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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走几步,原先在她亲娘身边伺候的丫鬟迎上来,欢欢喜喜喊声:“七小姐!”素澜的脚步并不停歇,边走边问:“苑绮,府中最近没出什么事吧?”
苑绮小声道:“大夫人的身子不行了。请了好多先生来看,都说拖一日是从阎王手里偷一日,恐怕撑不到来春。”
“病得真不是时候。”素澜嘟哝一句,问:“王爷回来发脾气了没有?”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两人又说了些其他事情,走到王府花厅外。苑绮不敢进去,素澜也不管她,自顾自迈进门。
鸦雀无声的厅中坐着平王和诸位姬妾,唯独没有平王妃睿氏。女人们一个个尴尬地观察平王脸色,不敢轻易挑起话头。见素澜进来,众人松了口气,纷纷招呼。素澜向父亲跟前行个礼,微笑道:“爹还在生闷气?”
一旁的四夫人忙接口:“一家人欢欢喜喜等着王爷回来开宴,哪想到他一进门就黑着脸不理人,分明想把我们吓死。”
“开什么宴?”平王鼓着腮帮子大吼了一句,气不打一处来,“没看见娘娘赏的棍子?领了一百根棍子也值得把酒欢庆?”
众人面面相觑,更加不敢多嘴。平王的话匣子打开,索性一口气发泄:“哎呦呦,我算是明白啦!以前还指望她把持大权,现在——算了吧!真让她掌了权,只怕连我这当爹的也要挨棍子!”
旁人不知道他说的是哪桩,素澜却清楚不过,笑嘻嘻说给她们听。白潇潇听罢一声冷哼:“娘娘以前做事就是这样,宁可委屈自己,也不给人落下口舌。王爷有这女儿也不是一天两天,怎么忘了?”
平王叹息道:“就是因为她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我才有气——你们见过哪个做大事的人,像她这样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素澜呵呵一笑,说:“爹从前只是随便养着姐姐,不曾用心栽培,这时候又怪她拿不出气魄,岂不是冤枉人?姐姐自然有她的心思,你我不知道罢了。”
平王被她不软不硬地顶了这么一句,眨巴眨巴眼睛,说:“她有什么大事要花心思?她以为这是什么年头?需要她领兵打仗还是开疆辟土?或者需要她整顿朝纲、廓清四海?就算真有这种伟业——凭她?!”
众人听到话锋不对,越发不敢接茬。平王说得起劲,又道:“眼里只看着这些细枝末节,就算花上一辈子料理干净,又能怎样?正经事却不见她下功夫……”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她能做的最大的事,就是趁着圣上龙体好转,赶紧生个皇子。继大统倒是不敢想,就算日后封王,对我们家也大有好处。”
他这套说辞有一大半不对素澜的心思。待他停下要茶时,素澜冷着脸说:“爹的念头转得真快。前些日子还希望姐姐把握时机,助我们家跻身朝政。依我说,即使姐姐当真不谙世事又怎样?天子只有她这么一位皇后,天子乏力时,就该让她从旁协助。天下只有我们是皇后的娘家,她拿不出主意,我们帮她。姐姐不懂的事,爹懂、哥哥懂、我也懂,难不成一大家人还扶不起一个皇后?让她像寻常人家的媳妇,整天琢磨着生孩子,不觉得可惜?”
她这一通说得平王一个劲咂舌:“阿澜,你是宰相家的媳妇,管好你自家的事情就好得很。宫里的事情,你跟着起什么哄?”
