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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目的地,她脚步不知不觉放缓,脑中乱七八糟一团,全是过往的零碎画面。
圣女皇宫逃出的水道,他摊开手脚躺在地上了无生机的样子;骆王府的池塘,冻得瑟瑟发抖也一声不吭的倔强模样;京师客栈的后院,被她抱住后整个人僵持不敢动的样子;巫族的竹楼,夜寒雾重等了她一夜的憔悴睡容。
棋子就没有真心吗?回京师的那夜,想要的藏宝图就在手边,为何没有拿走。
远远已能看到太傅府前的红色灯笼,跑动的人猝然停住。长河面色阴晴不定地站在原地半晌,忽然抬脚狠踢了路边的树一下,叶子哗啦啦落了一地
如影随形
孤烟在烛光下写信,有人臭着张脸一声不吭地走进来。
“事情办完了?”看样子不是很顺利,长河笑的时候不代表她高兴,但板着脸肯定是不高兴。
孤烟搁下笔,好言道:“明天我陪你去办?”
“别提了!”提到就烦,长河桌边坐下,猛灌了几杯水,感觉心头的怒火平息下去一点。
“你们怎么救出的三皇女?”风邪不是普通人,与他每次交手都须慎之又慎。
“直接从天牢救的人,风邪与皇长子当时人在皇陵,不在京师。天牢有我们的人,守卫们巡逻的班点都摸清楚了,挑了接班的当口行动的。”
孤烟将行动的计划、做好的准备、当天的情形原原本本讲述一遍,长河仔细听来并无可疑。
“还是得尽快安排人出城。”时间久了,风邪当真一家一家搜起来,到时候不光是三皇女,连她们的人都有危险。
孤烟道:“要不试试易容?”易容术是大漠的拿手绝活,她们其他人虽都做不了易容膏,但长河还有个替补的法子,可以剥死人皮来当活人脸。只要目的不是伪装成另一个人,而是遮盖住原本面容,那就适用。
“我得先去义庄看看,有无适合的人皮。”动手的时间必须在尸体腐烂之前,且被剥皮的人,脸的大小、形状、都要与伪装的人基本一样,并非容易找到的。
孤烟抬头看了眼天色:“再两个时辰天就要亮,得抓紧时间了。”
城北义庄。
孤烟道:“这个怎样?”
长河瞥了一眼:“不行,两眼的间距太开。”
“那这人也不行了,嘴太小了。”
她们找了快一整夜,城中的五家义庄都跑了个遍,还没看到合适的,长河抱怨道:“这女人是不是抱养的!”她看凤起前女皇五官小巧,年轻时怎么也算个清秀佳人,怎么这个三皇女长得五大三粗不说,脸大眼也大,想找个跟她贴合的这么难。
人皮太薄,除非刚好合适,稍一点拉扯都容易损毁。
“怎么办?”
“明天我出城找。”附近的城镇都看看。
长河松开手中白巾,白巾落下覆回死人面上。义庄中摆放的都是无人认领的死尸,过了一定时段还无人认领的,会由朝廷统一安排下葬。从很多细节能看出一个国家、一个城镇的百姓过得如何,先前在蕲州,她见寺庙无流民,满街无乞丐,就可见骆子旭将蕲州治理得不错。再譬如义庄,乱世之中往往死人尸体都摆不下,很多就胡乱堆放在义庄门口。百姓过得好了,活着的人多,流离失所的人少,也就甚少有亲人全部死光,尸首无人认领的情况。最多的是孤身在外突发疾病,客死异乡之人。
长河走至孤烟身侧,两人并肩朝外走。孤烟垂于一侧的手忽背到身后,握上束于后腰的长剑,秘音入耳:“有人。”长河不动声色,余光搜索一番,这晚月光明亮,入门的地上有道模糊的影子,若非细看很难看到。
藏于墙后之人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暴露,似是听见她们俩出来,往后退了一退,地上很浅的影子快速变短,消失不见。
长河走到门柱边陡然出手,袖中透骨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屋檐上方,那躲藏之人下意识闪避,身形狼狈从屋檐坠下,紧跟着一道银色光亮当胸刺来,孤烟灌注内力,剑法精妙,气势如虹铺展。
她二人配合默契,就在孤烟出手,将人逼进墙壁角落之余,长河第二轮暗器已准备好,直接瞄准跟踪之人的脸——
孤烟的长剑横在这人的脖颈上,至此完全掌握局面,不解的是,长河为何忽然住手?
长河面上震惊一览无遗:“你怎么——”
“你们认识?”孤烟问完这话,见那被她制住的男子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浑然不顾剑锋在他白皙的颈项下划出一道血痕,倒把她吓了一跳,怕再伤到这人,索性收了剑立在一侧,静观其变。
“你不是被我下了药——”剩下的话哽在候间,因云曼忽然疾步上前,用尽全力抱住人。
他抱得够紧够用力,素来温柔的声难得带上戾气,在她耳畔咬牙切齿道:“你甩不开我的!”
看得孤烟下巴都快掉下来,竟能看到个男人这样抱长河!更惊奇的是,长河竟然没推开,也没发怒。
没发怒,神情却也不是欣喜什么的,似是一种很怪异的混合,惊讶,叹息,懊恼,还有点说不上来的茫然。
先前入住的客栈。
长河掩了门,皱眉看着桌对面的人:“怎么回事?”她声音有点厉,食指曲起叩着桌面,那是心烦时的小动作。
“我没中迷药。”
废话,她又不是瞎了!“我问你怎么没中!”
“像我这样的身份,不清醒怎么办事。所以蛊王大人早想了办法,任务药物对我都无效。”
难怪那时在圣女皇宫,她对他和凤儊用了□,他也可以全不受影响。长河不明白的是:“风邪怎么做到的?”
