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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芳鸾站起身时,他又问:“芳鸾,如果有人出于好意,要你做一件非常不想做的事,令你对他的为人大失所望……你会怎么样?”芳鸾略一沉吟,回答道:“如果那人是陛下,无论吩咐什么事,妾一定照办。”
深泓笑了笑,“不必借机表示忠心——我从来不怀疑你的忠心。给我一个实实在在的答案。”“这就是妾的真心回答。”芳鸾欠身道:“妾明白陛下如何向别人表示善意,也亲眼见过那些自不量力、辜负陛下好意的人,是什么下场。”
深泓“呵”的笑了一声,说:“你也别太高估我对你的宽容,也许有一天,我会为这句话治你的罪。”
“如果妾自不量力,甘愿受罚。”芳鸾说完施礼告退,门口的潘公公还是提着那盏红纱灯送她。
深泓扶着墙站起身,深深呼吸几次,才迈开脚步挪向床榻。好容易撑到床边,他身子一侧倒在床上,勉力抱过玉枕,又从怀中摸出芳鸾进献的绣囊。他的玉枕也是个匣子,打开之后可以放些小东西。深泓把绣囊里的东西尽数倒出:一粒粒珠子一样圆润的果实和几片新鲜的绿叶落出来。
冬珊瑚……最好不要用到。但世事难料,有备无患。
深泓轻轻地叹了一声,合上玉枕,把绣囊扔到火炉中烧了,这才仰面躺在床上,轻轻阖上眼睛。
素盈静静地坐到入夜仍未就寝。她把皇帝卧病以来的行为言语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忽然惊觉:她的一年,在等待哥哥回京之时溜走了两个月。眼看东宫也快要还朝,她还有很多事情应该做。
这天她的精神不错,又恰好有很好的理由,于是命人叫来白信则,对他说:“你去帮我找两个人进来。”
信则听她口风不对,小心地问:“是哪两个?”
“宫正司杨芳,还有我们这里的一个宫女,封令柔。”素盈一边说着一边揭开手边的茶壶,说:“对她要客气——我请她来喝茶叙旧。”
宫女
信则在宫道上等了没多久,就看到令柔提着一吊铜铃沿道巡行而来。
夜间的提铃人是最辛苦的宫人之一,每走几步就要一上一下地震动铃铛,惊散宫廷中的妖孽凶灵。这么走到黎明曙光再临,她们才能休息。这差使最为劳累而且不吉,总是由犯了宫禁、被重重责罚的人担任。信则以前也留心过这名与自己一样,特意被素盈调回丹茜宫的宫女,但令柔长久以来无声无息,素盈也仿佛把她遗忘。直到这天晚上,信则才见到封令柔的庐山真面——好像幽灵一样安静,不止脸庞有着病态的孱弱,目光也似虚无一般,不知最终轻飘飘落在何处。
得知中宫急召,她手里的铃铛扑簌簌响起来。
“你在怕什么?”信则问。让她提铃并非皇后亲自指示,只是宫中势利的人猜到她得罪了皇后,故意欺负她。但始终没人能说得来她到底为什么得罪了皇后。
令柔吐了口气,将铃铛挂在最近的一丛花上,忧郁地说:“大人有自信,奴婢没有。”
夜已深,丹茜宫的灯火熄灭大半,残光中的轮廓格外崔嵬。令柔忐忑不安地接近这黑魆魆的庞然大物,迈入宫门的一刻浑身一颤,好像感到自己活生生被它吞没。
宫中珠帘垂地,闪亮的珠子折射出满屋莹莹微光。皇后素盈安然坐在明灯旁翻阅一册书薄。令柔大礼跪拜,静静地听她发落。
“丹茜宫宫女封令柔,蒙中宫恩准离宫,自卯时至午时。”素盈把手中的卷簿放到一边,“籍禁司一口咬定校对无误,准条带有皇后表记,确实出自中宫。可我不记得什么时候给了你这样的恩典。令柔,今天叫你来只是想问问,哪位皇后赐你出宫的准条?”