素澜看着父亲冷笑一声:“也对。在爹眼里,我这种嫁出门的女儿,一辈子也就这么回事了。”
诸位女眷见父女二人气氛弄僵,连忙出来圆场,张罗着开宴招待素澜。平王站起身,甩袖子发威:“我头疼的事还没着落呢!去把素平叫来。”
总管素平匆匆了结了手边的事赶过去,却见一家老小大眼瞪小眼,没一个有好脸色。平王手里拿着一根朱红的大棍,不住在地上敲敲打打,见了素平,叹口气道:“圣贤之书上也写着聘而为妻,夺而为妾。你那个四夫人,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偏偏让我们这位小题大做的皇后娘娘知道了,定要罚你挨打。”
素平吃了一惊,嗵的跪下连连哀求。平王把大棍丢给旁边的家丁,向素平道:“罢了,罢了,素平,你就去挨上三十棍,就当是为日后写史书的人,添一件娘娘的正直事迹。”
素平见事情没商量,垂头丧气地告退。素澜冷眼旁观,这时讥诮道:“娘娘交待的七十大棍,在爹这里少了一大半——爹对素平真是仁厚得很!”
“你姐姐不明白事理,你也不懂吗?”平王狠狠瞪着女儿道:“他在这家里的日子比你还久,连他都被打残了,日后还有哪个肯来尽忠?别人跟着我,不过图‘好处’二字,我要真听了你姐姐的话,不给好处只给棍子,日后人家会巴巴地跑上门来找打不成?”他发了半天脾气,神情大为疲惫,挥挥手道:“不吃了!我找个清静地方歇着去。”
素澜用过饭就要回相府,临走之前去父亲书房告辞,只见平王搬了一把椅子面壁,对着壁上一副画呆呆出神。素澜凑近一看,原来是当年名家所绘的平王的十二位夫人。
她觉得父亲凝望的人,一定是图中那个与众美人气质迥异的女人。那人面目极为清秀,随意地坐在一株树旁,离其他女子不远也不近,神情不亲热也不疏远,明明身在人群,却像对周遭视若无睹。“这是姐姐的亲娘?”
平王向那女子“唉”一声,“她可真是生了两个好孩子!”
素澜早就想说这件事,碰巧他提起,立刻道:“京中沸沸扬扬在说三哥的事。近来相府中来往的大人们,也在探听相爷的口风。听说这个月就要把三哥送回来。”她说“送回来”,其实是不想把自己的哥哥讲得太难堪。素飒因率军不利,被太子睿洵卸了军职,绑缚回京定罪。太子亲拟的奏章已经到了宰相手中,素澜打听不到其中内容,但听说言辞犀利,列了好几条凶险的罪状。
皇后原本怕太子伤害素飒,费了心思把皇孙拿做人质。可睿洵也非常人,径直将这烫手的山芋丢了回来。败军之将,国有常刑。皇后若是为自己的哥哥求情,便是徇情违法,若是不求情,又保不住素飒。平王思及此处,手指不住在椅子上轻轻敲击,犹豫地说:“不管怎么说,皇后的亲哥哥也在八议之列,受大罪是不至于的。”
“只怕有人还想借这机会,把姐姐一并拉下水呢。”素澜轻声道,“爹难道没有觉得,近来京中有很多不利于我们家的事情发生?”
平王埋头不语,素澜又道:“幸好同哥哥一起回来的是谢震与盛乐公主,这两个人定会为哥哥美言。”她顿了顿,又对父亲说:“大夫人的病,万万要拖住。假设哪天忽然没了,哥哥便入了孝期,与公主的婚事又要悬起来。”
“这些事情还要你交待吗?”平王望了望这个女儿,神色和缓下来,重重叹道:“要是你与你姐姐能换一换,我不知能省多少心思。”
素澜神色悻然,“爹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平王悠悠道:“你也知道你们是换不成的——那不如各安其分。你们两个要是都能做自己该做的事,我又能省不少心了。”他在椅子上伸个懒腰,又叹了口气:“当年你祖母在世,我的日子很好。可我总觉得缺了些什么,王子王孙不拿我当回事,日后也不会有人给一个公主的儿子著书立传。现在才知道,离皇帝皇后越远越好。摊上你姐姐那样的皇后,我才开始担心一颗脑袋用起来不够,丢起来也不够呢。”
素澜笑了笑,不以为然。别过父亲,她一出门遇到大哥素沉,忙拉着大哥远远走开,说:“爹这时候正闷闷不乐,大哥待会儿再去。”
“素平挨打的声音都传到我那边了。”素沉蹙着眉头问:“爹今天一早明明是高高兴兴出门,怎么回来之后又是打人又是生气?宫里出事?”