屋内一阵沉寂,长河不耐催促:“你哑巴了啊,说啊,风邪怎么做的!”
他垂着眼睑,良久摇了摇头。
长河冷笑道:“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说话不尽不实,让我如何信你。”
云曼缓道:“我,我也不知蛊王大人如何做到的。”
他说着这话,摆于桌子边缘的手轻微抖着,面上神色也有一瞬的惊恐,虽是转瞬即逝,已足够长河看清楚。
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云曼这样的人,日后想起来还会感到害怕。
长河心头骤然掠过一个猜测,却只感难以置信:“他在你身上养蛊?!”是有种千冢虫可解百毒,往往养在死人体内,成虫之后碾成粉,她所携带的可解百毒的解毒丸就是以此制成的。
云曼慌道:“没有!蛊王大人怎么会做这种事?”
“你还帮他说话!”长河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周身的血液全涌上来,“那次在风邪的密室,我全都亲眼看见了!”难怪风邪要拿活人当盅养蛊,她早该想到的,活人养蛊能与死人有何不同,有必要让自己的族民受那样非人的折磨吗?“风邪还是不是人!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你别生气——”
“我怎么不气?你是不是猪啊,猪都没你这么蠢的!”想到那时候风邪说,这些人盅都是心甘情愿的,“你知不知道蛊毒发作有什么后果!全身筋脉爆裂而死!死后那些蛊虫从你周身各处钻出来,吸饱了血每个都有指尖大,死时痛苦无比,死状恶心至极!”
他是蛊族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只是……有些事并非可以选择的。
云曼柔声道:“你别担心,蛊王大人说过,只要日后及时杀死成虫,无性命之忧的。”
“谁担心你!蠢得跟猪一样的人,早死早超生!”蛊虫何时反噬,风邪就能掌控吗?留着这么危险的东西在体内,每天都似活在刀锋上,发作死亡不过瞬时的事。
他是蛊族的人,效忠的是蛊族的王,作践的是自己的命,关她屁事!反正他留下来也是另有目的,迟早要回去风邪身边送死。
长河想到风邪更心烦,这人连对自己的族人都狠心,简直泯灭人性。倘若有天给他大事得成,天朝百姓还有活路吗?二十年前杀父灭族之仇,还不知道会怎么报。
越想越烦,看对面这人逆来顺受的样子更来气:“还不滚?等着我拿八人大轿抬你出去啊!”
习惯了她随时发火,云曼一言不发地掩门出去。
折腾了一整夜,东方的天边已现出鱼肚白。
长河打开窗,清凉的晨风拂面。
与云曼一道,她不能跟孤烟回地下暗桩,只好又回这先前投宿的客栈。
分别之际曾与孤烟密语,随云曼回客栈只是问清楚情况,一个时辰后孤烟就会找来,两人联手制服人。
带着他诸事不便,他毕竟是风邪的人,难保何时会反咬一口。不杀已是仁慈的极限,多可怜都是他自己的事,她没义务去拯救别人的人生。
有真心也好,没真心也好,长河没时间更没兴趣去猜。这种不纯粹的真心,还是留给圣女宫主去消受吧。。
她想到这处,忽而长长舒了口气。这客栈就定了一间房,把他赶出去,能去哪儿。
长河打开门,那人果然就在门口坐着,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盯着屋顶,朝向人的半边侧脸美丽而落寞。
那样毫无防备的孤单,看得人心有戚戚焉,长河甩去心头迥异感觉,轻咳一声,他没听见,她又重重咳了一声,终于引人回头看她,长河轻道:“进去吧。”
剑口逃生
长河与孤烟约好一个时辰后客栈碰面,等了将近两个时辰,眼看日上三竿,孤烟还未出现。
人未到,也没有传话的人,这般全无交代不是孤烟的作风。她心头有不祥预感,难道出什么事了。
“我去街上看看。”话音刚落,半掩着的窗户忽被撞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滚了进来,撞翻桌椅摔倒在地,发出巨响。
第一时间看清来人,长河惊得心脏骤停:“孤烟!”
孤烟一身白衣全被血染红,发丝凌乱,一手按在下腹伤口,鲜血汩汩涌出。
“谁把你伤成这样?!”长河下手连点了她几处大穴,从内衣下摆撕下一块做了紧急包扎,“不行,你伤得太重,要赶紧找大夫才行!”
孤烟闭着眼,连说话的力气都需费劲强挤:“快,快走……”
怀里忽然一空,长河错愕抬眼,云曼抱着血人:“走!”
入耳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是不是追兵到了?长河从半掩着的窗户往外看,有一队黑衣人正从后门进来,似是感觉到长河注目,领头一人忽望向她所在的窗口,长河慌忙避让到一边,也不知他是否看到。
孤烟一身是血,沿着血迹找人不是难事。
“我们从前门走!”
云曼将抱着的人递给她:“你们先走,我去引开人。”
“你——”质问的话刚出口,他低声吼断:“还不快走!”
长河一言不发抱过人,走到门口忍不住道:“你当心。”
她沿着小巷一路狂奔,感觉怀中这人的气息越来越弱:“孤烟,千万撑住!”
孤烟已陷入了昏迷,下腹刚包扎好的布条血红一片,新流出的血已经吸附不住,沿着长河的衣衫缓缓滴下。
眼看拐角近在眼前,长河猝然停住。
有人,从墙壁的阴影后缓缓走出。
黑色的长袍,凌厉的眉目,剑尖划过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
是他,先前院中领头的黑衣人。
长河眸色一凛,难得出手的流星展从袖口飞出,一时间千万根银针同时扎向对面的黑衣人,这银针借助长鞭的韧力打出,无论速度和力量都是原先的双倍,却见对面那人横剑在胸,剑光四射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