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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疏真本来妄动真气,胸中已是烦恶翻绞,被他这么不晃,开始干呕起来,却也是吐无可吐,弄得连连呛咳。
“你……你放开我……”
她呛咳着说道,眼圈都红了,朱闻这才发觉自己又闯了祸,连忙放手改为轻拍后背。
因为连连咳嗽,那水滴迷红的眼眸却是让朱闻既心动又酸涩,他小心扶她行到廊台坐了下来,沉声道:“下一次,我替你杀了他!”
疏真有些愣住了,仿佛没料到他会突兀说这一句,随即,她居然笑了起来。
“到底怎样子?”
朱闻大为心惊——她该不会是受到刺激过重,一时迷了心窍?
疏真笑了一阵,这才回眼看他,却是一派平静自若,丝毫不见方才的怨毒激愤,“闹了这大半夜,你该去城门前看看战果了。”
她的羽睫微微颤动,抬眼看向远处的城门,整个人都却是松弛下来了。朱闻也坐在一旁,随她一起遥望。
火光映照着天色,烟雾盘旋不去,喊杀声已经弱了下来,天边一缕清晓——这漫长一夜,终究也要过去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致命
天边有一缕微光,王城却仍在沉睡之中,宛如永夜。
朱炎起身,并不召唤侍从宫人,自己斟了一杯,夜光杯中隐约可见血色潋滟,顿时一楞。
杯缘热烫,他有些愕然,轻轻一嗅,却并不是酒,而是醇醇药香,清凉扑鼻,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此时夜间的侍人已醒,连忙上前来替他换过常服。朱炎任由他替自己系上腰带,问道:“这药是怎么回事?”
侍者连忙道:“这是三王子早起替您熬的,没曾想您还是起早了,所以有些烫。”
“哦?”
朱粒状接过轻抿了一口,却觉得清凉直入肺腑,整个人都为之一爽。
“瑞儿他人呢”
“正在东侧殿暖阁里。”
朱炎走出寝殿,只觉得一阵冷风扑面——这时节,边疆该下雪了吧?
蓦然想起边疆峻险局势,朱闻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便浮上眼前,他顿时心中一动,问道:“边疆战报如何?”
“除却二王子前日所报,暂时未有新大奏报。”
侍从在身后欠身道。
庭院中一片寂静,仍是一片暗色。朱炎一边走过回廊,一边想着朱闻先前所报——近日狄人颇多异动,恐以奇袭,心中筹算默划。
等他回过神来,却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东侧殿暖阁前。
揭开厚实的隔帘,却发觉堂内已是冰冷一片。
炭炉刚熄了火,放置药壶的铁架被置于一边,角落处,一道黑色人影已经倚在墙边小榻上睡着了。
朱炎上前,只见朱瑞睡得正是香甜,却好似怕冷似的,瑟缩一下。他的手边垂落着一只水晶滤斗,以及小片药梗,俊秀脸庞上犹有几分炭灰,显得有些滑稽。
朱炎心中先是一暖,随即却是感动的酸楚——为了让自己清早能喝上热汤药,朱瑞居然四更起身熬药!
他就在小榻前站着,默然无言了一阵,随即却接过侍从递来的玄貂裘服,小心盖在朱瑞身上。
熹微天光下,他看见桌上放着心页纸,满是字迹,好似是药方,却是以端砚压住,显得郑重其事。
朱炎取过细看,却见上面正是朱瑞的笔迹,仔细研析了胸腑之伤的治疗之法——这正是针对朱炎的旧伤而来的:“父王胸中内伤蕴积,邪火焰上感,是以叶太医叮嘱多食海鱼类,暗中阴阳相克之理。但海鱼易起痰症,以杏仁滋润肺燥最为得宜……”
朱炎看着这一笔一划,心中只觉一暖,想起方才饮下的药汤中那熟悉的杏仁香味,又想起上回萧淑容一惊一乍所谓“投毒”,不禁会心一笑,暗道:总算没白疼了这孩子一场!