素澜随口回答一句“小事”,有意将话题扯开:“妹妹本来想去见一见凤烨公主,可听说她最近身体又不好,也不敢轻易去打扰。”她听苑绮说,凤烨前一阵以为又有身孕,谁知空欢喜一场,灰心之下又病恹恹地不愿意见人了。
素沉默默地走了几步,黯然叹息道:“这么多年都为这件事难过,不是喝药调理,就是想着法子保胎。偏偏天不遂愿,又伤心又伤身……她这些年也够辛苦。我是不忍心再看她这样下去。要是命中注定我们夫妇无子,不如就此作罢,保住她身子周全,我已知足。”
素澜陪着叹了口气,眼珠一转,微笑道:“大哥也不用为难。妹妹虽然没用,孩子却有三四个。大哥要是有心,我就想法过继一个给公主。”
素沉哑然失笑,“说什么胡话!宰相家的小公子,我们想要,相爷还不准呢。”
“不是还有忘机吗?”素澜笑嘻嘻说。
素沉颇有深意的目光从素澜面上扫过,沉默片刻冷笑道:“你女儿给了我,可是要改姓‘素’的——你想让她日后进宫?”
他说得一针见血,素澜不免尴尬,“妹妹哪里敢妄想!忘机又不是逢七生的,未必有盈姐姐那样的机缘。”
素沉哼了一声,不冷不热地说:“你有这份心,你女儿还愁没有机缘么?”
素澜连忙摆手道:“大哥越说越远了——妹妹可不是来让你取笑的。”
素沉也不为难她,“下次见到娘娘,代我说几句宽心的话。”他一边慢慢地走,一边说:“父亲总是讲,宫里的局势变动,成败取决于‘先机’和‘细节’。最纷乱的时候,谁抓住先机,谁就得了大便宜。离圣上越近,越有机会占先。可是父亲不想:这道理大家都知道。离圣上最近的那个人,总是旁人的眼中钉……好在娘娘沉得住气。”
他不再说透,素澜心里也清楚。皇帝病情最捉摸不定的时候已经过去,局面又暂时稳定。皇后素盈处事端默,让很多绷紧的神经暂时松弛。曾经主张为她上尊号的人,开始怀疑他们走了眼——也许这个年轻的女人,永远不会有作为,不会为他们带来任何好处。另一些人仍对她保持警惕,在他们眼里,她是素氏的女儿,除非剔尽全身骨血,否则她与她的先人没有区别……
素沉还想再交待几句,却见素澜唇边带笑,不禁诧异道:“你高兴什么?”
素澜眨了眨眼睛,“大哥有没有觉得,能够生在我们家,这一生注定置身于常人无法企及的变幻当中,实在是几世难得的体验?”她眼里的光彩让素沉连连苦笑:“我宁愿替十个闷不作声的素盈担惊受怕,也不想为一个你操心。”
步天歌
宫廷的秋意,不是来自万里清澄的碧霄和由绿转黄的树梢,而是来自一人独坐时,偷偷溜上手指足尖的冰凉。
素盈惊觉手足麻木,才发现自己又呆坐了很久。她缓缓站起身踱到窗前,火红的石榴映入眼中,陡然勾起惆怅。是谁说过:纵有满地流霞,难挡一天凉意?那人说出这话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呢?素盈深深吸气,把无用的伤感抛到脑后,向珠帘之外望了一眼——她静坐出神时,女官们都悄悄退到帘外,即使与素盈最亲近的崔落花,也不敢发出声响打扰。
素盈刚才就发觉她趁人多时溜了出去,她并不打算问崔落花去了哪里,只向外面道:“叫秋莹来,随我去一趟玉屑宫。”一名宫女忙退到门边,吩咐廊下的小宦官去召王秋莹。
玉屑宫是康豫太后为妃之时的寝宫,多年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