会儿就气喘吁吁,长河一路拉着装货的板车。她初到伙房就与李伯聊过,李伯早年一直在军队,家中原本只有一个老母亲,后来服役期间,母亲病死,他在老家也没什么亲人,所以卫冷的义父,原先的东翼将军仇四海,待李伯年龄过了,无法再待在军队,便留他下来当了个火头兵。如今厨房两个火头兵,另外一个张伯,也是差不多情况。
长河将板车停在门口,今天采买的过程中出了点意外情况,耽误了不少时间,此时已快近日中,不抓紧时间,中午大家要饿肚子了。
她手脚很快地将车上的大篮筐搬下来,健步如飞朝伙房跑,跑得太急,到门口险些撞上出来的一人,幸好她身手矫捷地闪过,那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手上还抱着水盆,被长河的大篮筐碰了下,身子一歪,水泼出去,人也跌坐地上。
长河连忙放下篮筐,伸手扶人:“没事吧?”
跌在地上的人原本一直侧着头,遮遮掩掩的模样,猝不及防听到她声音,他下意识抬头,黑眸掠过狂喜——
长河却根本没留意他眸中迥异神色,甫在他抬头的一刹那,她不由自主倒吸口凉气,身子也朝后倾斜。
看清她一脸难以掩饰的惊吓和本能回避的动作,那人如梦初醒,惊慌失措地又低下头,还被她握着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抖着,试图挣脱开来。
伙房的张伯闻声出来,见状忙道:“叶姑娘,这是新来的明叔。”
明叔?长河亦回过神,松开手,踌躇一刻,开口道:“不好意思。”
明叔被她松开,如蒙大赦,慌慌张张从地上捡起空了的水盆,一瘸一拐朝外走去。
他背影佝偻,步履蹒跚,明明行动不便,却走得很急很快,长河心下也不好受,知道是先前自己嫌弃的反应伤到人了。这并非她本意,只是惊吓之下本能的反应。
张伯在旁说道:“明叔是今天将军领过来的,再过几天老李要回乡了,日后他就在这里帮忙。”
原来他是来替代李伯的,长河点了下头,迟疑一下,道:“他的脸……”遍布一条条凸起的红色疤痕,皮肉外翻,猛一看有如鬼面,骇人至极。
“这我也不清楚,约莫是受了什么创伤吧……”总之一定不会是什么好回忆,张伯叹了口气,“可怜的人我见过不少,这么可怜的还是头次见,明叔他除了毁容,还又瘸又驼背是个哑巴。”家里估计也没什么亲人了,否则怎么忍心放个孤零零的病人到军营。
长河听得心有戚戚焉,张伯末了道:“日后能帮衬,就多帮衬些吧。”
过了晌午,日头没那么晒了,长河举着斧子劈了十来下,将散落的柴堆积到一处,再拿了新的来劈。
动了会儿很热,额头有汗珠渗出,她拿袖子擦了擦汗,刚想继续,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握于斧子把柄,她手往下一点的位置。
这只突然伸出的手上也遍布着条条红痕,只是颜色比起他脸上的,要浅淡很多。
长河做足心理准备,才抬起头,看到那张恐怖的脸,还是颤了下。那人似乎也知道她的感受,一直努力偏着头,尽量少曝露于她视线中。
自打中午她撞翻他水盆,之后做完午饭,收拾碗筷,都没见他再回伙房,此时突然见他出现,长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不过,他想做什么?
他右手还握于斧柄之上,空闲的左手指了指自己,长河猜测:“你要劈柴?”
那人一直低着头,不看她,闻言很快地点了几下头。
“还是我来吧……”他这么惨的样子,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