令柔咬了咬牙,一言不发。素盈轻盈地拨开珠帘走到她身边,把手压在她的肩上安慰道:“如果是公主强人所难,窜通伪造,倒也情有可原,我不会为难你。毕竟,你是我初入宫廷时很重要的老师。”
珠帘摇曳时晃动了满室萤光,飘舞的光点让令柔心慌意乱,身子也开始在素盈手下轻颤。“老师?”
素盈微笑道:“当然称得上‘老师’——白天是乖巧伶俐的宫女,事事为我着想,教我怎样博得上位贵妇的欢心,教我怎样在她们之间周旋,教我什么时候应该闭嘴、什么时候应该讨巧……多亏你和婉微,我这个没得到素氏真传的傻丫头,才知道宫廷里的人事和我娘家简直是天壤之别——在家里,长辈不喜欢太木讷的孩子;在这里,大家都不喜欢太机灵的人。”她咯咯一笑,缓缓地绕着令柔一边踱步一边说:“更让人受教的是,到了晚上,这么贴心知己、善解人意的小宫女,就变成了屠夫,在我的茶水中做手脚……令柔,多亏与你日夜相处,我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知道,宫廷是怎样一个八面玲珑的地方。为这,我该敬你一杯。”
她向角落里颔首,一道影子从黑暗里移动出来,把一碗清澈剔透的水捧到令柔面前。令柔见这人是宫正司的杨芳,大吃了一惊,端着茶碗不敢动弹。可是素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只得硬着头皮仰脖喝尽。
“骆驼蓬泡的茶,好喝么?”素盈轻轻地说:“偶然少少服用一次并无大碍,稍多则令人产生幻觉、梦呓,更多则会窒息昏厥,超过了一定限量甚至会死。拜你所赐,我把所有症状都试过一遍,所幸没有丢了性命。而我当面揭穿之后,婉微只是随随便便地笑了笑说,那东西在宫里常用,没什么害处……你猜,这一碗里面加了多少骆驼蓬呢?”
令柔浑身颤抖着落下眼泪,却还是咬紧牙不置一词。素盈叹了口气:“倔强又有什么用呢?过一会儿你神志不清,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她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令柔,阴森森说:“当年你和婉微不也是这样,每晚等着我梦呓时抖露心迹么?”
“嘡啷”一声,令柔手中的碗落在地上。“请娘娘赐奴婢一死。”
“我留你活到现在,不是为了把这些话说明白再让你死。”素盈冷哼一声,“我听说你也来自太安,家中一直受到太安素氏关照,自小入宫侍奉素庶人。看样子,素庶人死了,你又变成真宁公主的忠仆。”
令柔匍匐在地,把脸藏起来。但素盈拉起她,面对面厉声说:“令柔!你是个聪明人,难道还没有发现?你为她们尽忠,只是在害人、在冒险违反宫规!她们让你做的事情不过是一错再错,难道你已经忠心到是非不分的地步?难道你独自一人的时候,没有为自己的罪孽害怕?”
令柔张了张口,猛然察觉舌头开始麻木不听使唤。她眼前变得昏暗,素盈的脸庞也化成一片模糊。
“棋局已经换了主人,责怪前人用过的棋子也没有意义。”素盈缓了口气,郑重地说,“我饶恕你。但我很想知道,这一粒子是要为我效力、向我恕罪,还是执迷不悟,想随离局的人而去。”
“娘娘……”令柔颤巍巍地笑了:“棋子无心,人有心。”
素盈变了脸色,霍的站起身,寒着脸道:“伪造中宫准条之罪,你已准备好?”
“并非伪造。”令柔昏昏然强辩:“那十张准条,是前代皇后格外开恩赐给我的。因故未用,交给公主作为悼念皇后的纪念。”她神智渐渐不清,忘了自称奴婢。素盈并不揭穿,冷笑道:“她对你这么好?赐你那么多准条做什么?”