又翻过一面,只见上面密密写了血花莲的研磨方法,想起方才那盏色泽如血的药,朱炎心下却更是明了:血莲虽不是什么绝世珍宝,却也是并不多见的珍药材,又并不多汁,方才那一碗不知花了朱瑞多少心血!
他眼中光芒越发柔和,将纸放下,又替爱子掖了掖裘服,端详了他的睡脸一阵,这才缓缓离去。
他的脚步声消失不久,朱瑞缓缓睁开了眼,黑眸中毫无睡意,他从榻上起身,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周围散落的琐物,又瞥了一眼仍在桌上的纸,微微一笑,笑意中好似有一道腥红一闪而没。
有随从悄无声息的上前来递上密函 ,朱瑞上下一读,不由露出一丝冷笑,“瑗夫人这种女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顿了一顿,笑意加深,越见诡谲,“金扈那个废物,杀一个人都三番两次失手——这种不中用的东西,居然也敢凯觎狄王之位?”
侍从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朱瑞轻轻弹了弹信纸,却也未见勃然大怒,“算了,本来也没怎么指望他们。”
侍从轻声插了一句,“金禅的夜袭之计好似也失败了。”
朱瑞轻声一笑,任由晨曦在自己身上曼流而过,光暗交错间,却是看不清他的表情,“朱闻确实不是易与之辈。”
“我的二哥啊……”
他似笑非笑道:“他一定会顺利打退狄人入侵——只是战场乃是大凶之地,他未必能活着回到王城呢!”
“其实,做一个名垂千古的英魂也是件好事——王城这边,已无你的容身之处。”
他轻笑中带起森森寒意,几乎让人浑身打颤——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向桌上几红纸,笑声阴冷而凉薄,久久回荡在堂中。
天色尚好,只是日头未升多高就隐入云中,好在檐角墙根的一层薄雪还没消融,反射得有些耀眼。
城门处几成废墟,满地散落着残肢与甲胄,鲜血盈墙,烟灰黑蒙——狄人的先遣队几近全没,目前已经退了回去,守军正在清理这一片混乱。
城楼最上的角堂中,朱闻坐在正中,却是默然无语,疏真靠在雪白软毛榻上闭目养神,下首只站着一人,竟是卫羽。
“从何时起?”
朱闻低声问道,卫羽并不答话。
“你父亲糊涂,你也糊涂了么?!”
朱闻忽然暴怒,暴戾眼神扫过,恨不能将他揪过来往死里揍。
卫羽仍是低头不语,等到疏真也有些不耐烦,准备开口说话时,他居然出声了——
“我与你结交时,并不知道父亲竟然做下这事。”
他的声调毫无起伏,仿佛不是在为自己辩解,朱闻却是点了点头,“你说的,我信。”
到这个关头,还相信我吗……
卫羽露出一丝苦笑道:“在我得知他竟是在狄人支持下豪富发家时,我整个人都傻住了!”
“你没能劝阻他。”
朱闻压下心中复杂情绪,沉声道。
谁知卫羽摇了摇头,眼中闪过奇异神色,“不,在我分析利害,并以家中生意威胁后,他已经决意听我的话,不涉足这行了。”
迎着朱闻诧异的目光,他的笑意越见苦涩,“狄王没能威胁得了我,可另一个人,却是把住了我的致使关键。”
“是谁?”
朱闻低声喝问,却是对上卫羽有些奇异的眸色,顿时有所预感——
“难道是……”
“不错,就是你父王。”
第一百八十七章 挚友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朱闻听到这一句,心中仍是一震。
“哦?是燮王朱炎……倒真象是他的作派。”
疏真倚在榻上,微微睁眼,凤眸中晶光一闪,低喃了一句,言语中的熟悉却是让卫羽心下暗惊,静静的看了她一阵。
“是他派你在我身边?!”