这时,旁边仿佛一团阴影似的杨芳忽然出声:“娘娘请恕小人多嘴直言——娘娘不谙此道,只怕问到天亮,还是繁杂而无重点。请将此人交给小人,小人定不负娘娘所望。”
令柔的身子强烈地抖动一下,委顿在地。素盈见状笑笑,说:“不必。茶也喝过了,让她回去吧——明晚再来叙旧。”
信则架着令柔踉踉跄跄返回时,惊诧于素盈有如此冷血的一面。她冷冷地叮嘱信则看牢令柔,不准其趁机自杀时,信则没有想到令柔会有多大危险。但此刻,他几乎要相信:这个宫女随时都会倒地死去。
令柔脚下不成步法,被信则拖了一路,终于在她撇下铃铛的花丛边摔倒,无意中扯断了信则腰间的绦花,又松手摔飞到花丛中。信则正要去找,却见远远来了几个宫女,原来是宫女们迟迟没有听到铃声,来寻提铃人。
她们向信则行了礼,不解地看看他又看看令柔。信则神色漠然,道:“这提铃人竟然醉在路上,玩忽职守成何体统。先将她带回去,牢牢看守,明日再罚——不准懈怠,以免她畏罪自尽,害大家一起担待。”
宫女们慌忙七手八脚抬起令柔告辞。信则再去寻找绦花,无奈夜色昏暗,怎么也找不到,只得离去。
令柔一直昏迷到第二天正午才转醒,一睁眼就看到结拜姐姐之惠守在床前。之惠一脸焦虑地问到事情原委,令柔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告诉她。她对昨夜最后发生的事记得不大分明,心中虽然害怕,表面上却装作平平常常。
因她提铃时醉酒,被罚去半年薪俸。令柔觉得这也没有什么,如果皇后就此小惩大戒,倒真是她的福气。可是第二天晚上令柔歇班,素盈又找她喝茶。令柔一颗心顿时坠入无底深渊,硬着头皮去了丹茜宫。第三天,第四天……七天之后,令柔忽然在白昼中看到已死的婉微来到面前。她惊得捂住胸口,一阵气血翻腾,骤然昏厥。
之惠这一次来探望时,终于明白其中一定有重大的缘故。“令柔!你到底怎么了?”她轻轻摇动着昏迷不醒的令柔。被她惊动,令柔忽然说起梦话:“骆驼蓬……素奉香,我们用得很小心,从来没有想要伤害奉香的性命。”她说得流畅,就好像这句话郁结在胸中好久,终于可以一口气倾吐出来。
被称为“素奉香”的人,史上只有一个。之惠怔了怔,泄气地发现结拜妹妹隐藏的是一段要命的往事。
之惠前思后想,很快下定决心,要去丹茜宫走一趟。
素盈正在石榴树旁抱着皇孙玩耍,得知针工房宋之惠求见时,想不起这人是谁,也想不出她有什么事。直到之惠跪在石榴树边,素盈看了看这个宫女,又看了看熟悉的场景,才恍然大悟:“是你——丹茜宫移植石榴时,你来过。”
之惠见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乖觉地接口道:“石榴正是奴婢种植的。能得娘娘赏识,是奴婢的荣耀。”
“原来你叫宋之惠。”素盈点点头,“今日为何求见?”
之惠低垂着头,清晰地回答:“为封令柔。”
素盈的笑容消失不见,把怀中皇孙交给身边女官,警惕地看着这个宫女,听到她又说:“奴婢不知令柔所犯何罪,斗胆为她求情。”素盈觉得好笑:“你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怎么求情呢?再说,你?你有什么资格要我饶她?”
“娘娘尊号‘仁恭’,仁慈圣善,待人宽大。宫中众人一向对娘娘的胸襟无比钦佩。在奴婢们眼中,娘娘就是淳厚的榜样,为这缘故,奴婢才敢斗胆求情。”之惠连连叩首,又道:“奴婢与令柔是莲子姐妹,发誓同甘共苦。如今令柔性命危在旦夕,奴婢即使要掉脑袋,也少不得为她求告一句。”
“危在旦夕?”素盈愣了一霎,这才知道骆驼蓬已用过了量,也生出一点懊悔。又思及令柔连日来倔强不言,一次也没有提到中毒已深,素盈竟不知自己是恼恨她还是佩服她,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说不出话。
“如此下去,封