朱闻的声音有些低沉,仿佛阴霾中孕生的雷霆,隐而不发,连空气都有些凝窒的意味了。
卫羽点了点头,“在我父亲彻底断绝与狄人的关系之前,就有王城的使者找到我……若是不从,我们全族上下立刻便会以私通外夷的罪名凌迟处死——纵然君侯你与我素来投契,这样的确凿罪名,却是连你也挽救不了的。”
他说的很是平淡,亦没有落泪求恳,稀薄的日光照在他半垂的面容上,素来风流倜傥、玩笑不忌的神色也不复存在,唯有眼底那深深的阴影,显出他的疲倦与苦闷。
他停了一停,随即又道:“他命我在你身边就近监视,有什么大事立刻禀报——瑗夫人虽然聪慧,可王上本身并不太信任女子,况且她身在后殿,也未必能尽知尽察。”
朱闻听到此处,目光霍然一盛,顿时怒色耀华,但下一瞬,他收敛了表情,漫声道:“这几年,真要谢你手下留情了。”
疏真在一旁听得有趣,轻笑着调侃道:“当初燮王假死崩甍,你要真的带兵入朝,只怕夜半就要被卫大军师取下首级了——你初露的反迹,只怕也是他为你隐瞒了。”
朱闻的眸中晶莹更甚,却是越发复杂,“你遇到这等麻烦,为何不告诉我?!”
卫羽唇边苦笑更甚,“如果只关系到我一人,我相信你能护我周全,只是我父亲……”
他随即看了疏真一眼,“第一个怀疑我的人,只怕是你吧?”
疏真轻咳了一声道:“自从虎符丢失那一次,我便觉得事有蹊跷,瑗夫人不过平常女子,你也对她无甚信任,居然会被她用简单的声东击西之计耍得团团转,这也未免太贬低你的智慧。”
卫羽惨然一笑,“如果可以选择,我绝不会挑这种女人一起演戏。”
他说到此处已是默然,朱闻皱眉,随即冷然问道:“这次与狄人合作,又是谁的指使?”
卫羽轻笑一声,眼中却流露出不不甘与仇恨,“先是狄人来我家威胁,被我挡回去了,随后而来的——竟是王城使者!”
朱闻的眉头皱成个川字,眼中光芒犀利,随即却终究敛了起来,“父王再昏聩都不可能做出这等事,那么,就是我那个好弟弟了?”
“朱瑞。”
疏真在旁闭目养神,淡淡插了一句,“他日夜在你父王身边伺汤药,如果亲近之下,卫羽的秘密,只怕早就被他知悉,关键时候便能一击即中。”
卫羽在一旁长叹闭目,却并不反驳,终于默认了疏真的话。
朱闻只觉得好似有一团火焰在眼中炙然刺痛——朱瑞!
这个名字在他齿间咀嚼,幼时的艳羡与憾恨瞬闪而过,酸涩过后,却又顿生无尽怒火。
到这一日,他方才完全相信,那个温柔羞涩而笑的三弟,竟是如此阴险狠毒!
他双止骤然一闪,有如实质的锐光直逼卫羽,狂炽气息扑面而去,“如果我们没有及时赶到,你真要助纣为虐?!”
卫羽默然闭眼——城墙上的幻觉,那些模糊血肉,那些百姓的凄厉哀号,又一次出现在眼前——如果他为狄人开启城门,这一切便会成真!
所以,那一瞬,他早就后悔了……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有替自己辩解,任由朱闻怒火直燃九重天,目光越见森冷。
朱闻看着他这恹头丧气的模样,想起夜半惊魂之处,气得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你把满城百姓,全军上下当什么了?!”
疏真侧过身来,并不打算阻拦,只是幽幽道:“你把他踹死了也无济于事——若他真准备开城,又怎会在原地吹了那么久的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